万家凰见士兵拉胳膊扯腿的就把父亲往外抬,连忙拔脚去追:“我也去!”
毕声威又是一笑,嘴里嘀咕道:“早答应不就结了?”
毕声威只用了甩手一枪的小力气,就把万家几人又收回了司令部后方的“内宅”里。
而之所以这么办,是因为他前夜做了个噩梦,梦见就在这三天里,万家那几条大鱼趁他不备,无声无息的溜了。
梦虽是假的,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把万家那几位——尤其是万家凰——收拢回身边更好。
当然,说了让万家凰考虑三天,那这三天的时间,他就一定会给她,而“考虑”这种行为,是不必挑地点的,他想若是把万家凰放到自己眼皮底下,兴许不但不会妨碍她考虑,还会让她认清现实,考虑得更快一些。
他认为自己对万家凰真是客气得到了家了,没办法,万家凰是要给他做正妻的,在他这里理应受到相应的尊重,他不想像对待其他娘们儿那样,以恐吓和强奸作为他们家庭生活的开端。
到了司令部之后,他料想万家几人是插翅难飞了,便一边撒出人马去找张顺,一边走去见了冯楚。
见到冯楚之后,他劈头便问:“你平时像个闷葫芦似的,怎么肚子里存不住话啊?”
冯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这话是从何而来?”
“咱们的事,你对万家的下人胡说什么?”
“下人?谁?我说什么了?”
“就是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个,不是那个小孩,是那个大的。”
“张顺?”
“对,反正就是那个大的。”
冯楚惊讶了:“我们的事情,我怎么会告诉张顺?”
“你敢发誓你没说?”
“我当然敢发誓。”
“放你妈的屁!事到如今你还对着老子嘴硬?你没告诉那个什么顺,那个什么顺怎么什么都知道?还把他知道的全告诉了我媳妇?”
“你……媳妇?是哪一位?”
“我的媳妇还他妈的能是哪一位?当然就是他妈的万小姐了!那个小娘们儿本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全知道了,还不知道得记恨我到哪一天,我俩将来这日子还他妈的怎么过?我把我的女儿给你当老婆,你不但不领情,还暗地使绊子挑拨我们两口子,你是不是挖墙脚挖顺手了?难道我和万家凰过不成了,你还能再来捡个剩?你当老子是厉紫廷那个傻X?”
冯楚听了他这一套流利的污言秽语,气得红了脸:“没有说就是没有说!你爱信不信!”
“那我带你到她面前,你俩对质一次?”
“我不去!我怎么还能再去见她?”
“不孝子,那是你岳母!你还能一辈子不见她?”
冯楚就觉得这毕声威的字字句句都足以让自己崩溃,他忍无可忍的提高了声音:“毕声威!请你适可而止好不好!本来我的人生正在好转,本来我该留在京城准备我和二姐姐的婚礼,是你逼迫我,是你把我逼到了今天的境地。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对我还没折磨够吗?你如果实在是讨厌我恨我,那你一枪毙了我吧。我承认我怕死,可如果你一定要我死,那我不逃避,请你给我个痛快的!”
说完这一席话,他呼呼喘息,额发散乱下来挡了眼睛,银框眼镜也滑至了鼻梁中段。毕声威先是领教了万家凰的涕泪横流,如今又见识了冯楚的面红耳赤,就感觉无法理解,心想这些少爷小姐怎么都这么爱发疯?有话说话不好吗?理智一点不好吗?
想到这里,他对冯楚说道:“你们这个样子,我很不喜欢,疯疯癫癫的,太不高贵了。”
他摇了摇头:“有损我对你们的好印象。”
第六十九章
张顺无影无踪,去向成谜。毕声威并没有对他追查到底的意思,至于冯楚究竟对着张顺胡说八道了多少,他也不想再追究——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结果来,冯楚那小子死鸭子嘴硬,又敢赌咒又敢发誓的,他又不便对他严刑拷打一番。
不能对冯楚下手,未来岳父万里遥也已经被他开了个透明窟窿,事情办到这个地步,也就算是可以了。
毕声威转身欲走,哪知道冯楚却是追上来拦在了他的面前:“你等等。”
毕声威疑惑的看着他。
他问道:“那一番话,我是真的没有对任何人讲过,所以万家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得知的?是不是你的部下有内奸?”
“不就是你吗?”
“如果你的部下里真有内奸,那么他能把你的秘密泄漏给万家人,恐怕也能为了万家人,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
毕声威略一思索,随即答道:“你说得对,我会小心。”
毕声威绕开冯楚,走回了后方的内宅。
万里遥疼得昏了过去,万家凰已经哭得没了眼泪,见他进了门,她也不敢再造次了,只往父亲身旁又躲了躲。
毕声威见状,知道这小娘们儿终于是知道厉害了,便停在门口,不进去吓唬她,还特意的放轻了声音:“军医来过了吗?”
万家凰直瞪着他,没反应。
毕声威望向万里遥的腿,见他那右大腿上已经缠了绷带,便像怕吓着谁似的,悄声告诉万家凰:“没事的,小伤,养一个月就好了。反正咱爹在看守所也没少挨打,没我这一枪,他老人家也得好好养一阵子,正好一起养,什么都不耽误。你饿不饿?早饭没吃吧?你等着,我让厨房开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万家凰像是被他吓魔怔了,依旧是瞪着他、不言语。
对于她的反应,毕声威非常满意,一边后退,他一边轻声道:“那就随便吃点吧,等你考虑清楚了,咱们的大事定下来了,我再摆一桌宴席请你。”
万家凰几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单是耳边轰隆隆的鸣响,一颗心也如同落在了滚油里。
她不知道张顺是否活着到了临城县,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见到了厉紫廷,更不知道厉紫廷肯不肯再冒险过来救她一家人。
况且,就算张顺见到了厉紫廷,厉紫廷也当真肯来了,可是她这一家人都被毕声威囚禁在司令部里了,他们可上哪儿找她这一家人呢?人都找不着,又怎么救呢?
所有的问题都是无解,万家凰怔怔的坐在父亲身边,只在心里自语:“没想到,我最后竟是这样的下场。”
真是没想到,她以为自己一生一世都会是富贵尊荣,死也是老死在锦绣丛中。
有人挤挤蹭蹭的靠在了她的身边,是翠屏,翠屏先前一直和二顺蹲在墙角,是两只小小的惊弓之鸟。如今靠在了万家凰身边,她心中纷乱,也有末日临头之感。茫茫然的整理了心事,她发现自己活得简单,心里除了张明宪那个大个子青年之外,也就没了别的什么。再回想起张顺那个人,也不再那么厌烦他了。
毕竟,如果不认识张明宪的话,她真的就会嫁给张顺,如果不认识张明宪的话,那嫁给张顺也没什么不好。
“小姐……”她小声开了口:“明天……您会答应那个人吗?”
万家凰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翠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低头挪回到二顺身边,可就在这时,万家凰作了回答:“要是实在逃不脱,我就答应他。我答应了他,他应该就不会再为难老爷和你们了。到时候你和二顺打起精神来,和老爷一起到南边去,老爷今年也才四十多岁,再娶一房太太,再生一次儿女,儿女二十岁了,他也才六十多,享得到儿女的福,还能看得到孙辈。”
“小姐,您说什么呢……”翠屏咧了嘴要哭:“您快别胡说这些吓人的话了……”
“翠屏,你是大姑娘了,不要动不动就哭,老爷糊里糊涂的,往后没谁能够护着你,你哭哭啼啼的给谁看?人家不但不同情你,还要看出你是个软性子,更要欺负你!”
说着,她回头望向了二顺:“二顺,也不知道你哥现在如何了,如果你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好好地跟着翠屏和老爷,家里现在只有你一个年轻男人,你可不能再当自己是小孩了,听见没有?”
二顺惶惶然的,对着万家凰一味的只是点头。
万家凰说完这些话,仰起脸叹了口气,同时心里下了决心。
她想自己一定是逃不脱的了,所能做的,就是和毕声威开谈判,自家的人,能逃一个是一个,自家的钱,也是能带走一分是一分。
傍晚时分,万里遥醒了一次。
他吓坏了。死死抓住了女儿的手,他先是哭了两声,朦胧中瞟见了女儿惨白的脸,他将那哭声硬憋了回去。
不知道憋了多久,他再次陷入昏迷,终于是在梦里忍无可忍的呻吟出声。
一夜之后,天光大亮。
万家凰让翠屏和二顺守了父亲,自己出门对着勤务兵说道:“叫你们司令过来,我有话要和他谈。”
士兵领命而去,片刻过后,毕声威笑呵呵的登了场:“万小姐,你这是提前考虑完了?”
万家凰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所考虑出的结果,大概和你预想的有些不同。我们需要坐下来谈一谈。”
“现在谈?”
“现在谈。”
毕声威兴致勃勃的搓了搓手:“好,那就现在谈——万老先生今早好些了没有?要是还疼得厉害,我让军医给他打针吗啡?”
“不必了,我们到对面厢房里坐吧。”
她先迈了步,毕声威当即跟上了她,同时向勤务兵做了个手势:“上茶。”
厢房是间清冷的空屋子,先前大概是住过女人,里间卧室里摆着梳妆台,台面上还扔着一把木梳。
万家凰和毕声威在外间屋子里相对坐下了,两人中间的桌上摆了一壶热茶,以及两只水淋淋的茶杯。毕声威亲自起身倒了两杯茶,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了万家凰面前。
端端正正的重新坐好,他向着万家凰一笑:“有什么话,就请讲吧。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我要你放了我的家人。”
“我可以放,但他们现在无处可去呀!京城,回不了,去上海?也难。”
“这就要看你了,你去向柳介唐解释,说真话也好说假话也好,我不管,总而言之,我要你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毕声威上下打量着她:“真的,妹妹,这话你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真是冯楚说的?”
“你去问冯楚。另外,请你回答我,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你这个要求,有点难办。我肯定不能和柳介唐实话实说,撒谎倒是可以,但我得花点时间编个谎儿,这个谎不好扯,非得把它编圆了才行。”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那就算……行吧!”
“好,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你对于我,究竟是只想要我这个人?还是也想要我的钱?”
毕声威垂眼望着桌面,沉吟了一下:“说实话,我都想要。你很好,你的钱也很好,我都想要,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可能全部给你。全给了你,我家里人回去怎么过日子?”
毕声威抬眼注视了她:“那你打算给我多少——事先声明,这也不能算是全给我的,毕竟你我以后是一家人,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么?”
“你先开个数目吧,我听一听。”
毕声威抬手摸了下巴,有些踌躇,有心直接开个高价,又怕高得离了谱,接下来双方没法谈。目光在万家凰脸上盘旋了几圈,他最后张了嘴:“那就——”
远方一声炮响,截断了他的下文。
毕声威做了二十年的军人,对于枪炮声,最是敏感。
在万家凰还疑惑那是远远的一声闷雷时,他已经起身冲了出去。逆着阳光举目远望,他看不出天边是否升腾了硝烟;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空气也是洁净清新的,一切都是一如既往。
gu903();“怎么回事?”他向着院门大吼:“谁在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