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皇帝的新衣下穿着什么

池尔现在的感觉很奇妙。

他仿佛被一股力量撕裂成两半，一半是他原有的灵魂，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另一半，则不受意识控制，有一只无形的手暗中指挥着这一半灵魂，做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

池尔很自然的低头去看刚刚拿到手的报纸。

第一版最中间的大豆腐块，刊着这样一个标题：妙龄少女自尽为哪般？

下方是详细新闻，大致概括就是，一名十六岁的女中学生留下遗书后跳河，救起后已经死亡。

池尔看到这么一段话：据知情人士透露，少女成绩优异，但和父母关系冷淡，自杀前曾联系母亲但没成功。

池尔的自我意识觉得不对劲，据他所了解的一些媒体尿性，所谓的知情人士，大部分就是他们自己探听所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拿到信息后也不证实，一股脑堆砌到报道里，不光如此，还会添油加醋生怕不能引发讨论和注目。

若是能找到引起社会大讨论的点，那就更加完美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很多媒体早已失去基本职业操守，乱加要素、模糊概念，春秋笔法运用的那个纯熟，将读者和当事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看着日日攀升的热度而窃喜不已。

他写小说好几年了，因为版权等一些原因直接间接接触过一些媒体，不太重要的他都忍着，但有一回，某个野鸡自媒体直接运用他小说里的情节杜撰鸡汤，当时传的沸沸扬扬，池尔不怎么关注这块，还是后来编辑提醒的。

那次他气的够呛，搜集了一些证据，直接将那野鸡媒体人告了，对方瞧着情势对自己不利，前来求和，厚颜无耻的表示可以把那骗鸡汤收益分一半给他。

池尔当时直接截图甩出银行卡入账短信，明示不稀罕他的臭钱，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证据很足，池尔胜诉，他没要任何赔偿，他压根不在意那点钱，就是看不上这种人。

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要靠笔吃饭，将虚拟的故事随便安到真实人物身上炖一锅毒鸡汤，也不怕有天把自己毒死。

对方败诉后也没消停，找了几个营销号发帖子，将这个故事添油加醋放到网上，当然省略了自己抄袭他的事实，攻击小说作者“丑丑”暴力他等等，池尔知道后，发了个律师函给他，这才彻底消停。

这次事件大大刷新池尔对一些媒体底线之低的认知，自此更加讨厌跟这些人打交道，他觉得，说是媒体都侮辱了那些真正做事的媒体和媒体人，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利用信息不对等和人们猎奇的心理制造虚假新闻，以此博取关注和流量。

眼前这篇报道，很有这个潜质，语焉不详，略去主要过程，直接给出结果，这里面可发挥的余地就多了。

自杀的原因是什么，中学生学习压力大，和学校有关吗？和家长的冷漠有关吗？还有别的原因吗？都值得探讨。

这个探讨，就是媒体需要的流量，最好能形成社会爆炸性话题。

自我意识的池尔满心不舒服，另一个不是他自己的却兴奋十足，拨出一个电话：“喂，是我啊……对，报道不错……网络上怎么样，有没有按我的吩咐把那些加进去……”

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主编的笑容淡了，语气充满不耐：“有什么关系，谁管你真假，把那些都加上去，老师说同学说邻居说，谁会去一一追究，网友不需要事实，只要他们自己心里的真相明白吗？”

池尔的自我意识忽然顿了顿，最开始的不适中夹杂出一些无奈。

最后一句话很难听，他自己却真正的体会过。

他也好，其他人也好，天生自带立场，这个立场，和出身、生活环境、经历都有关联，比如，他是普通人，某天看到两个人打架，一个是富二代，另一个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他心里第一想法会是——这个富二代不是好人，打人。

后来得知真相，先动手的其实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他还会暗戳戳的想，也许是富二代先做了过分的事，惹得人家动手。

他年纪小的时候是如此，渐渐大了之后，才发现很多时候，人的自带立场，其实是挡在眼前，隔绝真相的最大阻碍。

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哪怕事实已经证明自己错误，依然能找到千百种理由。

通俗的说，人本质就是双标的。

主编挂掉电话不久，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哦，你是那位同学的妈妈啊……对此我们深表遗憾，孩子这么小……”

池尔的那一半意识哪有半点遗憾，面上带笑，语气倒是配合的很沉重：“我们也是根据采访到的消息报道嘛，这不能怪我们……”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容从他脸上隐去，语气也没之前热络：“你别胡说，我们不是野鸡媒体，不会瞎报道的……”

灵魂中有一半被这个主编支配着，池尔只觉得难以喘息，他甚至想伸手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那头主编已经从讲升级为吼：“随便你，报道就是这个样子，你丫头没了又不是我们害的，我很忙，恕不招待！”

掐断通话的声音伴随着一声不屑的嗤笑，显然一点没把刚才的电话放在心里。

池尔皱个眉的功夫，主编已经登录进电脑，进入一个论坛，扫了一眼，点开一个被顶到最上方，后面飘着“HOT”的帖子。

帖子里，热火朝天的讨论某女孩自杀的事。

主编——也就是半个池尔，轻轻滑动鼠标，欣赏着各式讨论。

【你们没看报道么，说是学习成绩很好，但跟家里关系不好，说不定压力太大，心理不太好。】

【现在的家长，就顾着赚钱，哪有时间关心孩子？】

【不，他们关心孩子，只不过关心的是孩子的学习，不能给他们丢脸，其他无所谓】

评论回复越来越多，当然有不同意见，开始各抒已见，后面开始吵，逐渐演变到掐，然后问候家人祖宗，用词十分难听。

主编却越看越开心，登录上这个论坛，打出一行字。

【我认识这个女孩的同学，说是跟男孩子早恋分手了，还闹了一场】

这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瞬时掀开惊涛巨浪，底下的讨论越发热烈多样，各种猜测、判断纷至沓来。

池尔的自主意识里，这个主编是故意为之，可另一半意识兴奋不已，随着楼越码越高，他的热情程度大涨，不停刷新。

也是这一刻，池尔猛然意识到这一轮中角色扮演的含义，顿了顿，敛起心中的怒气，收敛自主意识里蓬勃的怒气，努力让自己的另一半真正融合进主编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三爱吃豆沙包10瓶；似水若晴天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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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皇帝的新衣下穿着什么

帖子本意是探讨女孩的死因，随着参与者越来越多，开始出现不同声音。

【你们说是不是有什么内幕啊？听说这个女孩学习不错，好好的自杀干啥？】

【对啊，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不是有他学校的说她被同学欺负么？】

【我朋友圈有人发说她家里条件很好】

【有没有可能是她做了什么事才被人欺负？别人无缘无故的，那么多同学，为什么独欺负她？】

讨论越来越热烈，发散的角度越来越多，从家庭关系到国家体制甚至到社会冷漠，各种搭边不搭边的都扯了上去。

主编心情舒畅，热度越高越好，做媒体的嘛，要的不就是关注度和流量，帖子里的讨论是网民自己猜测的，他们只负责报道。

效果很不错啊，嘿嘿。

开心劲还没散完，电话又响了，主编接起，语调都是飞扬的：“喂，哪位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耳熟，池尔仔细辨认，似乎是5号玩家，他记得，那一位当时选择的角色是大楼保安。

那头语气略急促：“那个疯女人今天又来了，非要进去找领导。”

主编脸色微变：“你们拦住了吗？”

“拦了，她疯疯癫癫的，本来也不适合进电视台，可这样下去迟早引起关注，我们拦不了几次，到时候怎么办？”

主编语气不太好了：“我给你们钱，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吧？”

“我们已经尽量给你办了，但万一真的拦不住，我们也没办法啊。”

主编缓了缓，语气松了些：“再等了三天，三天过去后就随便了，你们辛苦点。”

那头顿了几秒，“嗯”了一声，结束通话。

池尔的自主意识里闪现第二段影片里第一幕，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拼了命往某幢高耸入云的大楼冲，被两个保安打扮的人拦住。

他的意识一忽儿是自己的，一忽儿是主编的，有些混乱，还没分析出个结果，眼前一黑，再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酒店大堂。

其他座位都空着，池尔用手背压着额头，他现在才明白，第二段的体验有些像精神分裂，他扮演主编，但他也有自己的意识，导致他这会搞不太清楚目前的身份。

闭眼定了定神，终于是清醒一些，一抬头，平板电脑屏幕又出现了。

【请从以下场景中选择】

【小青的家；酒店；大桥；便利店】

池尔皱眉，这四个地方是第一段影片中的四个场景。

酒店里应该也有部分线索，如果能知道陈然生日当天发生了什么的话。

可他又一想，他当时选择不让小青参加生日聚餐，按照他的路线，小青没去，那酒店发生的事就和小青上大桥没关系。

略一思考，最终选择小青的家。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次以小青的身份，这次则是纯粹旁观者。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布置装修也没变，可布满家具的灰尘、缠绕在墙角的蛛网，还有毫无烟火气的厨房，都和上次截然不同。

这不是有人居住的房子该有的样子。

池尔在屋子里走动，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一叠剪报，整齐的叠在一起，大小不一，他摸了摸，也落了灰，应该放着有一段时间了。

这些应该都是从不同报纸上剪下来的，内容却是同一个。

【妙龄少女跳湖自杀，其中有何隐情？】

标题各有不同，但内容是一样的，都是一名高中女生跳水身亡，措辞大差不差。

池尔翻了翻，有十多张，日期是同一天。

媒体很多，社会就那么大，每天值得报道的就那些。

屋子里□□静了，稍有动静能很快感觉到，特别是有人接近。

池尔猛然转头，意外看到一张还挺熟悉的脸。

是玩家3号，当时就坐他旁边，一个和徐淼年纪相近的女孩子。

池尔下意识朝人点头，就算打招呼了，3号回以点头。

两人还没开始说话，又有玩家出现在房间内。

徐淼，和7号、8号以及12号。

毕竟有过一面之缘，又是在同个游戏里，互相点头寒暄后，徐淼将池尔拉到封的严严实实的阳台边，低声问：“你在前面遇到什么了？”

池尔详细讲述，徐淼抱着胳膊仔细听。

当他讲到主编让保安坚持拦人的部分，摆了摆手示意停：“那个秃头是想把人拦着不许进电视台，等三天，新闻热度过了，这时候如果有新的所谓当事人朋友或者爆料人出现，能接着吵一波吧？”徐淼为人向来冷清，讲话也是，现在也是，但池尔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明显压抑的愤怒。

他想了想：“我也是这个想法，那个被拦住的可能是知道些什么想到电视台，或者是找什么人，不过不能肯定和女孩自杀有关。”

“一定是。”徐淼顺了顺气，“我告诉你我遭遇了什么。”

徐淼当时选择的角色是第二段影片里第四幕，围成一堆的群众之中的一个。

池尔洗耳恭听。

“我的角色应该是围观者，路过大桥，看到很多人围观，我去看了一眼，结果看到小青躺在地上，浑身湿透，她妈妈也在旁边，晕过去了。”

小青！？

池尔脱口而出：“死亡的是小青？”

这下徐淼愣住了：“你不知道吗？”

池尔是真的不知道，或者说不确定，由始至终他只知道有个女孩子去世，也有过短暂的猜测联想是小青，可始终没有证据。

这下被证实，池尔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徐淼：“那些媒体挤进去拍照，有的试图弄醒母亲采访，被警方阻止了并告知不可发布照片，可那些媒体疯了一样，还在偷偷摸摸找人采访，问有没有看到当时情况的，女孩子跳河前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好像不挖出人家的隐私就不算完。”

池尔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境。

“后来母女两被分别拉走，那些媒体还在那转，说要去采访家人邻居和老师同学，简直是一群苍蝇。”

看得出来徐淼气够呛，说话事连蹦好几个骂人的词。

池尔忽然想起，几年前他家小区有个女孩开车出门，因为被别的车超车，紧张之下撞到了护栏，车子损坏严重，自己也受伤了。

挺不幸的一件事出现在网络上时，关注点却放在“女司机很不靠谱”这样的讨论中。

交警最终出具的调查是女孩按规则行驶，没超速、没乱改车道，后果的所有责任来自于超车车主，可没人管。

不少自媒体着重“女”这个字上，以至于后来讨论时，没人指责真正破坏规则的人，而是把矛盾集中在性别上。

池尔听他妈说，那段时间女孩子不敢出门，邻居同事总要提醒她注意开车，不要乱开小差，实在不行就少开车，云云。好心好意，自以为是的打击的那个女孩在家自闭许多。

分明不是她的错，最后的指责都向着她。

池尔转头看，其他几名玩家正在看茶几上的报纸。

小青就是死者的话，那个冲往电视台大楼又屡次被拦下的女人，身份也大致能猜到了。

全程没看到脸，可那个女人衣着凌乱头发随意的飘散在空中，和池尔见过的郑媛，只有名字是一致的。

徐淼也没说话，两人站在阳台旁平复心情。

池尔忽然问：“你看过《皇帝的新衣》吧？”

徐淼莫名其妙：“当然。”

池尔环视了一圈房子，最后定在一间卧室门上：“去小青房间看看。”

卧室是所有场景里，小青待的最多的地方，池尔觉得，如果女孩轻生，应该能从房间的某些东西上发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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