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名黑衣人已一跃而下,为首一个,正是萧琰,银光如炼,剑尖直取萧迟咽喉。
他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箭矢未停他已落地,骤不及防,萧迟全力往后一仰。
“刷”一声,锋锐的剑刃堪堪贴着他的鼻尖而过!
裴月明被他这么重重一压,险些压断了气,但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反手一摸,摸到一块两个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块。
她抄起,狠狠往萧琰方向一掷!!
也是萧迟命不该绝,这么胡乱一掷,重重正中萧琰膝盖,他动作稍滞半息,萧迟已抓紧机会,抬脚狠狠一踹!!
将萧琰踹退一步,成功避开第二剑。这个时候,冯慎邬常已经跃过大石。陈云等人也扑了上来,冲向杨锐等立即缠住,瞬间“叮叮当当”兵器锐响不绝。
冯慎一剑,直刺萧琰后心,邬常往前一扑,横扫千军往他腰间狠狠撞过去。
两人皆怒喝一声用尽全力,声势迅猛刀锋立至,机会稍纵已逝,萧琰大恨!
邬常狠狠一撞,直接把他撞了一个趔趄,和冯慎一个转身护在萧迟跟前,“逆贼岂敢!!!”
成功将萧琰截住,怒喝一声,二人扑了出去。
“阿芜,你怎么了?!”
情况瞬间被控制住了,萧迟一时也顾不上萧琰,急忙回头,刚才他听见她闷哼了一声。
“没事。”
裴月明被箭头刮过手臂,直接刮去一块皮肉,血流如注,但幸好不是中箭,不然就麻烦了。
她已掏出帕子,捂住伤口了。
鲜血迅速染红帕子,外面伤马哀鸣连连,萧迟大恨:“萧琰,你找死!!”
这真是一场骤不及防的伏击,萧迟所在,正是重灾区,兵卒马匹尸身倒伏一地,密密麻麻的箭矢,峭壁上剩余的伏兵也跳了下来,混战成一片。
萧迟推开马尸,抬头一看,眼前刀光剑影,正在激烈血战。
萧迟厉喝:“庞德朱达,立即率军合围!!”
“有反抗者,一律就地歼杀!!”
包括萧琰!!
……
裴月明的伤口很快就包扎好了。
陈云等人脱了身来,团团簇拥萧迟裴月明迅速转移离开峡谷。
前后已经反应过来了,箭兵上前,团团结成箭阵,满弓搭箭,瞄准战场中心。
冯慎邬常等人非常默契,且战且退,一路往外。
他们人多,一轮急攻,迅速往后一跃。
“放箭!!”
战斗立即进入尾声。
任凭再厉害的武艺,也抵不过人海战术,几轮箭雨下去,也就死得差不多了。
只剩杨锐一身浴血,死死护着萧琰。
“噗”一声闷响,他腹部中了一箭,顿了一下,已剑撑地,已经不能动了。
朱达抬了抬手,箭雨停了下来。
箭兵拉攻瞄准,暂没再放。
庞德朱达二人对视一眼,这萧琰的底细,他们清楚得很了,杀与不杀,他们不敢拿主意。
见萧迟来,忙打马迎上:“殿下,此人如何处置。”
萧琰一身血迹斑斑,玄色铠甲下摆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血,以剑支地,挺直脊梁,一双赤红的桃花目含戾,死死盯着萧迟。
箭兵分开,萧迟缓缓打马而上。
冯慎邬常紧紧簇拥,庞德朱达立即下令,一有异动,立即射杀。
约莫五六步的距离,萧迟停下。
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终于以真实身份第一次面对面。
萧迟这居高临夏的姿态,一下子就激怒了萧琰!
“一个叔嫂通奸所出的孽障!你没资格与我说话?!”
萧迟一皱眉。
被辱骂肯定谁也不会多高兴的,但对方这态度也没什么稀奇的,让他皱眉的是,萧琰话语中透出对段贵妃的森森恶意。
后面的裴月明也有些惊讶,她感觉到萧琰对段贵妃有一种透彻入骨的恨意,极恨极恨,那种恨不得吃肉寝皮的刻骨痛恨。
她有些讶异。
几乎是马上,两人想起了巫蛊。
“缠绵病榻,受尽苦痛而亡,最好事永坠业火地狱,难以超生!”
萧迟心里很不舒服,他皱眉:“再如何,她也是你生身之母,你一个这般无孝歹毒之人,也配肖想帝位?”
“你简直污了昭明太子一世英名!”
萧琰被激怒了,“你懂什么?!”
他切齿,死死盯着萧迟那与记忆中有几分熟悉的轮廓,他恨极了,彻骨的恨意!“你这淫通之子,也配提我父王?!”
至于段贵妃?
他短促冷笑:“她不配!!!”
这三个字,从齿缝中挤出来,一字一句!
段淑她不配为人母!!!
“她根本不配有儿子送终!!”
刻骨恨意翻涌,萧琰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是他父亲的三年祭,乳母和曲嬷嬷她们表面如常,实际他能感受她们的紧张。
他很不安。
曲嬷嬷和乳母陈氏反复叮嘱他,让他怯懦,让他木讷,万万不能让那人警觉。
昭明太子三年祭,皇帝亲临祭奠,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看小萧琰。
昭明太子遗孤,又既嫡且长,正是皇室正统的嫡长血脉。
萧琰实则危于累卵。
曲嬷嬷等人无计可施,只能一再叮嘱他藏拙。
可五六岁的一个孩子,怎能和个有城府有手段的成年人相比拟?小萧琰生得好,唇红齿白,黑白分明的眼眸极灵活,怎么装都不像个蠢笨的。
萧琰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皇帝叫起跪在蒲团上的他,把他叫过来跟前来,关切询问了许多话,问得他有些慌了,最后皇帝摸摸他的头顶,温声叫他回去。
萧琰偷偷看曲嬷嬷和乳母,见二人勉力维持平静,神色却不可抑制沉了下来。
他惊慌,忙看向母妃。
只他的母妃却没有看他,段贵妃一身缟素,正怔怔和皇帝对视,相隔远远,哀声阵阵,二人一眼万年。
萧琰永远没法忘记这个眼神。
在他父亲的祭礼上。
之后段贵妃心神恍惚,根本就没留意他。
甚至,她全程都不知道儿子已经深陷杀机,她甚至还在和对她儿子暗生杀意的皇帝爱恨纠缠,旧情复燃。
那是一段很混乱的记忆,他曾亲眼看见皇帝夤夜而入,母亲欲拒还迎,纠缠间,两人抱着亲吻在一起。
而他,危机已经一步一步迫近。
原本他该就此身亡的,万幸的是,他还有曲嬷嬷,还有乳母,还有父亲留给他的一干心腹和旧部。
避无可避,曲嬷嬷当机立断,同意了和淑妃的交易。
本来人月两团圆的中秋节,萧琰却在那一天失去了他的乳母,奶兄,还有从出生起就伺候他的一干忠心耿耿仆婢。
从假山上栽下来的那个,是他的奶兄,他乳母陈氏的亲儿子。
匆忙之间,根本没法找到一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又年龄骨架相符的孩子。
他乳母陈氏,是曲嬷嬷的亲生女儿。曲嬷嬷是昭明太子的乳母。昭明太子自幼失母,是曲嬷嬷精心照料长大的,名为主仆,实为半母。
为了唯一的小主子,曲嬷嬷毅然牺牲了自己女儿和外孙。
奶兄当场毙命。
之后曲嬷嬷亲眼看着,女儿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
鲜血淋漓,他的逃生,是牺牲了六十余条性命才换来的。
而他那母妃,当时在干什么呢?
小孩子,到底对母亲还是有一丝期盼的,他预感分离将近,忍不住偷偷溜到母妃院子去。
然后他就看见他永生不能忘的一幕。
贵妃泪流满面,而皇帝眼红哑声,两人情绪激动,最后亲吻在一起,滚落在榻,衣衫落地,赤.条条纠缠在一起。
萧琰恨!
他恨极了!!
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他为他父皇不值,他切齿痛恨,她不配,她不配当他的母亲!!!
“她配吗?!”
“寡廉鲜耻,淫通荡.妇,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凭什么当太子妃,她不配?!
若他皇祖父在天有灵,必会痛恨自己有眼无珠?!
如果可以,萧琰愿意将全部血肉剃出归还,剔得一干二净,全部还给她!!
自此两人彻底全无瓜葛。
因为她不配,她不配他的父王!!她不配当他的母亲!!这个姓段的贱妇!!
萧琰知道,萧迟大约想生擒他。
押解他上京。
见贵妃。
可他不愿意。
他宁愿死!
他宁愿万箭穿心而死!
也不肯再见这女人半眼!!
萧琰眉目一厉,“铮”一声长剑一振,直刺萧迟咽喉。
“逆贼岂敢!!”
“放箭!!”
冯慎邬常全神贯注,早储势待发,“刷”一声齐齐护在萧迟跟前。
但这距离,萧琰并未能扑到萧迟跟前。
他一动,倏地箭矢如雨激射而出,噗噗噗噗闷响不绝,他一顿,前胸后背箭矢透体而入。
有一支箭矢正中他的心脏,“噗”一声重重从后背穿出。
他腰背挺直,僵立片刻,“砰”一声重重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萧琰也并不愿意再见贵妃,诶……
今天也是肥肥的一章!宝宝们么么啾~明天见啦!!(づ ̄3 ̄)づ
第128章
萧琰死了。
万箭齐发过后,“哐当”一声,他与他的长剑一起落地。
寂了一瞬。
山风呼呼,峡谷兵甲肃立,黑压压的鸦雀无声。
良久,裴月明缓步上前。
看看沉默不语的萧迟,又瞥了眼五六步外一身浴血的萧琰,她想了想:“烧了吧?”
这天气,尸体没法保存,弄冰太麻烦了,索性烧了吧,骨灰装坛带回去。
到时,如果有用就拿出来,没用的话直接挖个坑埋埋行了。
萧迟长吐一口气,点了点头。
追击叛军到此结束,萧迟下令集结大军。峡谷内直接架起火堆,将萧琰尸身焚毁。
略略收拾,出山折返穰州。
……
大破穰州城,一举击溃叛军诛杀逆首之后,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略略修整,萧迟随即下令兵分五路,霍参,朱达,程昂,周世昌,庞德,五人各领一路,分别收复文州安州云州等被萧琰占据的州县。
诛灭叛逆残党,尤其窦广卢危一干人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迟则亲率八万大军,直奔矩州。
此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擒获那个曲嬷嬷,把萧琰当年从坯川带出的箱子找回来。
这个事儿就交给裴月明了,她不用领兵。
不难。
早在刚知道曲嬷嬷和这个箱子的时候,一腾出手,就已遣人往矩州查探。
这曲嬷嬷也不难找,她就居住在矩州的瞿府。
矩州的攻城战只持续了一天多,这靖王四公子眼见大势已去,自刎身亡,最后守卒投降,开启城门迎接朝廷大军。
嘚嘚的马蹄声整齐又铿锵有力,从四门往城中央推进。裴月明一进城,就有暗哨来报,她一扯马缰,直奔东城一座普普通通的一进民房。
这曲嬷嬷携带着箱子,几次转移,幸暗哨早有准备,盯了牢牢的,未曾让她轻易遁去。
“主子,前面拐弯就是了!”
马蹄声急促,沿着长街走到尽头,一拐进入小巷,“砰”一声巨响,邬常陈云直接把院门踹飞,长驱直入。
里面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很快消停,“砰”一声重踹房门,纷杂的脚步声,尖叫声,怒骂女声。
很快安静下来。
裴月明驱马,缓步踏上半旧的房廊。
!东厢房门大开,一个头发斑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妇正死死瞪着她,脸瘦削,颧骨高耸,年逾七十,一双浑浊的老眼极怨毒。
“你们都……呜!!”该死!!
剩下的几个字,被押住她的亲卫堵住了。
裴月明抬眼,望向堂屋正中央的方桌。上面端端正正放了一个红漆樟木大箱,用一张绘有复杂符文的赤色封条封上。
她缓步上前,立在大箱前,伸手触了触。
终是找到它了。
将此物打开焚毁,她和萧迟的互换即可就此结束了。
“抬出去吧。”
“打开,烧了。”
曲嬷嬷在剧烈挣扎,暗卫不耐烦,直接给她一记手刀,她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邬常陈云十分紧张,亲自上来抬箱子。
抬到庭院中央。
正午时分,烈日暴晒,陈云肃然,扣住箱盖一翻,符文“啪”一声扯断。
邬常点了火把,抬手一掷。
这箱子仿佛泼了油一般,“轰”一声,火焰迅速蔓延由上往下,“噼里啪啦”剧烈燃烧了起来。
裴月明没有上前,她就站在廊下静静看着。
很快,不到盏茶功夫,樟木大箱就被焚成灰烬。
邬常陈云十分谨慎,连灰烬都仔仔细细扫起来,说要带回去埋了。
裴月明安静看着,等他们都处理好了,她说:“好了,回去吧。”
……
巫蛊的事情,就解决了。
原本大概今明两天会互换的,也没有再发生。
看来,是确实解决了。
裴月明吐了一口气,笑了笑,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萧迟察觉她情绪并不十分高,很心疼,随手把擦湿发的棉巾一丢,坐下搂着她亲了亲:“是不是累了?”
最近几月风里来雨里去,又是惊险又是战事,确实辛苦得很,他大男人一个还好,却是委屈她了。
绵绵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和脸颊,很能感受他其中的珍重和怜惜,裴月明笑了笑,回亲了他一下,“还好吧,也不是十分累啦。”
两人交颈相拥,腻歪了一阵子,感觉裴月明情绪终于好了些。
萧迟就很高兴,亲了又亲她。
搂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萧迟才松手,小心解了她的寝衣,揭开她手臂的绷带,细细端详伤口,又给她换了药,重新缠好了新!新的麻布。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辨,她妍丽明媚,眉眼微弯,光看着,就教人的心坎都禁不住柔软下来。
gu903();萧迟感觉一颗心像浸在温水中似的,这些时日因萧琰而起的愤怒沉踟种种情绪,都不经不觉离他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