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裴月明问:“那个叫石榴的宫女还有两个太监找到了吗?”
擅闯瑶花台的小妃嫔是刘才人,石榴就是刘才人的贴身宫女。游园会刚开始主仆二人尿遁了,有目击者说亲眼看过石榴扶着刘才人急匆匆往瑶花台方向行去。
另外,据这个目击者的供述,二人的方向是东北。守东北路口的太监们已全部拿下,少了两个,两个正好搭档守同个路口的。
这三个人是关键。
还在找,失踪了,很可能被灭口了,但行宫太大,湖岸线长临山又草木众多,王鉴说:“现已增调了更多御前禁卫搜索,应该很快能有消息。”
到了第三天,这三个人终于先后找到了。
石榴是投井,在浣衣处不远的个偏僻院子找到她,据和石榴同屋的宫女供述“当夜惴惴,夜不能寐,次日不见人影”。
这姿态是“畏罪自尽”?
至于那两名太监也差不多,投湖,据闻失踪前还曾神情恍惚说:“……早知这般鲁莽,绝不沾她的钱。”
另查实,这两个太监很好赌,在外面欠了屁股的赌债,刚好和刘才人给银子差不多。
小妃嫔们无宠,被大太监哄骗银子屡见不鲜,这两个太监就常干这事。
这是要往这方面带了。
“宫里就不要多查了,皇后肯定处理好了的。”
裴月明得知这个消息并未沮丧,反而喜,她催促萧迟:“赶紧的,让张太监多派人手查宫外!尤其是那石榴,看他们祖籍何地,家乡还有何人,现今如何可直有联系?”
本朝宫女选自贫苦人家,以自愿为原则,所以和挨了刀的太监不同,她们基本都有父母亲眷,且关系很多都不恶劣,托人送钱送信并不奇怪。
为保万无失,皇后和太子应把三人的家眷亲人都处理妥当了,好确保所有证据俱无。
这没关系,反正合了萧迟裴月明的意。
毕竟,他们目的和皇后太子所以为的不样,他们并不打算凭借这个反击皇什么的。这杀伤力太小了也非当务之急。
有疑点就行了。
有人扫尾,就证明了这并不是个由小妃嫔求宠引发的意外,而是有人幕后指使。
这人是谁呢?
毫无疑问,手掌宫权的朱皇后嫌疑最大。
已足够让皇帝生疑了。
于是萧迟再三催促,张太监不敢怠慢,立即遣派人手,飞马不停,务必以最快速度查清,并将人押回京城。
于是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人肯定就没得押的,三者的亲眷,石榴的家人上月遭了祸,不得已举家迁往外地投亲,不知去向;两个太监个仅剩的久病老父在半月前咽了气,另个家乡没人不过有个义子在京城,赌债还不上被剁了手,当夜就死了。
真巧。
桩桩件件都十分寻常,非常契合本人的性情和生活习惯,反正亲朋戚友没半个觉得不妥的,但凑在起后,就两字,那就是——真巧。
……
拿着张太监新呈上三叠查证结果,到了这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可以去面见陛下了。”
同时瑶花台案查无证据,也可以结案了,萧迟拿着这份查探结果直接去找皇帝就行了。
至于皇帝那边,再怎么说让萧迟全权处理,可张太监用的都是皇帝的人手,过程他肯定清清楚楚的。
该起的疑心已经起了。
萧迟此去,汇报结果是虚,籍此陈情以打动皇帝才是真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裴月明很高兴,赶紧提笔给萧迟写了封信让他抓紧时机,然后就高高兴兴等着。
谁知萧迟第二日却传讯叫她来城东宅子见面。
“怎么了?”
裴月明匆匆赶到,见到的就是萧迟眉心紧蹙,她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鉴忙道:“姑娘放心,未曾。”
那就好。
可这怎么回事了?
萧迟抿紧唇眉心攒成个结,偏问他又不吭声,裴月明追问几次,最后问了王鉴才知。
原来萧迟被陈情打动皇帝难住了。
他向倔强坏脾气,长得这么大就没给皇帝说过软话,偶尔父子见面,他就是抿着个唇不说话,问句答句言简意赅,甚至不答甩脸子。
突然让他动之以情,他这是,这是根本不知该怎么操作啊!
“哦。”
裴月明恍然大悟,这语意悠长得让萧迟十分没面子,他瞥了她眼,脸黑得估计能拧下二两墨汁子。
萧迟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吗?”
“……”
“认识认识,三殿下器宇轩昂表人才,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怕了你了!谁敢不认识你啊大哥!
其实有点好笑,不过眼见萧迟盯着她脸越来黑,裴月明轻咳声,本正经坐下。
她认真想了想:“要不,咱们写个剧本吧?”
“什么剧本?”戏本子吗?
“对对,就是戏本子。”
古代是叫戏本的,裴月明组织下语言,然后说:“像戏本样,我们先想下到时会有什么场景,陛下是怎么个态度,然后你进去后该怎么说话,先怎么样后怎么样才是最合适的。这样的话,心里就有个底子。”
萧迟狐疑:“……行不行啊?”
裴月明白了他眼,“肯定比你现在好。”
萧迟瞟了瞟她,这小丫头是越来越不怕他了,他哼了声:“那你写写看。”
王鉴赶紧取了笔墨来,裴月明却没马上动,说归说笑归笑,废了这么多心思就换来次机会,务必争取击即。
她低头认认真真构思,来回忖度了遍,才提笔蘸墨。
萧迟没有打搅她,耐心边等着,见她开始写,他便起身踱步过来,站在她身后看。
他也是期待能解决问题的。
裴月明先写前情条件,考虑到皇帝自手谕下后赏赐不断,见萧迟不喜又特地提出请贵妃给他过生,有求必应,譬如萧迟要求查案,他口答应并让萧迟全权负责了。
这么偏重了,可偏偏这么长时间他没召见萧迟,也没亲自来看,这其实有点躲的意味,不敢面对,可见他心里不是不愧疚的。
他真疼爱萧迟,愧疚很正常。
那么这点,他们是必须要顺利利用上的。
裴月明重笔注明,连写三次“入殿时,务必神色暗沮,含愤带悲”!
萧迟:“……”
裴月明再写,“见陛下,不发言,沉默递上案情结果,少倾,哑声:‘……父皇’。切记倔强带伤!!”
萧迟:“……”
裴月明继续写:“旦陛下恻隐动,务必大受触动,跪(最好能抱陛下膝),哭,压抑泪落,哭呼皇父(委屈、痛楚、伤心),情感汹涌倾泻!”
萧迟“……”
第23章
裴月明灵感如泉,气呵成写了满满十几页,才搁下笔:“好了。”
“……”
萧迟言难尽拿了起来,翻了翻,又看了眼正接过热帕擦手的裴月明。
这脸便秘什么意思?裴月明斜了他眼:“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只是……他怕做不到。
其实她写得挺好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各种场景,情绪转换,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诉,连重点动作跪地抱大腿都有了,很合理很详细。
可萧迟个连软话都没给皇帝说过的人,这种悲哭跪求的技能他根本没点亮啊!
什么神色暗沮含愤带悲,又跪地哭求压抑泪落情感汹涌倾泻,他完全不知怎么操作啊!
而且除了客观的技能问题以外,他自尊心也难受极了。素来倔强不屈的人,要他用这种如同摇尾乞怜的方式向视他为耻辱的皇父低头博宠,只是想想,就让他心里像憋了团大火。
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膈得他难受极了。
他捏着那摞纸稿看了几次,头抬起又低下,低下又抬起,最后大力往炕几上拍,怒道:“我才不跪他!!”
他要站起来,才不要跪他,他是宁死也不愿再受辱了!
这才哪到哪?
裴月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听没听说过句话,求的越多,这腰就弯得越低。”
萧迟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没打算真放弃,就是心里窝火得难受。黑着脸大踏步了十圈圈,勉强缓了缓情绪,他又坐了回来。
捡起那叠纸稿,重新拿在手里翻看。
翻来翻来,翻了十几次,萧迟眉心是越皱越紧,脸烦躁纸“哗哗”响。
最后,“……我没什么把握。”
正确的说法是,他点把握都没有。
就算萧迟愿意强按捺下自尊心去学,技术差距也不是决心能够弥补的,字看着每个都会,可连在起根本不知怎么下手。
他没演过,只怕是演不出来。
这就卡住了。
萧迟脸烦躁。
裴月明也犯了难,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啊。
要是萧迟拧不过自尊心犯倔不肯上的话,她拍拍屁股走人就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
可现在他不是不愿意,他知道轻重硬着头皮上也是肯的,现在问题是成功率。
废了那么多心思才换了这么次机会,且这将会是最好的机会,要是失败了,以后想重头再来怕艰难十倍百倍不止。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寂了阵,萧迟忽看过来,“要不……你行不行?”
“我?”
裴月明瞪大眼,萧迟却越想越觉得对,“我记得你把那个薛莹哄住了。”
就是昙花宴那次,萧迟再来发现的时候还挺诧异,当时他还腹诽着姓薛的真蠢得厉害,又蠢又丑。
第24章
裴月明哭得头昏脑涨,眼睛又热又涨还涩涩的有些张不开。
下辇时绊了一下差点扑出去。
王鉴迎上赶紧扶住,半搀半架托进内殿坐下,梳洗好屏退了小太监们,他忙不迭问:“怎么样,怎么样了?”
他都快急死了,裴月明进去了很久,从傍晚酉正一直到深夜才出来,天知道他那两个时辰是怎么过来的,七上八下热锅蚂蚁似的还得佯作镇定。
“应该还好吧,我能做的都尽力做了。”
痛哭一场,昨夜睡眠不足的毛病都给带出来了,脑子嗡嗡头疼得要炸开似的。
裴月明勉强说了句,一头栽倒在大床上。
身心俱疲,妈呀累死她了,情绪和体力消耗都非常大,她才阖眼就昏睡了过去。
留下有喜又忧、忐忑不安想再得个肯定些答复的王鉴。他还想问问,可裴月明已睡过去,他无奈,转了两圈只好出去了。
睡是没法睡的了,他只得去准备些敷眼消肿的东西。
……
其实裴月明就算醒着,也无法给他一个更肯定的答复了。
谁敢打包票呢?
她说的是实话,能做的都尽全力去做了,效果如何,接下来只能等的手谕或者圣旨了。
不过平心而论,她这次真算是超水准发挥,即使再给一次机会,她也肯定不能做得更好了。
皇帝表现也很好,也情动落泪了。她抱着皇帝的膝盖哭,皇帝摩挲着她的头顶哽咽不语,她能感觉皇帝的手都是颤抖的。
估计应该能行的。
但这些话裴月明可不敢在萧迟那边说,怕给错误信息,得到希望后再失望才是最可怕的,她最多就私底下和桃红嘀咕两句。
“估计能有六七成吧。”余下那三四成,是对皇帝的不熟悉和对帝皇城府的不确定。
桃红也合十:“佛祖保佑,一切顺顺利利。”
三殿下好了,她主子日子才好过,她衷心期盼皇帝不要那么铁石心肠,好歹软和些。
主仆二人就这么忐忑等着。
没互换过去,消息就断了,裴月明只能一边应付琐碎又麻烦的薛家姐妹,一边心焦翘首。
简直度日如年。
就这么等啊等,终于到了第三日的上午,城东宅子传来消息,萧迟一大早就来了约见。
裴月明赶紧去了。
……
晨曦喷薄,金灿灿朝阳越过沾了露水的房檐树梢,自大敞的隔扇窗投入,有些空旷的厅堂一片明亮,浮尘在阳光中五彩斑斓。
萧迟就立在窗畔,边随意睃视小院里头的几丛矮树野花,边把玩着手里两个麒麟把件,哒哒脆响。他沐浴一片金灿灿的阳光中,整个人神采奕奕。
一见他容光焕发的模样,裴月明心里就是一喜,这是……成了?
“怎么样?是有旨意了吗?”
萧迟回过身来,点点头很矜持道:“嗯,父皇昨日下了旨意。”
什么旨意,你倒是说啊!
边上王鉴笑牙豁子都露出来,乐呵呵抢答:“陛下昨日午间颁下旨意,封我家殿下为宁王,协户部理事。”
封皇次子萧逸为安王,协礼部理事;封皇三子萧迟为宁王,协户部理事。皇帝这次发的晓谕六部的明旨,意思是先前的手谕作废。
二皇子没什么变化,只是捎带上的,重点是萧迟,他不但摆脱了崇文馆,甚至还进了六部最重要的吏户二部之一。
可以说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翻身仗了,还顺带封王,难怪这家伙骄傲得像只公孔雀似的。
不过裴月明也没和他计较,因为她也非常高兴:“真的吗?那太好了!!”
和桃红击掌相庆,主仆握手欢呼。
她笑道:“那可得好好吃一顿压压惊。”
说起来,这几天真是吃没吃好喝没喝好。没见皇帝前担心发挥不好,见了以后担心出岔子达不到预期效果,裴月明怀疑自己都要瘦了二斤。
萧迟十分鄙夷:“出息。”就惦记着吃。
吃怎么了?民以吃为天,都掉膘还不兴人补回来?裴月明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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