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音透过珍珠流苏注视着他,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一样。”她声音有些颤抖道,“我好怕一会就会梦醒,发现一切回到原点,师父还只是我的师父,我还只是师父的徒弟。”
宿修宁看着她,将她的彷徨无措尽收眼底。
忽然之间,他当着无数宾客的面低下头,轻轻撩起她掩面的流苏,吻了吻她的唇。
“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吗?”他柔声问。
陆沉音眼睛一热,轻轻抚过唇边,浅浅地笑开了。
宿修宁也跟着她一起笑,云霄间的宾客们看着他的笑都有些怔忪。
曾经的宿修宁在他们心中是传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得道仙君,他们从未见过他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像合格的神像,接受众人的瞻仰。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笑让众人此刻如梦初醒——宿修宁很强没错,但他其实也有人所具备的七情六欲,过去不见这些,只是因为那个可以让他感知回归的人还不曾出现罢了。
人群之后,江雪衣和白檀并肩而立,身后是画溪山众人。
他们有些伤势刚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们激动地前来为掌门和仙君道贺。
白檀看着陆沉音和宿修宁手牵着手走上无极宫的台阶,两人都修为高深,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也不过是眨眼间便走到头的事情。
一旦走到头,就是他们敬天地,谓合籍的时候。
想到这些,他突然问江雪衣:“心里难过吗?”
江雪衣始终注视着陆沉音不曾移开视线,这会儿听到他问话,面无表情道:“你难过吗?”
白檀没说话,两人之后都没再言语。
现在他们难过不难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心中在意的那个人很快活,这就足够了。
无极宫的高台之上,玄灵道君终于等到了一对璧人。
他笑起来,微微扬手,数不清的金光流散在他们周围:“这是我送你们的新婚贺礼。”他转过身,朝天一拜,随后朗声宣布道,“青玄宗玄尘仙君与画溪山陆掌门的和合籍大典,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天降异彩,宾客们诧异惊喜地看着这一幕,陆沉音和宿修宁也仰头看着。
“那是……”陆沉音睁大眼睛望着云端。
“是师尊。”宿修宁揽住她的肩,让她看向自己,“沉音。”
陆沉音懵懵懂懂地望向他,猜不透他想说什么,有些紧张。
“我等这一刻等了许久,有句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
宿修宁专注地凝视着她,漫天异彩是他的背景,他清逸明净的双眼里倒映着她绯红的脸颊,他在那样绚烂美丽的天空下对她说——
“我爱你。”
“永远爱你。”
“生生世世爱你。”
“至死不渝。”
第78章
后来,所有参加了宿修宁和陆沉音合籍大典的人都对那场婚礼念念不忘。
不仅是合籍之人特殊,还因为那场婚礼上发生了许多事。
玄灵道君宣布陆沉音有了身孕,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顶多就是为他们的速度之快感慨一下。
但陆沉音所怀的不是普通的孩子——那是个出生就是地仙的孩子。
地仙啊,那是什么?和修道渡劫期飞升失败的散仙一样厉害的存在,甚至比散仙更强大。
要知道在修真界,散仙就是实力的天花板,可地仙比散仙强在——地仙还可以继续修炼,到时机成熟时,地仙是可以直接一跃成为上神的,散仙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即便是正常飞升的上仙,也无法做到飞升就是上神的。
地仙啊!生下来就是地仙!简直让人羡慕至死。
除此之外,当天的合籍大典上,修真界上一个飞升的太渊真仙也现了身,虽然遥在云端,但漫天的异彩是他最好的礼物,所有沐浴在异彩下的修士都觉得境界提升,小有所悟。
人人都在称道那场合籍大典,人人都盼望着青玄宗再办一场这样的大典,玄灵道君一把年纪了,难道不该找个道侣吗?现在他们都懒得管是不是师徒恋这种背伦之事了,只要他们肯成亲,那都是好的呀!他们坐等参加典礼好吗?
玄灵道君收到不少传音,关系亲近朋友的揶揄搞得他有些脸红,但他也不讨厌,他也对那场合籍大典很满意,虽然自己变相被逼婚很离谱,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复了传音——
“都别着急,青玄宗很快还会再办大典的,你们静候请柬便是。”
玄灵道君说的这个典礼,自然就是普天之下第一个地仙的满月之礼。
陆沉音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孩子而备受瞩目。人人都想讨好她和她攀关系,她既是画溪山掌门,又是玄尘仙君的道侣,还是地仙的生身之母,这样的身份,简直不要太能打。
因着陆沉音,画溪山最近也是出尽风头,弟子越来越多不说,还把飞仙门打压得够呛。
倒也不是刻意打压,是飞仙门的人自己不敢出门,蒋门主做多了亏心事又伤了身子,回了宗门就一直在闭关,出关的时候就得知哪怕下流小宗门都去参加玄尘仙君的合籍大典了,可飞仙门身为六大仙宗之一却无人问津。
他们像被全天下的人遗忘了一样,本来还指望着掌门出关之后改善这种情况,可蒋门主只是为此难受了一会,便念念有词地重新闭关了。
飞仙门的人都傻了,蒋素澜作为门主之女,不得不在母亲神志不清的时候担起责任,她与道侣一起管理飞仙门,安安静静求生存。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大家已经很少提起飞仙门了,说到六大仙宗的时候,飞仙门的位置也被画溪山代替了。
花婆婆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如今的画溪山,热泪盈眶地握住陆沉音的手说:“掌门,多谢你,没有你就没有画溪山的今天。”
陆沉音戳了戳自己的肚子,有点无奈道:“花婆婆还是谢谢他吧,或者谢谢我夫君,他们为画溪山做的贡献比我多多了。”
花婆婆闻言笑了:“掌门怎可妄自菲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为画溪山付出了多少,即便不谈那些,只说仙君和还未出生的小仙君,他们为画溪山做贡献,不也是因为掌门在这儿吗?”
陆沉音笑了笑没再说话,因为她看见了宿修宁御剑而来。
仙剑太微月华环绕,一身雪色锦袍,银冠束发的美人周身泛着珠玑光辉。漫天云霞下,他缓缓落在她面前,翻飞的衣袂平静下来,他从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升天界的仙人变回了她的夫君,冷着脸从袖里乾坤里拿出一堆东西,推给她道——
“师兄准备的,让你务必全都用上。”
陆沉音仔细看了看,啊,竟然都是些凡间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绣工精致的虎头鞋。
陆沉音惊喜道:“师伯有心了,他怎么想到准备这些的?”
宿修宁往前一步,花婆婆在他来时就非常有眼色地离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说……”宿修宁严肃的表情渐渐褪去,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他说我很小时候就喜欢这些,那时他下凡历练常常给我带,想来我们的孩子也会喜欢。”
陆沉音有些惊讶,她好像更了解她的夫君兼师父了一些,原来这样一个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小时候也曾那样稚嫩过。
“为何这样看着我?”宿修宁问她。
陆沉音温柔道:“我还以为师父小时候就很老成,生下来就是板着脸的呢。”
宿修宁觉得他应该解释一下的,让她不要把他想得那么古板,可看她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又觉得那也没什么,能让她笑便好,其他都不重要。
“师父在笑什么?”
陆沉音笑完了,就发现宿修宁也在看着她笑,于是好奇地问他。
宿修宁看着她,嘴角笑意不减道:“因为你在笑。”
陆沉音怔了怔,轻轻垂下眼,嘴角的笑得更温柔了几分。
五年后。
画溪山山前道场上,弟子们着月白色弟子服整齐划一地随师兄景明练剑。
云萱有模有样地站在弟子之首,认认真真跟着景明的引导走。
花婆婆站在外围,正和前来送节礼的江雪衣说话。
“让赤月道君费心了,每年千皎节都不会忘了我们画溪山的节礼。”花婆婆笑着说,“还要劳烦兰音君亲自跑一趟,实在客气。”
江雪衣垂手而立,微风拂起他的几缕发丝,他看了看画溪山顶的位置,似不经意道:“最近山宗内还好吗?”
花婆婆是过来人了,她很清楚江雪衣在关心什么。
“自从仙君飞升,画溪山就一直是老样子,没什么风波,也没什么惊喜。少主一直都不太听话,总是和掌门生气。”花婆婆慢慢说,“不过也没关系,他们母子俩都习惯了,每次吵完架不过三天,少主就会主动找掌门道歉的。”
说话间,她指了指山巅下,笑盈盈道:“兰音君快看,少主回来了。”
江雪衣顺着望过去,一身月白色画溪山弟子服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上了台阶,他背着手,虽然还不到五岁生辰,却已经是小大人的模样。
感觉到他的关注,小男孩朝这边看了过来,瞧见是他,嘴角扯了一下,眉梢一挑望向天空,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
江雪衣用了点灵力去听,发现他在说——
爹啊,你的情敌又来了,你再不下来,我娘可就被勾走了。
江雪衣眉头一皱,无语地看了一眼花婆婆,花婆婆咳了一声道:“我去接少主。”
她说完话就赶到了小男孩身边,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脏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少主这又是去哪淘气了?怎么又弄成这副样子?”
小男孩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确实不太整洁,于是念了个清身诀,瞬间干净了。
“这不就好了,花婆婆你老是一着急就忘了我们是修士,不用像凡人那么麻烦。”小男孩嘴角挂着明媚的笑,阳光洒在他如画的脸上,花婆婆恍惚觉得自己见到了小时候的仙君。
她感慨道:“我确实着急了,但也是真的担心你,掌门这几天一直没下山,也不知道在山上干什么。”
小男孩闻言抿了抿唇,他扣了扣头上的鞭子,他这头发还是陆沉音前几天给他梳的,她很用心,在束发时给他编了几条小辫子,还用父亲常用的发带帮他绑了个漂亮的发结。
“我去看看我娘。”
想到陆沉音好几天没下山,他就顾不得别的了,迈开小短腿往上冲。
江雪衣远远看着他身影消失不见,嘴角莫名扬了扬。
“兰音君见笑了。”花婆婆回来说,“客房已经安排好了,兰音君可要住下?”
江雪衣淡淡道:“不必了,我还要赶去青玄宗一趟,婆婆无需麻烦。”
花婆婆回头看了眼道场的方向,果然看到云萱正偷看这边,她叹了口气说:“既然兰音君有事在身,我也就不多留您了,掌门下山之后,我会告诉她您来过。”
“好。”江雪衣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山顶的位置,又勾唇笑了笑,潇洒利落地转身离去。
画溪山顶。
宿夜明小心翼翼地拨开周身灵植,偷瞄着母亲常常打坐入定的位置。
想象中的人影不在,小夜明心头一跳,顾不得害怕了,快步跑上去寻找母亲的踪影,可怎么都找不到。
宿夜明慌了,他眼睛一红,开始到处乱跑,一边跑一边喊:“娘!娘!你在哪呢?我回来了,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你快出来啊!”
他喊了许久,找了许久,嗓子哑了,腿都疼了,依然没找到陆沉音。
宿夜明一个混世魔王,这会儿也是真的害怕了,他少主的形象都不要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呜呜呜,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去哪了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飞升去了,呜呜呜你怎么不带我一块上去,我要找爹告状呜呜呜。”
“……你还要告状?”
熟悉的声音传来,宿夜明抹了抹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见树下的母亲时,他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娘!”他小炮弹一样冲到陆沉音怀里,委委屈屈地问,“你跑哪去了啊!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跑天上和爹团聚去了!爹之前跟我说很快就可以接你上去团聚了,让我给你带了那么多丹下来,你是不是吃完了就要走了?呜呜呜你也丢下明儿不要了?”
“说得跟真的一样。”陆沉音头疼道,“你又不是不能上去,怎么好像生离死别一样?别演了夜明,娘不生你气了。”
宿夜明偷瞄了她一眼,不确定道:“真的?”
陆沉音看着他点点头。
“……那,那娘你刚才去哪了?”宿夜明抱着她的腰说,“你身上的气息更接近爹了,师祖说等你和爹的气息一样的时候,就算还没飞升也能自由出入天界了,师祖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哦哦哦,这个叫走后门!”
陆沉音摸了摸儿子的脸,没回应这个问题,只问他:“娘去哪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几天去哪了?”
宿夜明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咳了一声道:“没、没去哪。”
“你不说我也知道。”陆沉音看着好像宿修宁翻版一样的儿子淡淡道,“你是不是又去找那群魔修的麻烦了?”
陆沉音在竹屋里刚醒过来,还没入画溪山的时候,就有一群魔修找她麻烦。
后来她修为太高,那些魔修见没机会了,也不肯老老实实回魔界,就在画溪山附近安了家,隐姓埋名生活,估计是出来之前得了什么死命令,还想着有一天可以捡漏完成使命。
宿夜明自从可以跑跑跳跳开始,就不断去找那些魔修的麻烦,人家一群魔,硬生生成了他的陪练。
“谁让他们整天琢磨着欺负娘。”宿夜明理直气壮道,“爹飞升了,我当然要肩负起保护娘的责任!”
这也正是陆沉音生不起气的原因,她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说:“娘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你不要以身犯险,你还那么小,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让娘怎么跟你爹交代?”
宿夜明又跑回陆沉音身边,抱住她的胳膊说:“爹怎么敢让娘交代,爹喜欢娘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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