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叶之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明白这什么意思,“不凉。”
“我不信,我摸摸。”
他把手伸出来,五指摊开。这个举动太大胆了,大胆地去尝试,之前书辞都是主动的。他把心意一次又一次越来越沉的展露出来,就看游叶之会不会接住了。
游叶之看着那细长的手,想到了那次在地铁上他还说过的。
——我希望我可以变得优秀,哪怕和你不在一条道路上,也能一起往更好的方向前行。
他心猛地颤了颤,在迎面的冷风中,他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书辞的手,想抽回来却被用力抓住了。
书辞笑得灿烂,看着他,把游叶之的手往口袋里带:“还挺暖和,给我捂一下吧。”
这几日天气转晴了,游叶之买了些东西去了百善村。院子里没人,游叶之往里走了走,北屋里也没人。
他把东西放下,在屋里站了片刻,轻声喊:“阿婆?”
旁边的门“吱吖”一声开了,阿婆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伸出手把游叶之的手握住了:“每次来都不提前说,万一家里没人呐。”
游叶之扶着她,微微笑道:“没人我就在门口等您回来。”
阿婆笑了几声:“你精神比以前好多了,这样挺好的。”
“阿婆。”游叶之想了想,说:“我有些事想问您。”
阿婆沉吟了一下,俩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说吧,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游叶之双手交叠:“我每晚心脏会疼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问过,觉得太过于脱离现实,而他前几天突然想到了:“或者说,岁岁最后怎么样了?”
阿婆年龄大了,皮肤松松垮垮,眼睛一眯更看不见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那时候我……你们家还不住那,是从另一个地方搬过来的。你父母是个生意人,背地里也给上面的领导干部办事。”
上面是指什么,不用多说游叶之也明白。
“到了一个新城里,家里财大气粗,生意做的又好,一个外来人出尽了风头,难免招人眼红。特别是从出生就住在这里的地主。”
“那段时间生意出了点问题,总有人不断找上门来,你父母聪明,知道可能有人私底下搞鬼,所以就收敛了一些。”阿婆低头看看他,叹了一声气,“可是人的恶意是难以想象的大,他们想看你父母生意败落人进大牢,直到最后弄得家破人亡。”
“你父母给上面人办事,怎么说也是有个靠山的。所以根本没当回事,生意上确实低调了很多,就这么过了很多年,你出生后的两年,你的弟弟岁岁也出生了。”
游叶之的手握紧了,眨了眨眼,默不作声地继续听着。
阿婆拍了拍他的手:“你弟弟出生的时候就不会哭,找医生看,甚至去问了神婆,都没有人能说出因为什么,过了几天你母亲也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随着他渐渐长大,才发现他的身体状况太差了,有好几次——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那个时候你还小,根本不记得这些。”
“自从你们出生后,生意上的麻烦渐渐少了,岁岁身体一直治不好。你母亲心急如焚,跑遍了整个城里的医馆,拿药喝,花钱治,都没有用。”
“后来你母亲才听那家人说,你们家里被人下了血咒,而岁岁就是那个被下了血咒的孩子。”
震惊传过四肢百骸,游叶之抬头,有点儿无法相信:“……血咒?”
那是什么东西?
阿婆点点头,似乎沉浸在前世的故事里:“根本没人相信,可是岁岁的病说不出缘由又治不好,又没办法不相信。”
游叶之声音有点沙哑,问:“然后呢?”
“在你23岁那一年,你们家里突然被领导清查,原因是有人举报你父母暗地里做非法生意,就是运输毒品。”
毒品?游叶之说不出话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从那批货物中确实查到了,你父母外来人,一直都把进货渠道和路线隐秘的很好,可不知道是怎么被人钻了空子的。你父母没有证据,百口莫辩。那一年你们家里可谓是糟了大难,岁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躺在床上起不来。”
不知道是不是游叶之的错觉,阿婆的声音到最后都变得哽咽了:“那个血咒正是地主家的人下的,找人给你父母放了消息,说岁岁活不过22岁,唯一要解决的办法,只有……”
阿婆眉头紧皱着,面露痛苦之色,缓缓吐出一句话:“另一个孩子替他去死。”
阿婆伸手指指他的玉,让他拿在手里,顶着烈日炎炎,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家里乱成一锅粥了,曾经平静且稳定的生活不复存在。见不到一个佣人,所以当姥姥顶着苍白的面容去喊年年吃饭时,推开门看到的是年年躺在床上,血顺着床沿滑下,胸口插了一把尖锐泛着冷光的刀!
游叶之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阳光那么猛烈,可他手脚确实冰凉的,仿佛掉进了一个冷窖,他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你从小就不亲近你这个弟弟,可是你心里是爱他的,但不知道怎么去爱,所以最后……”
游叶之咬住下唇。
所以最后,他不管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只要能救岁岁,年年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生命。
仿佛有一个钟在他耳边敲,游叶之终于回过神,手指蜷缩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相不相信都是真的,因为他和书辞都梦到过。
“你不甘,愤恨,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去、一天又一天的受罪。你走的时候是带着怨气的,这股怨气一直跟着你。”
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游叶之抬头看阿婆,问道:“那岁岁呢?他活下来了吗?”
意外的,阿婆摇了摇头,说:“从那之后的事我都不知道了。”
游叶之握紧了手,低声问:“阿婆,那我呢?”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阿婆把他的手握住,眼神朦朦胧胧看着前方:“从当初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这股疼痛之所以会发生,源自于前世。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这是你们的命。”
游叶之明白了。
——这一世他每晚的心痛,是前一世恨自己无能为力的怨,也是前一世爱岁岁的证明。
第38章
年年从教室里出来,旁边还站着一个比他高大的男生。
这人是学校里的老师,平时和他关系走得很近。文质彬彬,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温文儒雅。
他怀里还抱着教学书,看着年年:“有什么不会的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先回办公室了,你回家路上小心。”
这一年的年年刚刚过了23岁的生日,这个老师名叫贺瞭,是一位性格稳重成熟的男人,平时对年年很照顾。
家里有车来接,年年坐了上去,看着车慢慢往家里行驶。
可当他回到家里时,却发现家里佣人忙前忙后的,嘴里嚷嚷着“不好了!小少爷又吐血了!”,“快去拿盆来!”,“影儿!快去把张医生喊来!”
家里的人手忙脚乱,年年拿着书本脚步僵在了那里,却也知道,这是这一年,岁岁吐血的第二次。
以往的岁岁只是咳嗽,受点风寒卧床不起,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他垂下了手,想起来他某一天路过母亲房间,听到的母亲父亲谈话。
年年去岁岁房间门口站着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面色苍白,枕头都被鲜血染红了,母亲在一旁心疼的落泪,父亲也满脸沉重。
可是那时候年年不知道的是,岁岁看见他了,他手里还握着那枚红色的血玉。
他有气无力,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想喊:“哥哥——”
后来岁岁的病止住了,养了一段时间,身子娇弱的像朵随时都要凋零的花。
年年每次放学后和贺瞭一起回到院子里,几乎都能看到岁岁坐在那里抬头望天空的样子。
背影孤寂,眼神黯淡无光。
那段时间年年躲了他很久,久到岁岁以为年年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他。
书辞盛了两碗热气腾腾地粥,小心翼翼端到桌子上,抬头要叫游叶之,敏感的发现那人刚收回去的目光。
“椰汁,你怎么了?”
忽略他叫的名字,游叶之淡淡地问:“什么?”
书辞坐下来,拿着勺子,说:“你这两天总偷看我,抓到你还不承认。”
“……”游叶之没话讲,在他对面坐下来。
书辞不打算放过他:“你喜欢我啊?”
“……”
“不然你看我干什么?我知道我长得比你帅。”
游叶之睨了他一眼,嘀咕了句:天天没正形。
手机响了,书辞按下接听,对方说是顺丰快递,就在他楼下,要他下楼去搬。
是的没错,就是“搬”。
书辞挂了电话后纳闷:“我没买东西啊?”
游叶之说:“你下去看看。”
又扒了两口粥,书辞才拿着钥匙出了门,他到楼下时傻了眼,面前四个箱子,还挺大,关键是还不轻。书辞不相信,上前看了看,上面写的确实是他的名字和电话。
顺丰小哥态度非常好,和他一起搬上了楼,书辞对他说了声谢谢,把门关上,蹲下来研究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可他打开的那一刻就懵了,这四个箱子里全都是他喜欢喝的那个椰汁,“一只椰子”。
他没买,那还能有谁?
书辞猛地回头看游叶之,那人还在不紧不慢喝粥吃菜,书辞走过去直接坐他旁边:“谁买的。”
游叶之咽下一口饭,没说话。
“是不是你买的?”
见游叶之还不打算理,书辞俯身上去逼近了他:“说不说?!不说我就——”
“是我买的。”
书辞微微一愣,看了他半天:“你买这个干什么啊?”
游叶之无语片刻:“你上次买的就剩一瓶了吧。”
他没注意,但估计也差不多喝完了。书辞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略有点混血的长相,笑起来模样都痞痞的。
“你专门为我买的?”
游叶之头都没抬,还在低头喝粥。书辞一把给他端过来,见这人终于抬头看他了,又说:“不回答不给吃。”
他饿,没办法,只能点点头。
书辞得寸进尺:“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游叶之伸手要把碗夺回来,“家里的喝完了,想起来就给你买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书辞心里跟被蜂蜜泡了似的,甜甜腻腻的,伸手把自己碗端过来,喝了一大口:“你就装吧。”
游叶之不敢接话茬,他可不确定他会不会一开口书辞就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游叶之。”书辞忽然喊他,声线很低。
游叶之突然觉得不太对——
果然感觉到书辞凑近了他,嘴里带着粥的浓香,说:“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回报你?”
“……不用回报。”
书辞笑眯眯地说:“亲一口吧。”
“……”
“就亲脸。”
游叶之死死握住勺子,转头看书辞:“你能不能快点吃饭,粥都要凉了。”
这是游叶之做的粥,不能浪费,书辞低下头喝了好几口,喝完了一碗又去盛,最后吃到肚子撑。
书辞回头拿了两瓶椰汁去热一热,倒在碗里给游叶之端了一碗。
他坐得离游叶之很近,看着他低头喝奶,嘴唇殷红,被纯白的奶盖住了一半。嘴唇上沾了一层奶,游叶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上泛着水光。
书辞问:“能亲一个吗?”
游叶之没好气道:“……滚。”
“那先欠着吧!”
几口喝完,手机响了,是白星星的语音通话,书辞按下接听,开了免提:“喂。”
“书辞!”手机里传来白星星的怒吼,“你跟白点点说了什么!!!”
这嗓门太大了,书辞把音量调小,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跟她说什么了?”
“你自己听——”声音窸窸窣窣一阵,然后沉默几秒,接着是那喝醉酒后号啕大哭的声音。
书辞:“……”
“她说她失恋了,我操!她失得哪门子的恋,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过!”白星星愤愤,缓了缓又说:“你知道吗书辞,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在意的是她一心情不好就打我!”
这声音带着些许委屈,书辞觉得好笑:“你不是让我做个了断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跟她讲的?她甩人巴掌那股狠劲呢我的天,现在哭成这个样子。”
游叶之坐在他旁边没动,因为他根本动不了。书辞的小腿勾住他的,哪儿也不让他去。
书辞抬头看看他,说:“我就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她还祝我早日脱单呢。”
话筒里传来女生醉酒后的咆哮:“白星星!你跟谁打电话呢?!你前女友不是不要你了吗干嘛总骚扰人家?!”
白星星气得吼了回去:“我跟谁打电话,我跟不喜欢你还快要脱单的那个男人打电话呢!你怎么不哭了,你接着哭!”
这简直是互相伤害,书辞捏了捏眉心,摇了摇头。
“这死丫头,气死我了。”白星星已经被锤完一轮了,但在外面又不能不照顾白点点,他问出刚才的重点:“你有喜欢的人了?”
书辞看着游叶之:“对啊。”
“我操,谁?我认识吗?”
“你见过。”
游叶之挣扎着要起来,书辞一条腿还压在他小腿上,微微一用力游叶之又动弹不得,他无奈转头看他:“我去刷碗。”
书辞朝他笑:“等会,一起。”
白星星猜:“……李佳月?”
“怎么可能。”
“你身边没几个女孩啊?李佳月天天追着你转悠,其他人哪有那个胆子?”
书辞看着游叶之的侧脸以及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悠悠地开口说:“谁说一定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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