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裙摆联盟这样称呼西莉亚的能力。
和嗜杀蜂群一样,这是历代虫王拥有的、最具杀伤力的能力之一,配合上西莉亚浩瀚的精神海、一统虫族的魄力,那火光在每个战士的梦里不散,狰狞着飞腾。
顾九嵘能感受到虫群的存在,但它们并不受他的掌控,即便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连接它们的精神。
疏离感让他们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层浓厚的雾气。它们正在被另外一个宏大的意识操控。
西莉亚。
这个时间里她还活着。
按理来说,刚才顾九嵘释放虫王意识的瞬间,西莉亚应该就能感受到他正如他能感知到西莉亚一般。但出乎意料地是,西莉亚的虫王意识没有一点点的波动,没有地位被挑战的暴怒,也没有谨慎小心的试探。
什么都没有,就像顾九嵘就是个空气。
这点对于西莉亚来说实在太反常了。顾九嵘戴着戒指,再次朝虫群释放自己的意识。
虫群仍然没有半分响应,但是顾九嵘听到了一个隐约的声音。
对,就这样。像是邵于封的声音。
然后是西莉亚略带僵硬的口吻:他们为什么不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这有可能是西莉亚想要他知道的事情么?顾九嵘很茫然。就这种模糊的对话?
又是什么事情,能让西莉亚不惜利用那戒指的神秘力量告知他?还是说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他多想了?
顾九嵘皱眉,再试图凝起意识,却依旧什么都听不到。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每一天他都在努力接触西莉亚的虫王意识,然后试图谋杀左自明。
事实证明,不论用什么投机取巧的方式,他都无法杀死左自明。假装那是一场致命意外也好,直截了当地刺出凶器也好,间接用召唤出的虫群袭击也好,空间永远在他做出行动的时候,摇摇欲坠。
这种感觉多了以后,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就像是正被一个宏大的意识监视,所作所为都被洞察,即便本领滔天也难逃出牢笼。
这几日里顾九嵘还是没忍住,偷偷去看了几次顾钺。
之所以是偷偷,是因为顾钺当天就理所当然地发现,林先生根本不是花园里的那个陌生人。要是他们再撞见,也不知顾钺会做出什么事情,按他的脾气多半是打得你死我活,顺便把警察全部惹来。
现在没办法操控虫族,顾九嵘可不想惹这种麻烦。就是他难免好奇,也不知道这个时间段,他打不打得过顾钺。
于是顾九嵘偷偷地在几个早晨,去到顾钺的家门口,带着帽子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这样子实在像个可疑的跟踪狂,偶然遇见路人,看他都是猜疑惊惧的目光。但顾九嵘站在那,每次真的只是看了一眼。
就只有一眼。
这时的顾钺刚担任指挥官,锋芒初露,若不是最近战况不急迫,他也不会长时间悠闲地在战场外歇息。训练没有因此停下,每个朝阳初升的早晨,他都会出门晨跑。
少年人还在长身子,俊朗眉目里尽是骄傲。他不惧怕任何事情,也不应该惧怕任何事情,包括死亡。顾家以他为荣,就连一贯傲慢的左自明父母,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人,胜过他们的养子太多。
每次远远见他,顾九嵘内心就像是有汹涌的情绪在翻滚。
他此前从不理解,别人口中所说的喜欢或者爱究竟是什么。就连那天顾钺对他告白,他也是不予回应。
他想和顾钺一直在一起,但不是出于这种纯粹人类的感情。喜欢这种情绪,对他没有一点的好处。
那天顾钺告诉他西莉亚的死因,顾九嵘花了一些时间才接受。
原来这样一个铁血女皇,也会是这样的死法。虫族因她的狠厉而兴起,也因她的柔软而衰败。她没来得及统治星空,就与那个星际海盗一起化作了尘埃。
她死之前是怎么样的感受?当时顾九嵘就在猜,是不甘还是后悔?会不会因此记恨邵于封?
可他现在突然就想明白了。
那成败是西莉亚的命中注定。正如他早已走向无可挽回的道路。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他怎么会冒着整个未来天翻地覆的风险,无数次尝试拯救顾钺?那人有着漆黑眼眸,有时候带着欠扁的调侃和笑意,但是温柔起来里头好像盛着清泉。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能弹动黑白琴键、拉响乐曲,也能扣动扳机以利刃横扫敌人。他破开那堵墙,又带顾九嵘见到真正的星空,无数个夜晚他们一起望着宇宙,讨论那深处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那样璀璨的长河,滚烫的星。
每当这时候顾九嵘的心就会跳得很快。
那么小小的一个器官,怎么会能承受如此多的情绪呢?浓烈炽热的时候,那些情感好像都要涌出。
涌出,然后和另外一人同样的期待交融在一起。
伴随着它的每一次鼓动,顾九嵘都能感受到星空的召唤,想着总有一日他可以和顾钺,探索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擎天堡到永恒船坞,从冰川星球到蔚蓝故土。
顾钺心心念念的家乡,总有一天可以回去的,和他一起。
和他一起。光是这个词,现在想起来已经是别样的浪漫。虚无的太空中,终于有了可以停泊的港湾,他为此收起了所有锋利的爪牙,遏制住残暴的野心,下意识把自己装成无害模样。
或许从很早很早开始,他就喜欢顾钺了吧。
现在所有的情绪,都在清晨喷薄的阳光中,凝成了那遥遥的一眼。
那少年依旧骄傲,不知此后的世事变迁,天翻地覆。
于是顾九嵘想,如果真的不能改变事实,那么他也要让那个五百年后的顾钺,彻底摆脱假联盟的追杀与阴影。每朝星海深处迈出一步,那个曾经坐在桌前耐心用纸笔,推演星球的位置、资源和战术的少年,就会活过来一点点吧?
连同他眼中死去多年的光。
第无数次刺杀左自明失败后,顾九嵘又来到了那个昏黄灯光的酒吧。
小兄弟,你又来了和往常一样,左自明喝得烂醉,模糊的目光落在顾九嵘脸上,又好像是什么不知名的远方。
我、我、呃,一直在想,如果、呃、我面前没有其他任何人了,是不是就没有人能够阻挠我了?左自明倚着墙壁,醉醺醺地说,你、你难、难道不会有这种想法么?
顾九嵘默默盯着他,没说话。
左自明有自己的理由,但他终究没有靠自己从深渊中爬出。不似顾钺,即便多年后发现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仍是坚持自己的原则。
不单是才能,两人本质都是不同的。
身为虫王,顾九嵘并不鄙视狠厉地解决所有对手,也不在乎方式。
他在乎的只是,这人在之后竟然装得温文尔雅,心安理得便得到了顾钺的一切荣光。单这一点,想来还没有邵于封来得光彩他至少坏得坦坦荡荡,从未避讳自己的不堪,也不隐瞒自己的罪行与野望,活得真实。
你的、烟。烂醉的左自明在怀里摸索,取出一包皱巴巴的烟递给顾九嵘,还你谢谢你听我讲了那么多
顾九嵘没有接过去,起身走了,离开热闹的酒吧。
他身后左自明趴在桌上睡去,仍然是独自一人。
外头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夜空幽蓝深邃。顾九嵘在微寒的空气里走着,嘴里呼出白气。
今天又是寻常无奇的一日,也不知道在星门内顾钺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方式把他带回去,或者离开那无限循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