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比起巷子里那些排行四五六开外,只能穿哥哥姐姐们轮了不知道几手,料子都洗的发白,身上也打满补丁的小朋友,他们家二弟已经称得上干净体面了。
如果自家条件不改善,二弟往后的弟弟们才是各种意义上的悲催。
但沈丽姝毕竟见过现代小朋友享受着多么全方位的呵护,代入一下就觉得他们家二弟真心太不容易了,长到这么大才苦苦等来人生中第一件量身定做的新衣裳,结果自己还没穿上感受幸福,比他还小几岁的小弟竟然也要有新衣服了,这还有天理吗!
他不冤种谁冤种?
沈丽姝完全能理解小家伙的崩溃,便也真心实意哄了他几句,并拿出解决方案——小弟的新衣裳暂时不做了,他们自己做衣服剩的料子,可以再缝个书包,这样他们上学也方便。
他们家的条件如今有了质的飞跃,逢年过节,姐弟几个再做新衣服,也不可能故意落下小弟。
但只要不在自己第一次这么值得纪念的时候戳他心窝子,沈进殊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他当场答应了沈丽姝的调解方案,并提出一个小要求,他对母亲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要阿姊亲手给他做书包。
沈丽姝:……
然而她又做错了什么?
可是对上小家伙还包着泪的狗狗眼攻势,她也没办法狠心拒绝。
跟总是被儿女们弄得焦头烂额的老母亲沈徐氏不一样,沈丽姝行走江湖、在小团队里混得如鱼得水,凭的就是她娴熟的端碗技巧,既答应了二弟,大弟的书包当然也不能落下。
好在沈丽姝穿越自带缝纫技巧,冷不丁让她绣花可能要麻爪,但简简单单缝两个布袋子,简直易如反掌,沈丽姝就抽了不到一小时的空搞定两只书包。
是那种特别基础简单的款式,唯一值得夸赞的地方就是她给小书包缝上了扣子,只要扣上就不用担心东西从包里掉出来。
这个与众不同的小细节,瞬间让两只平平无奇的布袋子变得别致起来,也让它们的小主人沈文殊和沈进殊小朋友兴奋得又蹦又跳,恨不得第二天就背着它们去上学。
再后来,沈徐氏实在看两只光秃秃的书包不过眼,抽空拿过去绣了几丛竹子,让它们看起来更加别致秀雅,也让兄弟俩更加爱不释手。
所以沈丽姝一提议去朱砂镇也算出远门,最好背上书包,兄弟俩立刻热烈响应,并抢着给她装纸和笔。
但准备这么充分的沈丽姝,到最后关头也没有把纸笔拿出来写合同。
她已经知道在这个时代,签字画押不一定具有约束力,反而她的自作聪明很有可能把事情弄巧成拙,因为官府不是什么事都管,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和能力对薄公堂。
他们就算签了合同,未必就比陈家兄弟口头承诺的份量重。
因为这是个人情社会,陈家兄弟这么好说话,就是看在他们妹夫的面子上,而她既然请来了大头叔当中间人,在大家都没有提契约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于是事情就这么口头约定了,。
沈丽姝和小伙伴们最后也没拗过陈家人,在这里吃过午饭才动身返回。
回到家中,小伙伴们自发的摆开架势苦练烧烤技巧,从朱砂镇直接扛了百来斤木炭回来,堆在屋檐下和半箩筐木炭形成了小巫见大巫的鲜明格局,囤货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徐虎他们也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大胆的开干。
今天没准备肉也没关系,沈家人送来的蔬菜正好派上用场,蔬菜本身味道一般,反而更能考验他们的烧烤水平是否有进步。
作为自封的美食评论家,沈丽姝又尝了不少烤串,晚饭都少吃了半碗。
吃饱喝足,徐家众人照例在院子里聊天吹风。
晚风带着凉意,但也不是特别冷,大家更愿意在有月光的院子里吹风,也不想这么快回房睡觉。
沈丽姝也坐在屋檐下,正好想起白天去陈家的事,便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交给徐二舅,表示这是拿木炭经费,快用光了再提前问她要。
在某些方面,沈丽姝还是很讲究的,总不能让帮忙运送的徐二舅还要给他们垫付货款,就算徐二舅自己愿意,她也不好意思。
当然徐二舅起初也不肯收,经过了一番你来我往的拉扯,最后才在她的坚持下把钱收起来,徐二舅嘴上还有点无奈的道:“左一两,右一两,昨天还买了那么多肉,姝娘来姥爷家玩到底带了多少钱?”
沈丽姝也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导致她花钱如流水,面露惭愧的摆手,“没带多少,剩下的不敢多花了,不然连大弟二弟的束脩都交不起。”
说起这个,徐二舅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神情,邀功地道,“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林夫子说了,大弟二弟只要乖巧不添乱,可以免费在他这里开蒙,不用交束脩。”
沈丽姝听了果然颇为惊喜,“是因为今年不剩两个月了,林夫子才暂时不收束脩的吗?”
“也不全是。”徐二舅先说了他之前琢磨的几点理由,但其中还有个原因是连他也始料未及的,“林夫子原先回镇上开办私塾,就是因着接连丧父丧母,需要回乡守孝,教一教学生也好维持生计。如今他也快出孝期了,能赶上后年的乡试,正是需要潜心苦读的时候,据林夫子自己说,他在先生和同窗的帮助下,拿到了江南某间知名书院的推荐函,过完年就要带着妻儿前往南方,不但没法再教书育人,就连这镇上的祖宅,也要托林里正帮他租出去。”
一听林夫子要去江南求学,徐家人都觉得很是惋惜,就连已经很久没去林夫子跟前报道、算是小学辍学的徐虎,也忍不住对小表弟们感慨道,“那你们运气还算好了,林夫子愿意给你们开蒙,他在镇上几位夫子中可是脾气最好的,从不打手心,不像另一位林夫子那么古板严厉。就算大弟二弟跟不上其他人,我们林夫子也只会耐心的多教几遍,不用担心挨打。”
身为大哥的徐虎还能替小表弟们庆幸,年龄大不了几岁的徐林徐鹭却是幸灾乐祸居多,嬉笑着附和:“对呀对呀,你们千万不要去另一位林夫子那里,不然手心都被打肿,筷子都握不住。”
只天天听阿姊说读书好,从不知道读书还要挨板子的沈文殊和沈进殊吓得瑟瑟发抖,纷纷扑进了阿姊怀里需求庇护。
徐二舅见状连忙安抚道,“大弟二弟别听他们瞎说,另一位林夫子可是举人老爷,他收学生只收有天赋、要走科举的,别说咱们家交不起给举人老爷的束脩,就算交得起,林举人也不会随意收学生。”
徐二舅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兄弟俩,毕竟他们不会去林举人门下,却不代表除林夫子以外的先生不打手心。
生活在乡下的孩子从小野惯了,被父母揍到大,像徐林徐鹭这样年纪小的,更是被爹娘揍完还尝尝被哥哥揍,从而练就了一身皮糙肉厚的本领,除了林举人那种可以把学生手心打肿的狠人,其他夫子只是用戒尺抽几下手心或者脑门的程度,他们根本不怵。
但生活在城里的沈家人不兴揍孩子,沈徐氏面对撒泼打滚的二儿子都是习惯性寻求闺女的帮助,而不是操起鸡毛掸子,就能猜到沈文殊和沈进殊兄弟俩从小到大也没挨过几次揍。
所以徐二舅安慰了一通,反而把小朋友们安慰得更害怕了,越发往强大可靠的大姐怀里钻。
沈丽姝也很是配合搂住了鹌鹑似的他们,随即对着得意忘形的小表弟们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林子鹭子,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小表弟还可爱的歪着头:“忘了什么?”
“忘了你们自己也跟大弟二弟差不多大,赶明儿他们去上学,你们也要回学堂的呀。”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不但徐林徐鹭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其他人也倍感震撼,而其中反应最大,要数他们俩的母亲,大舅母和二舅母不约而同的出声询问:“姝娘为何这么说,是不是林子他们太调皮捣蛋,给你添麻烦了?”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沈丽姝目瞪口呆了。
她以为徐姥爷家能送所有男孩儿都去读书,应是这个年代少有重视知识的人,自己提出让小一点的表弟们重返学堂,他们都会高兴支持才对,怎么都露出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