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徐叔提着大包小盒推门进来:“哟,老江你也在啊,吃早点吗,我买了好多。”
江正平指指我:“不了,给小朋友吃吧。”说罢扫了一眼床上的江野,推门走了。
我追了出去。
江正平个高腿长,步子迈得极大,一路就进了医生办公室。我追到门口一看,里面的医生就是之前在江野家给我看病的人。
江正平听报告一样听完了医生对江野情况的讲述:“唔,行,那我先走了。臭小子劳烦你照顾。”
医生也在笑,老朋友似的:“我照顾他还少?不比你打他的少。再说了,你教训归教训,还能没分寸不成?”
两人随口聊着,丝毫不提江野被“教训”的原因,对站在门口的我都心照不宣。
江正平出来,和我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这是个简单清净的休息区,放着大大小小的绿植。清晨医院人来人往,周围都没有人。
我头脑一热就追出来,此时对说点什么也没有头绪。江正平倒是干脆利落,直切主题:“你们。”他指指江野病房的方向:“对女孩子都没感觉?”
我眨眨眼睛,点点头。
他一副思索的表情,又问我:“你喜欢江野?”
我昨晚还梦到他让我滚呢,现在反而平静又坦然了。
天色青青,晨光熹微。刹那间周身喧嚣都离我远去,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看着江正平,笑着说:“是,喜欢。很喜欢。”
风荡平湖面,雪落下叶梢。江正平似乎笑了。
他不再看我:“我说完了,你问吧。”
我:.........
江正平又露出有点惊讶和好笑的表情:“你这么急匆匆追出来,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我艰难开口:“那个,叔叔,你别生气,江野他,嗯,我能感觉到他很爱你的。我,额,没什么和父母长辈交流的经验,您和江野下次遇事也许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不必,不必......”
“不必动手?呵呵。是那小子自己要找揍。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么?他一抬脚,我就知道他要往哪边跑。不是我不讲理,是江野非得要气得我动手揍他一顿。”江正平看着楼下热闹的车流行人,叹口气:“蠢儿子心里有愧,想让我先揍他一顿,以后才不好为难你们。”
这句话如一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江野和我是不一样的,他有爱他的父亲,是家中的独子,我不用顾虑的问题,是江野从未开口说过的担负。
我突然理解了江野,理解了他为何要说那些话惹得江正平生气。我生父自私自利,从未尽过为人父母的责任。而江正平仅仅与我认识一天,我就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让我同样内疚的感情。
江正平摸摸我的头:“你也是个好孩子,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江野是不是故意找了个这么乖这么好看的小孩,好叫我心软。得了,你回去看看他,吃点东西吧。”
我目送他离开,一颗心像被泡在热水里,暖乎乎的。头顶还残存着他掌心的温度。
露台上只剩我一人,我对着空气说:“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第34章
江野恢复如常出院后,暑假也只剩下尾巴。
开学后我大二,课表依然排得满满当当,江野大四,开始了忙碌的实习。
江野最初的人生规划或许与此大相径庭,但一起回家吃了顿饭后,他改了口。
江正平在开学前夕让江野带我回家吃饭,江野欣慰表示没白挨打。反倒是我,一颗心又被愧疚来回折磨,间接导致无法拒绝其儿子的各种不合理要求,第二天差点下不来床。
相比于上次昏睡着被江野一路抱到卧室,这是我第一次清醒地去江野的家中。车子平稳驶过宽阔的柏油马路,停在平整的草坪前。
江野牵着我下车,进到屋子里。
江正平坐在客厅里吃水果,王阿姨看见我后十分开心,念念叨叨冲进了厨房。
整座客厅挑高目测有六七米,侧边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对着草坪,采光极高。江正平穿着休闲,示意我们过去坐,并递给我一把小小的银叉子。
他就这么宽容地接纳了我,让我毫无芥蒂地融入这个家,仿佛我们已在一起生活多年。
吃饭时我说了很多在学校里的见闻,江正平颇有兴致地听着,王阿姨则在旁边笑着看我们,并伺机往我碗里添菜。
快吃完时,江野随意开口:“爸?”
江正平嗯了声。
江野表面平静,但他一直盯着碗里的牛肉,目不转睛——这泄露了他郑重其事的态度。
江野说:“我在准备实习。”
江正平一挑眉毛:“之前不是死活不要我管你么?”
江野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这不看您年纪大了,怕您累着吗?”
江正平毫不客气道:“累着不至于,我身体好着呢,可以打两个你。”
江野无语地看着江正平,我紧张听着父子两面对面的谈话,心想要是江野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我就在桌子下给他一脚。
沉默良久,江野轻声说:“我想帮帮你。”
江正平又嗯了一声,语气四平八稳,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他推开椅子:“之后让老徐和你说。”
在江正平迈脚要离开时,江野又道:“爸,对不起。”
他或许在为当时提及母亲的口不择言所道歉,或许是为和我在一起的离经叛道所道歉,也有可能在说之前的不肯低头。
或者都有。
江正平嘟囔了几个字,接过西服外套,走了。
我看着江野:“他刚刚应该说了一句蠢儿子。”
江正平一走,江野便放松下来,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的人为了养老婆,很快就要去上班了。”
我终究没忍住,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
充实忙碌的生活方式会让时间过得飞快。
我每天认真上课,江野则去上班,晚上便回到江野租住的小家吃晚饭。
徐叔叔扔了个不大不小的互联网公司给他,没让他空降当老大,也没让他去基层累死累活,安排了个有点权力也和他专业有关的职位,很磨练人,就是十分辛苦。
有时候江野回来很晚,我就煮份汤,开着小灯看书等他。接个吻,匆匆洗澡,再抱着睡觉。第二天偷偷掐了闹钟起床给他煮面,让江野多睡一会儿。
这样的生活充满希望,让我十分有安全感。
似乎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寒假。
我与江野的恋爱记录中再次迎来一个第一次活动:第一次过年。
阿姨司机都遣走回家了,家中只剩下父子两人和我。
江野指挥着我贴春联,我踩着椅子贴,江野在下面看:“左边,再左边,偏了,往右一点。”
路过的江正平看到以后大怒:“臭小子你那么高个子你让楠星去贴!我揍不死你!”
年夜饭是提前预定好的,专门有人提着巨大的食盒上门,摆了一桌子。
我英勇无畏地在饭桌上敬了江正平一杯,同时不断用眼神发射死亡视线,江野被我震住了,也举起了杯子。
江正平心满意足地与我们干杯,吃完饭便回房间了。
我说叔叔这是怎么了。
江野答他每年过年都要看看相册,陪妻子说说话。还说以后带我去看他妈妈。
然后江野打算带我出门,被我拒绝。
我严肃地捂着江正平刚刚塞给我的红包,厚得我不敢出门:“我怕丢。”
江野提议:“放楼上?”
我继续拒绝:“你知道我多少年没收过红包了吗?我不,我要带着它。”
江野被我气笑了,最后达成一致塞他羽绒服的内侧口袋里,我勉勉强强同意。
我们偷偷出门,江野开车,踩着尾巴去了中心广场。
满街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还有一串串爆竹模样的小灯牌。
我和江野穿着一黑一白的同款羽绒服,在拥挤的人潮中慢慢走着,紧紧牵着手。
江野问我:“去年这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说:“在网上找了图发给蔺小彤跟陆和,然后在宿舍里睡大觉。”
江野低头看我:“你想怎么过年?”
我挠了挠他的掌心:“你猜?”
江野一哂,拉着我就跑。
“诶,诶?!”我被他一拽,不由自主跟着他在街道上跑了起来。
冬夜的风带着刀子,扑得人脸痛。我跟在江野身后,穿过卖糖葫芦的摊贩,穿过追逐打闹的小孩,在陌生的笑脸中漫无边际奔跑。
所有的痛苦与烦恼都随风远去,我紧紧抓着江野的手,感觉抓住了自己的余生。
停下来时,我疯狂喘气。
江野半扶半抱,让我站直,指着前方说:“看。”
我们跑到了江边。
对岸无数高楼大厦五光十色,霓虹灯的灯光照亮了黑色的江水,来回闪烁。
最高的楼上开始跳动倒计时,周围的人群兴奋地跟着呐喊!
“九!八!七!”
我喃喃问:“要做什么?”
江野把修长的食指放到唇边,笑着不说话。
“三!二!一!”
整个江岸陷入黑暗,犹如同时断电。
下一秒,嘭一声巨响,万千烟火升上天空,无数朵火焰组成的花在深黑色的夜空中绽放,像天地初开,星辰碰撞,在黑暗中凝聚出一片照亮世人脸庞的浪漫。
我看着天空中接连不断的烟花,眼眶酸涩。
我说:“好美。你怎么知道......”
江野:“我就是知道你想看。”
说罢他低下头来和我接吻。
所有人都在欢呼、拍照、接吻,没有人看我们。我没有闭眼,凝视着江野的双眼。
他眼中原本倒映着漫天烟火星河,与我唇舌相碰后,便只剩下一个我。
他说:“宝宝,我爱你。”
漂泊的灵魂自此有了归憩之处,残缺的心终于被爱补缺圆满。
我想我之前遭受的不幸,都是为了遇到江野。
数不清的回忆汇成洪流在我眼前呼啸而过,角落里不为人知的凝视,舞台下暗藏真心的呼唤。拿着手机时颤抖的手,等待回复时翻来覆去的失眠。同居后藏不住的安心,熄灯后不知疲惫的缠绵。
每一个爱意流露的眼神,每一个轻柔的吻。
每一刻独处的时光,每一回倾尽全力的占有。
世人皆有缺陷,完整的一面应付工作与他人,获得交口称赞,留下不完整的一面暴露出来,将关系亲密者刺得鲜血淋漓。
而我和江野,拼在一起,才是完整。
于是我说:“我也爱你,江野。”
第35章番外1
江野走到教学楼下时,正好下课。
大批学生鱼贯而出,眨眼间就将安安静静的教学楼挤得水泄不通。笑闹、聊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江野无由来地一阵心烦。
他只是提前约好了来找大彬拿排练室的钥匙,几天以后有个演出,难得下午没课,江野打算去练习练习。
正午阳光灼得人脸热,周遭还有女孩兴奋地注视,江野本想速战速决,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个漂亮的男孩,柔顺的黑发,小巧的脸,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反光。江野一眼便将他全身上下收入眼底,伶仃的脚踝,锁骨、喉结的精致线条,还有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干净,澄澈,像头从林间跑出来,误入人群中的鹿。
江野不露声色地离开,将男孩、阳光与嘈杂的人群抛在身后。表面上他成功了,只有内心深处难以平复的悸动在提醒他,即便只看了一眼,江野的心上已经烙上了男孩的倒影。
大彬在走廊上玩着手机等他。
江野接过钥匙,低声说了句谢谢。
大彬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从你们宿舍搬出来啦?”
知道他是好心关怀,江野点点头。大彬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又难以启齿,哼哼半天,同情地拍拍好兄弟的肩,溜之大吉。
教学楼空荡荡的,江野站在安静的走廊边,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群。蓦地,脑海中又浮现出几分钟前看到的一双眼睛。
拜长相所赐,江野从小到大被各种各样的眼神注视过。贪恋的,窃喜的,害羞的,甚至是恶心的,觊觎的,下流的。
他之所以搬出宿舍,就是因为对张俊不堪其扰。这小男生看了他演出的视频,蛇一般缠过来,在教室、宿舍、排练室围追堵截,偷江野的水杯,爬江野的床,弄得江野的同学室友们,无论谁看见他都是一脸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