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不会现在杀了这小子,老提督对他护犊子的行为很是不屑地嗤笑一声,这小子留着还有用呢,咱们总得有个由头回去将那鸠占鹊巢的王八羔子给宰了不是。
和四干爹当了一辈子的东厂提督,也不知道去了哪个乡下山头养老,硬是养出了一身匪气。
小皇帝一听,浑身汗毛都要炸了。
和臻老神在在,并没把他干爹卸磨杀驴的威胁听见耳朵里,拍拍小皇帝的手:陛下尽管放心,臣这次回去就是替您将皇位给夺回来。
夺回来后呢?小皇帝感觉自己这条命就像悬在根细细的丝线上,这些人随手一拨,便能连根扯断。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随着他娘缩在小小宫殿一角里讨生活的时候,谁来都能践踏他一脚,那一脚可能就踹了他心窝子,要了他的命。
和臻实在不想待在这氛围压抑的马车里,实际上,若不是为了小皇帝和陆铮鸣的性命着想,他压根不想被他干爹押回燕京去。
燕京于死而复生了一次的他,已经是一个相当遥远的地方了。
在那里,他呼吸的空气都比外面的要沉重阴霾,四四方方的宫墙像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日日注视着行走在其间的他,只要行错一步,就是血光四起。
和臻觉得自己心肠还是太软了,否则在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就该杀了陆铮鸣。
这姓陆的虽说是他相好的,但毕竟也曾是萧巡手下的人,至于现在是不是
和四其实没有特别坚定的答案。
但不论怎么说,他没有对陆铮鸣动手,更不会让他干爹动手。
陆铮鸣打马在外,慢悠悠地走在马车前,他姿态从容,仿佛将四周对他虎视眈眈的东厂番子视若无物。
可他心知,只要他但凡有一丝异动,瞬间便会身首分离。
从昨夜到现在,陆铮鸣的心思从未转动过如此之快。
他原以为自己身世已算得上坎坷离奇,万万没想到和臻竟还藏着这么一段惊世的背景。
和臻是大燕先帝的儿子,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陆铮鸣掌心缠着一道道缰绳,思绪万千。
昨夜之后和臻一直没说什么话,既没有反对老提督联系诸王回京清君侧,也没有答应他等回京杀了萧巡就继承皇位。
和臻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安静之中,可陆铮鸣看他的脸色却不似茫然无措,那种异样的安静让他窥探不出和臻的心思。
一向沉着稳重的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有些烦躁。
他担心和臻会一声不响地搞出个大事,从他素行不良的过往来看,这种可能性还极大。
上一次,和臻差点把命玩没了,这一次陆铮鸣无能如何都不能让他身陷险境。
虽说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条万劫不复,有去无回的修罗道。
这么想着,马蹄声便慢了下来。
仍旧闭目养神的和臻遂听见窗边被人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顶着他干爹的冷眼,和四厚着脸皮地拉开窗。
骑在马上的劲装青年弯下腰,眉眼温和:阿臻,要出来透气吗?
和臻一看陆铮鸣故作温和的笑容,就知道这货约莫心里不痛快了。
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一向黑心黑肝,自己不痛快也不能让别人好过,尤其是他的心肝宝贝东厂提督大人。
和臻本想拉上窗让他吃屁去,可拉到一半便被陆铮鸣手疾眼快卡住了,锦衣卫指挥使英朗的面容又靠近了几分,轮廓深邃的眼睛里含着丝笑:阿臻?
妈的,就会使美人计!
可偏偏吃这一套的和臻愤愤不已地上了前指挥使的马。
哪怕出马车的那瞬间,他感觉背后的干爹像是想一刀把他和陆铮鸣都砍了。
砍了就砍了,和臻破罐子破摔想,从他和陆铮鸣在一起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想好了在他干爹手下惨死的一百零八种的姿势了。
陆铮鸣从后拥着和臻,驭马慢慢走在山道上。
他们此行由南向北,直奔幽云而去。
自从萧巡坐上摄政王的位子,北边的蛮族看似安稳了下来,不仅安稳,甚至还打着联姻的旗号,与大燕结百年之好。
这种服软的姿态,在大燕与蛮族交战百年以来从未有过,一时间朝里朝外对萧巡这个摄政王皆是交口称赞,都道他是位贤王。
至于蛮族到底想怎么个联姻和谈法,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而知道的几个人,暂时哪敢说出口呀。
萧巡声望才立,总不能立刻就背上割地让土的恶名。
温水煮青蛙,水还没热,青蛙们尚有知觉,哪能立刻加火呢?
可萧巡想着,已经在北境上等待多时的蛮族却已焦躁难耐。
眼看着秋去冬来,草原上的粮草日日减少,一年中最难难熬的日子就快来了。
出鞘的刀和他们蓄养的狼群们都在叫嚣咆哮着,要用燕国人的血肉解渴充饥。
而大燕北境最牢不可摧的城墙宁王,却还生死不知。
于是,和臻大喇喇,坦荡荡地问陆铮鸣:宁王那王八羔子,是不是压根就没事儿啊?
第88章飞来横祸
陆铮鸣都不用多言,只给了和臻一个眼神,和臻便明白了。
那时候他派了招财去幽云打探消息,幽云一向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既然宁王有意隐瞒,以东厂在幽云的势力必然只能打听点拐角末梢,没准那点消息还是宁王有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至于现在陆铮鸣为什么知道了,还用想吗?
自然是宁王有意让他知道的。
和臻猜度宁王的心思,之前八成是看萧巡来了后燕京里乌七八糟,不想掺和这摊烂事,而蛮族又在他对面蠢蠢欲动,便不妨示敌以弱。放出个快嗝屁的假消息来探探大燕里外的虚实,结果倒还真给他探出来了一出大戏。
小皇帝龙椅还没坐热就被半路杀出的先帝遗腹子赶走跑路,下路不明。
而历来皇帝的走狗,东厂提督的他又病重垂危,也不见了踪影。
燕京里天翻地覆,燕京外各路人猝不及防,而北疆的诸部则在有内应后开始有所动作。
宁王虽说不是个好东西,但倒是一心向着大燕,也许觊觎过燕京那把龙椅,但从未想过私通外族。
就像大部门人家一样,关上门家里怎么撕逼都行,但外人想掺和?
没门。
这也是和臻乃至他干爹上位后,对北边宁王招兵买马的动静睁一只闭一只的缘故。
他们和朝里那些个整天维护大统,防藩王和防贼似的文臣不一样,他们知道但凡动刀动枪那都是流水一样的银子花出去。
燕京里的朝臣既不想从国库和自个儿兜里掏钱,又想宁王能替他们看好国门。
和臻有时候都想晃晃他们脑子,听听里面是不是大海的声音。
陆铮鸣的想法显然与和臻不谋而同,即便萧巡坐上摄政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他们锦衣卫去摸查宁王的底,陆铮鸣也只是敷衍了事,并没有当真。
他并不怕萧巡看出来他的敷衍,实际上萧巡匆忙当上摄政王,内宫外朝一堆摆不平的麻烦事,还有催命一样的蛮族,根本无暇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