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且拿起那张纸看了看,然后晃着道:“去查是指查这个,不是贵妃的事。贵妃的事朕早就知道,当年就去查过。贵妃当时被人所救,才得已脱身。恩人是目洞赵派的当家,如今她的后人赵玺化名玺儿,因为此事一直侍候在贵妃身边。她们两个,一个为了报恩,把恩人亲手埋葬,年年祭拜。另一个也是为了报恩,甘心为贵妃之奴,终身侍奉。下个月朕会安排二人去给赵当家祭扫迁坟,这里的人与事,你们不认识不知道,可以回去问你们的老爷儿子。”
就算皇上不发话,谁也不敢说什么,更别提皇上发话了,所有人又重新跪下,请皇上与贵妃息怒。
酒宴继续,主座上三人,皇上与太后,恨不得对方去死,但皇上恭敬地给太后敬酒,太后也满面笑容地受了。
至于沈宝用与皇上,也是暗潮汹涌。沈宝用没想到薄且说起谎来比她还顺溜,但比起养母的出头,她并不感激他所谓的维护。她的那点儿事,如果不是一开始被他查出来,这里的人怎么会知道。
他与这些人有什么区别,他比她们还恶劣,当初他不是也一样,认为她是卑贱的、肮脏的,他还曾拿此事威胁过她,她现在还记得那时被吓到、被扼脖的感觉。
但她听到薄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会让她与玺儿出宫的事,她觉得这是个机会,若是哄得他能让她带上孩子,这可能是唯一一次她可以逃掉的机会。
想到此,沈宝用拿起酒来主动敬向薄且。
薄且笑着看向她,接酒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他就不松手了,反而越握越紧,疼得沈宝用差点痛呼出声,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只能忍耐,忍到汗都下来了。
她不解薄且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就见他虽是扯着嘴角在笑,但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黑沉沉地,蓄满了风暴。
忽然,他撒开了她,道:“贵妃这杯酒,朕饮下了。”说完他一饮而尽,沈宝用好像在他眼里看到有水光闪过,可在这之后,薄且再也不看她。
宴席快要结束时,薄且忽然对她养母道:“九王妃留一下,贵妃娘娘小时的事朕知道的甚少,想听你说一说。”说着他这才看向沈宝用,又是那样的笑,问她,“你也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跟朕说啊。”
阴阳怪气地,沈宝用被这样的薄且弄得有些迷糊,她从来没见他这样过,正要回他,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刚痛出的一身汗全变成了冷汗。
薄且看着她脸色变得刷白,就知她终是想了起来。
沈宝用浑浑噩噩地接受众人的辞行行礼、送行太后,然后被薄且拉着手道:“送九王妃去偏殿等。”
沈宝用被他一路带到了南屋,薄且一脚踹开大门,把她往前一送,沈宝用在惯性下,扑倒在地上。
听到薄且恶狠狠地道:“朕早知你是个骗子,说!你还骗了朕什么!”
薄且气极,伤极,他在外面听到九王妃所说,就知道以此女的心性,这决不是她编的,她说的就是实情。
所以,他在拿沈宝用被人玷污一事威胁她时,她明明就可以告诉他实情,却没有,故意让他误会,宁可背负污名,也要让他继续嫌弃下去,就为了不给他们在一起的机会。
这还不算,他心里更过不去的一关是,是他亲手把完壁的沈宝用送到陈松身边的,因为他的自信自大,给了沈宝用机会,她把她的第一次主动地献给了另一个男人,一个动都不能动,全程被动的男人。
这里的深意,薄且没办法深究,只要想上一丁点儿,他就头痛欲裂,痛苦难耐。
她不愿跟他,宁可把污名作实,也不肯把第一次给他。
薄且刚才坐在主位上,喝的每一口酒都带着血腥味,不知道受了内伤的人是不是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八三
沈宝用听着薄且在身后对她的怒吼,她保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变,果然,薄且在为这个发疯。
薄且没打过她,把她关在水牢里时,说得挺狠倒也没对她用过刑。可这一次,沈宝用没有把握薄且会对她做什么。
她自己倒没什么,大不了命一条。只是现在,母亲被他扣在偏殿,孩子被拿捏在庆春殿,沈宝用纵然想一硬到底,哪怕碎掉一身骨也与他拼了,但现实不允许,她甚至对这个想法都不敢多想,因为她没有这个时间,她得在薄且彻底发疯前,想办法安抚他,让受到刺激的猛兽安静下来。
她转过身来,一副道理手中握,完全不示弱的样子道:“你现在是要与我翻旧账吗?
说完这句,沈宝用就势抱膝坐在地上,轻轻道:“当初陛下拿这件事威胁我,我那时才多大,被吓到不行,连着几个晚上睡不着,哪里敢为自己辩解。失去了最初开口的机会,以后更是没有机会说出来,并不是有意欺骗。”
“之后陛下为了毁掉我与沈家的婚约,更是把我曾为乞儿的事情散播了出去,后来我被关到水牢,就算不用睡在地上,也还是会被老鼠虫子侵扰,得亏我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见怪不怪,要是一般的闺阁女子,恐怕不能活着走出那里。还有,被陛下派去的人卸了膀子,被下药,被丢到北三宫自生自灭,面对这样的陛下,我怎敢欺骗,又哪有机会欺骗,不过都是以前的糊涂账罢了。”
薄且走近她,蹲下来,一掐她的下颌道:“这没用,扮可怜想激起朕的愧疚,这没有用。你胆大妄为,欺君罔上,”
他说着手上使了劲,沈宝用痛呼出声,他接着说:“你到如今还在耍朕,朕才知,你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大胆,会”
欲言又止,薄且说不下去了,他明明气闷憋屈的要命,却有口难言。让他说什么,说他有多想要她的第一次,成为她唯一的男人,本以为是没办法的事,是终身的遗憾,却发现原来不是的,原来她一直都是完壁之身,在九王府时是,在别院里绣屏风时是,在他榻上被药折磨到扎伤手掌时是……
懊恼气闷,愤怒伤心把薄且淹没,被沈宝用撕扯得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不充许他再多说一句,可她还在跟他耍心眼儿,枉图蒙混过关,这一次他不能依,不想与她心照不宣。
沈宝用让他难受痛苦了,那他就从她身上找补回来。
他道:“朕觉得,该是时候去一趟庆春殿了。”
一句话,沈宝用心往下沉,手软腿软起来。她见薄且转头欲走,不知哪来的爆发力,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
“陛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骗你,我以后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不骗人。对你敞开心扉,有什么说什么,决不耍心计。”沈宝用语无伦次,急急地道着。
薄且不为所动,挣开她朝前走,听到身后沈宝用道:“好!你去,若思时有事,我也不要活了。”
薄且停下,回头看着她道:“朕现在就可以让人绑了你,想死?哪那么容易,”
薄且正说着,忽见沈宝用眼神一凌,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在把那把刀子扎进自己手掌前一刻,就是这样的目光,这样的感觉。薄且微楞后,马上反应了过来,冲向沈宝用,及时地把她与墙柱隔了开来。
冲力太大,沈宝用的头虽没撞到墙柱上,但薄且的胸膛并没有多软,她一时头晕眼花,堆坐在地上。而薄且比她好不到哪去,胸口疼,刚才咽酒才能尝到的血腥味,此刻充斥在他气管中、口腔里。
“你个混蛋玩意儿,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吗。”薄且缓了缓道。
沈宝用半眯着眼,依然坐在地上道:“陛下不也是。”
“朕只对别人狠,你却总是软上两分,对自己反而更狠,你的极端倒是治得了朕的。”薄且淡淡地道。
若说上次她扎自己手掌给他带来的感觉是新奇,是更想征服她的兴奋,那这一次,他唯有惊吓。她冲过来的力度,速度,决不是在吓唬他与他耍花活。
薄且咳上一口,然后活动了下身子,自诊没有伤到骨头,但淤青肯定是少不了的,要抹药推开血淤,否则不知要疼多少天。
反而是沈宝用,她看上去并不好,站都站不起来。薄且怕她撞坏头,蹲下把她抱了起来,准备带她回勤安殿去看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