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叫起,陈松抬头去看,就见太子拿起勺子亲自喂皇上吃药。皇上表现出一副很抗拒的样子,眼睛不再是虚睁,而是越瞪越大,头艰难地左右摇摆,看得出很费劲,显然已尽了全力,但幅度并不大。
而太子的行为更加莫名,他根本不管皇上喝不喝得到药,只是机械地往他嘴里喂,那药十有八,。九没喂进去,全都顺着嘴角流得到处都是。
陈松没动,这屋里看着只有皇上与太子两个人,但他能感觉的到,这里可热闹了,暗藏着不少的人。
不过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如猜测到的最坏的结果,皇上的病不是自然发作且被太子软禁。这种情况下,自然不是皇上召见他,而是太子。
陈松看明白后,知道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反倒平静下来等着看太子意欲何为。
太子把药全部喂完,准确地说是全部撒完后,他把药碗放下,拿出巾帕给皇上擦嘴。皇上还是不配合,嘴里发生叽里咕噜的声音,别说成句了连字都不是。
皇上这么折腾,换来的只是从嘴角流出更多的涎液,而太子不厌其烦地接着给他擦。
表面上真是一副耐心侍疾的孝子图,但真实场面看得陈松心里发寒。他曾在夜探太子别院时产生过这种心凉的感觉,那是在看到太子作的画时。如今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太子终于忙完手边的事,他把巾帕放下,而皇上也折腾累了,明明只是摇了几下头,发出一些不明意义的声音,但像是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此刻眼晴不再瞪着,半睁半闭的状态。
“父皇,陈大人来向您请安了。”薄且忽然道。
皇上连眼皮都没抬,陈松也是。薄且转头面向陈松:“陈大人很想陈家一案重审吧。”
躺在床上的皇帝与跪在地上的陈松俱是一震。陈松问:“殿下这是何意?”
薄且:“此事要说也不难,不过一道旨意罢了。我就问你,你想要吗?”
床榻上的皇帝又开始折腾起来,眼睛重新瞪起,嘴里发出更急迫的异响,可惜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陈松:“臣当然想要陈家一案能重审,殿下也知陈家有冤。但臣是大弘的臣子,是圣上的臣子,臣只遵大弘天子的令。”
薄且:“圣上?天子?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就问你想不想要。”
陈松直言:“要。臣最大的心愿就是为我陈家正名,以慰列祖列宗之魂息。殿下的条件呢?”
薄且双肘撑在膝上,身子往前探着:“有得就要有舍,不能什么好事都占着,我要什么你是知道的。”
陈松当然知道,他只是没有想到,太子为了他偏执的占有欲,先是冒着完全没必要的风险做出不忠不孝之举,后竟然拿出他都不报希望的为陈家平反作为条件,来逼他抉择。
太子越是这样,陈松心越沉,他怎么敢把沈宝用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皇上的动静忽然变大,他竟把放在床头的药碗碰到了地上。薄且转头去看:“父皇这么激动做什么,想来也是同意陈大人所说,陈家是被冤枉的。既然受了冤,那就让儿臣帮陈家主持一把公道。当然儿臣是不会朝令夕改,忤逆父皇的旨意,待我取而代之才会重提此案。”
眼见着皇上听到此话,一下子就不动了,再一次晕了过去。
陈松看着太子把皇上身上的被子重新盖好,并且说着:“您身体条件不适宜过分高兴,还是先睡上一觉吧。”
陈松为皇上感到悲哀,一代君王最后竟落得被亲生儿子背叛的结局。而他的朝臣,他的兄弟,他的母后皆放弃了他,选择了新一代的权力掌握者。
陈松也不过是欷歔了一下,他现在面对露出利齿伸出利爪的太子,必须打起全部的精神来应对。
明明太子以现在的权势,是可以直接派人闯入陈府把沈宝用抓走的,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的条件应该没那么简单。
没有了皇上的干扰,薄且直接了当道:“你怎么把她从我这儿带走的,就怎么把她送回来,待我登基后允你陈家翻案平反。”
陈松听明白了,太子不止要沈宝用回去,还要她知道自己是为何被送回去的。在家族与她之间,她的爱人选择了家族,背叛放弃了她。这才是太子真正要交换的东西。
陈松:“我如何相信殿下会遵守承诺?”
薄且:“我可以现在就发暗旨给你,看到那些了吗,”薄且说着一指外面的桌案,印都是全的,现在写了标上日子盖上印给你就是。”
这条件不得不说真是真诚又诱人啊,太子是一点反悔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
“我得提醒你一点,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别人拥有,父皇能赐婚我也能赐死,你能与之成婚的只能是一具尸体。”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真当我不出手你们就可以在一起吗,这位陛下可是亲口所言,沈氏女万不可留,虽准了你们成婚,但对她的未来他自有打算。你觉得会是什么打算,让你我皆死心的打算唯她殒命罢了。”
“你的愚蠢让她成为了皇家的眼中盯,肉中刺。我若不出手,她才真是活不了多久。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离赐婚的日子还有几日,你可以回去考虑一番。”
“不过你不愿意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心情好还愿意逗一逗你们,若是没了这份心情,你现在回去就已见不到她了。结局不会变,不过是省了我的事,不用给你陈家翻案罢了。”
薄且说完盯着陈松:“还用回去再考虑考虑吗?”
陈松:“不用了。臣只问殿下,暗旨什么时候可以写。”
薄且淡淡地笑了:“现在就可以。”
陈松磕头:“臣谢过圣上,太子殿下。”他再抬起头时,漠然地问道:“殿下何时要人?以何种方式?”
薄且收起笑意,冷冷地道:“就你们成亲那日吧,听说是个好日子呢,嫁衣花娇不要浪费了,把她从你陈家园子抬到我的园子即可。”
陈松:“臣与殿下一言为定。”
陈松说完最后对着已毫无知觉的皇上拜了拜。
守在门口的内侍见陈大人出来了,忙迎了上来:“小人送陈大人。”
陈松在里面根本没有看到凌大总管,他看了一眼此人后道:“恭喜公公了。”
此内侍一楞,随即反应了过来,不待他说什么,陈松已大步离开。
殿内,薄且探着皇上的鼻息,以弱到不能再弱,看来是没有两天好活了。在皇上第一次醒来时,对他的行为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薄且对此同样不解,他的父皇是基于什么会认为他不会恨,只会感恩戴德呢?
不提他在王府过的日子,他亲生母亲也不过是一个牺牲品,待没用时,连命都不曾想过给她留。两个孕妇一对孩子,怎么就那么寸,一个失了孩子一个失了母亲,结果还是那么地“尽如人意”。
太后与皇上哪来的脸会觉得他会真心地孝敬他们,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让他登上权力的最高峰,从此再不用对着所有人笑,掩盖着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
薄且撤回探鼻息的手,然后道:“去吧,做事去吧。”
阴影中,阿感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