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休莱特精神一振,语气透出些崇拜的色彩:“卓博士是当时有名的天才,我们老板曾经对他递过橄榄枝,这里好多实验理论都是他提出的,我也有幸和他工作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离开了这里。”
“咳,我听小道消息说是他想借用潘多拉的力量复活死去的妻子,可惜最后失败了。”
潘多拉虽然确实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可却是要赌运气的,运气不好的就直接变为理智全无的绝兽了。
而在他们目前所做的实验中,复活动物确实有成功的案例,但复活人类却是一次都没有的。
成功率低到吓人。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亚修斯眼神微动,心中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我们走吧,伽蓝。”
“好。”软糯糯的回答着,伽蓝主动牵住了亚修斯的手,顺带看了一眼休莱特,“他要怎么办。”
休莱特忐忑的看着亚修斯,双眼透出恳求。
沉吟片刻,亚修斯答道:“带上去吧。”
说完,他周身光华涌动,下一秒,三人就再次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金黄的细软砂砾被太阳炙烤的灼热,这是已经久违的色彩,休莱特跪倒在地呆呆的凝望着天空的太阳,转眼间,泪如雨下。
直到太阳将眼睛照的有些发花,他才低下了头,呆呆的看着自己青绿色覆盖着一层麟甲的四肢,不用考虑,都知道指尖闪烁的寒光会造成什么样的杀伤力。
他神色恍惚。终于上来了啊!
已经过了多久了?
久违的时间感开始回归,已经十八年了,他以这副模样,已经生活了十八年了啊。
说来可笑,如果不是拜这幅身体所赐,就凭他的体质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哈哈哈哈哈……”
哭着哭着,他笑了出来,狰狞的手捂住了那张尚且还属于人类的脸,跪在地上,笑的不能自拔。
伽蓝轻眨了一下眼,金瞳闪现着复杂的色彩,在他的感知中,这个人的情绪波动已经到达了他所观察的样本中的最高点。
亚修斯静静地看着这个已经陷入癫狂的人,一言不发。
终于,哭也哭够了,笑也笑够了,休莱特平静了下来。
沙哑着喉咙,他平静的开口:“阁下,谢谢您带我上来。”
亚修斯礼貌的回答:“嗯,不用谢。”
“我可以再请求您一件事吗?”
沉默了一下,亚修斯点了头:“你说。”
“您可以杀了我吗。”休莱特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亚修斯语气微不可查的高了一个音调,冷冷道:“你好不容易才离开那里,现在却又想求死?”
“我啊……只是不想死在那么黑的地方。”休莱特低下了头,“就算您不来,我也快要死了。”
以这副身躯,在地下活了那么多年,糟糕的环境早就将他内里折磨的一塌糊涂。
他只是最后,不甘愿死在那个埋葬了他一生的地方,想最后看一眼有阳光的地方。
而且,他算不上好人,实际上,在那个地下研究基地的人都算不上好人。
仔细想想,好人怎么可能去从事人体实验那种工作?
经过变成这个模样的最初癫狂后,他有时也会去回想他是不是做了太多的错事,所以上天才把他变成这个丑陋的样子囚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自己曾经的过错赎罪。
今日,他离开了囚禁了他的地方,也是时候迎来终点……
“你没有亲人吗?”亚修斯低下了头,与那双经过了年月的洗刷已经变得有些浑浊的双眼对视着。
“有一个女儿,想来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休莱特露出了怀念的神色,似是在想象着当初的还没他小腿高的小豆丁会长成何种模样。
可很快,他随即苦笑道:“不过我跟妻子的感情并不好,很早就离婚了,那个……孩子并不喜欢我。”
“……好”最后,亚修斯答道:“我答应你。”
听到回答,这位已经被折磨了数十年之久的男人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乃至于,笑的都有些恍惚。
修长的手指抬起,点在了男人的额头。
“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如果您以后见到那位救了我的大人,请代我说一句谢谢。”休莱特闭上了眼睛,轻声的回答着:“他很好认的……”
那是一个笑起来宛如曜日的温柔之人啊。
亚修斯收回了手指,灰色粉尘也随之落在了黄沙之上,风托起了那些轻飘飘的尘土,飘荡向了未知的远方。
“亚修斯。”轻拽着亚修斯的衣角,伽蓝发出了疑问:“我不明白……”
那么努力的挣扎着请求他们放过的人,转眼间又一心一意的求死?
“伽蓝不需要明白。”亚修斯轻抚着黑色的小脑袋,手指卷起一束蓝黑的发,轻声回答着:“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有时会做出很多奇怪的选择。”
“亚修斯也是吗?”
“嗯……我也是啊。”
“亚修斯现在也依旧想死去吗?”印着六菱花的金瞳倒映着眼前人的身影,发出了质问。
“……”
“我不会让亚修斯得逞的。”伽蓝眉头紧皱着,金瞳闪烁着明晃晃的不赞同,“亚修斯是我的,如果亚修斯不在了,我就……”
‘嘭——’
一个爆栗,要亚修斯就敲了下去,斜眼道:“你就什么?”
“我就……”伽蓝鼓起了脸,握着通红的额头,“我就陪亚修斯一起死。”
“……别说这种任性的话啊。”蹲下身来,与小豆丁平视着,亚修斯无奈道。
“可是,亚修斯一个人的话,会很孤单的。”
“我想要陪伴亚修斯,直到世界的尽头。”
“如果不能到世界的尽头,那就以亚修斯的终点作为我的终点吧。”
这还真是,亚修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些话,就连大伽蓝都没对他说过。
那个人,总是作为旁观者看着一切,无比符合著作为神的身份。
只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露出触手狠狠的抽他一顿。
现在,这尊古老的存在充分吸收人类世界的知识后成功点亮了催人泪下这项技能。
试问,对着这样的伽蓝,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啊。
“安心吧。”轻吻着伽蓝的额头,亚修斯做出了许诺,“不管以后如何,现在的我会好好陪伴着伽蓝的。”
“我正努力的寻找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伽蓝,你是我的意义之一。”
“我庆幸能出现在这个世界,更庆幸的是能帮到你,再次相遇,我很开心。”
他在已经泛红的耳朵边喃喃低语:“所以,以后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了。”
小豆丁的脸开始涨红,从额头的部位,迅速蔓延全身,过了几秒,已经是一条新鲜到不能在新鲜的烤鱼了。
祂开始懊悔,为什么为了节能要选择这个姿态,成年的姿态才更好和亚修斯沟通啊。
安抚完毕的亚修斯笑的温柔无比,顺势牵起已经彻底死机的伽蓝,朝着沙漠外围走去。
他并没有说谎,在经历了那么多次绝望后,他依旧还是本能的渴望着那让他眷恋的温暖,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现在的亚修斯依旧想要死去,可在人不曾知晓的角落,他已经在祈求着救赎。
☆、下城区的孤儿院
有钱人的生活大多是枯燥且无趣的,被人包养的生活貌似也差不多?
在将塔尔塔其多玩了个遍之后,躺在酒店最顶层的露天大泳池旁的凉椅上,时不时瞅一眼在水里扑腾的正欢的伽蓝,吸溜着西瓜汁的亚修斯也差不多进入了贤者状态。
好无聊啊,啊,不对……超无聊才对。
也难怪,这一大一小满打满算的话已经在沙漠里呆了整整十五天了。
亚修斯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这十五天里没有发生什么千里寻夫(划掉)……人的事件。
卓然比他想象的更能沉住气来,就算这段时间光是他花费的账单立起来都的都快比他高了,也依旧只是默默无闻的当着取款机。
冬假并不算长,但也有三十多天,转眼间,这一半就过去的差不多了。
吸溜完最后一口西瓜汁,亚修斯朝着正在泳池里吐泡泡的某小只挥了挥手。
“亚修斯晒够太阳了吗?”眨眼间,犹带着些水汽扎着包包头的小豆丁就出现在了岸边,坐在凉椅边上软软的问着。
亚修斯眼神微移,看了一眼自己来之前和来之后完全一致的肤色,受各种因素影响,他基本上不存在晒黑这种问题。
“晒够了。”顺手戴上手边桌子上的墨镜,眺望了一眼远方,亚修斯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小豆丁身上,他牵着软软的小手,调笑道:“亲爱的伽蓝小公主,你愿意和我私奔吗?”
“亚修斯骑士,我们已经在私奔的路上了。”坐在亚修斯的肚子上,蓝黑色的包包头随着主人的意念重新散开,变成了顺直的模样,伽蓝笑的开心。
——
下城区
这个已经成为卑贱与混乱数百年的代名词,被上层阶级的所不齿的存在,从表面上看来并非传言中的肮脏和混乱。
熙熙攘攘、有说有笑的人群穿梭在街道中央,除了比不上上城区的繁华和热闹,层层叠叠的建筑看起来有些拥挤外,和最平常的人生景色没什么两样。
实际上,下城区也分三六九等,这份较为和睦的景色,是治安比较好的罗岚街区,这里居住着整个下城区近乎三分之一的人口,平静而又安逸。
哦,顺带一提拜尔德的家就在这里。
嘛,不过这并不是亚修斯的第一目的地,他的落脚点不在罗岚街区,而是更下面的地方。
约瑟街区。
也就是这里,才更符合上层人对下城区的固有印象。
混乱、肮脏、暴力、贪婪、□□……人世间一切的原罪都能在这里找到缩影。
在聚集了整个下城区最凶最恶的人的黑色地带,这片有着一个很普通的名字的街区,即便是白日,依旧时不时的能听到不和谐的音调。
亚修斯出生在这里,至少他的身份证明是那样写的。
唔,没错,就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地方,还有孤儿院这么神奇的存在。
此行的目的,源于亚修斯对原身产生了好奇或者说探究更为合适。
在夜色将近之时,一位不管从那个角度来都可以称之为赏心悦目的青年手里牵着毫不犹豫的可以说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孩童走在这条混乱的街区上,瞩目程度MAX
并没有不长眼的人前来骚扰,这样一对起眼的组合,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预警,而能在这片混乱街区活下来的人没有两分眼力早就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了。
饶是如此,打量的视线依旧不断。
这种视线,一直持续到了亚修斯停在了一处破旧的铁门面前才散了开去。
破破烂烂的还缺了几根的栅栏铁门,破破烂烂的还少了几个字的牌匾,丛生的杂草倔强的透过门缝钻了出来,略过这些,映入眼帘的主体建筑是不知道多少年历史的类似于教学楼的三层危楼,与其说是孤儿院,还不如说是某个知名景点的仿真鬼屋更有说服力。
亚修斯:“……”
门没有锁,话说这种门锁了似乎也没啥用,摇摇晃晃的样子似乎一根手指就能戳倒。
正在亚修斯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声沉闷的‘咚’声打破了他的沉思。
生锈的脆铁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成为了五马分尸的惨状,而这正是发出声音的源头。
伽蓝伸着一根手指,神色很是无辜:“亚修斯,它倒了。”
亚修斯沉重的点了点头:“嗯,倒了。”
话音刚落,吹来一阵风,只剩下一半晃悠悠的铁栅栏门在风中展现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弄坏了东西,跑还是不跑是一个问题。
……
亚修斯自然没有跑,而是抱着罪魁祸首,乖巧的等待着这所孤儿院的主人拄着个拐杖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一老一大一小,六只眼睛对视间相互无言。
老者看了看门的尸体,又看了看两人。
“这个……多少钱?”亚修斯默默掏出了一张黑卡,卡是卓然的,是当初他派来的接机的那位中年男士给的。
他刷的理直气壮,甚至巴不得卡的主人因为他的腐败而生气。
浑浊的双眼动了动,老者也是经过大风霜的人,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一大一小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氛。
这样的人太过耀眼,似乎天生就不该踏足这里。
“门就算了。”老者的声音沙哑而又难听,“两位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孤儿院,而这里的孤儿院最不缺的就是无依无靠的孩子们。
亚修斯顿了顿,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院长大人,我是亚修斯啊!您还记得我吗?”
“亚修斯!你?”老者的声音惊魂不定,连带着脸上的褶子都抖了两下。
他仔细的看了看,摇了摇头:“有几分相似,可你不是他。”
他所认识的那个孩子从来不会笑,就只是那样空荡荡的游走在人间,好似在转世时上帝忘记了给他注入灵魂,活在世上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你也是来打听亚修斯的事的?”
被否定了身份,亚修斯也不尴尬,只是挠了挠脸:“我是第三个还是第四个?”
“第四个。”老者回答的不急不缓。
亚修斯干笑一声,唔……兹一个,卓然一个,卓越再算一个,刚刚好好他是第四个。
“你们不需要白费功夫了,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心。”老者轻敲着拐杖,说出的话却显得无端的尖酸刻薄。
尽管,这就是实话。
伽蓝下意识簇起眉头,周围的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没有心吗……”亚修斯喃喃低语,上前一步,将伽蓝挡在了身后,笑的更加灿烂:“这位老爷爷,已经很晚了,我们可以在这里借宿一夜吗?”
“当然,钱我会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