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为了避免卫意继续把自己往沟里带,陈纪锋及时换了个话题:“所以你没打算找工作吗?还是说其实你不打算在吴河常住?”
“不知道。”卫意低头看他切肉,想了想,说:“应该会一直在吴河住吧,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陈纪锋微微一愣,卫意却一副很自然的样子,脸上也没有流露出类似寂寞或者伤感的表情。他思考了一会儿,开口:“我觉得你的话很对,我应该找一个工作。”
陈纪锋继续忙手里的活,顺口答:“这么想就对了。你会什么?如果你对工资的要求不高,我也可以帮你找找工作。”
“我会弹钢琴。”
“行啊,钢琴多少级?”
“多少级?”卫意没明白,“什么级?”
“就是证明,你弹钢琴弹得好的证明,在这边找工作就看这些。”
“证明,你是说奖项这些吗?”卫意有些发愁地说,“我有的,可我没有带在身边。”
“那就做网红?现在网红很赚钱的,也不用会什么技能,长得好看就行。”
“网红?”
“就是网络红人,你给自己录一段视频,随便唱歌跳舞讲笑话什么的,然后放到网上去,要是看的人多,你就是网络上的明星。像你这种长相,也不需要表演才艺,光是坐在那儿眨眨眼睛就会有人傻钱多给你刷礼物,怎么样,不费劲还来钱快,心动不。”
“明星。”卫意明白过来,摇头,“我不做明星。”
“那你想做什么?”
卫意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眼神好像是在认真看他做饭,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在看,只是随便让目光停在一个地方,其中没有倾注任何注意力和思绪。他沉默很久,才慢慢开口,“不知道,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在吃饭,睡觉,偶尔出门去超市,跑步。”
陈纪锋侧头看他一眼,然后回过头继续切菜,语气平常,“不是还弹钢琴吗。”
“钢琴……没有从前那种感觉了,我好像也变得不会弹钢琴,所以有时候不想碰它。”
“是吗。”陈纪锋把切好的肉堆进碗里,说,“那就过来给哥打下手。”
“打下手?”
“过来帮你哥做饭!站那儿看半天都不知道帮把手,怎么这么不自觉呢?”陈纪锋把装肉的碗塞到卫意手里,“放淀粉和酱油,把这碗肉拌匀,赶紧的。”
卫意忙抱着碗凑过来,“淀粉,淀粉是哪一个。”
陈纪锋给他拿来淀粉和酱油,手把手教他,“放这么多淀粉,倒两勺酱油,放点生姜,再用手捏几分钟,这样炒出来的肉才会又香又嫩。”
卫意点头,一边有些笨拙地用手捏肉丝,一边小声说,“这个程序好复杂。”
“想要把菜做得好吃,就得细致着来,别的事不也是这个道理?”陈纪锋开锅烧油,他背对着卫意站在灶前,厨房很窄,灶台前只能容一人站立,陈纪锋的个子高,肩背宽,站在那里做饭时颇有些伸展不开的意味。但他的行动却十分娴熟,随着油与水碰撞在一起炸出的哗然声响,一股菜香在逼仄的空间内弥漫开来。
抽油烟机有些老了,转起来的时候风扇咯啦咯啦地响。卫意看着陈纪锋忙碌的背影,有些片刻的走神。
“把肉给我……不是,你怎么又发呆?”
“什么?”卫意被捞走怀里的碗,回过神来,“我发呆?”
陈纪锋没好气把卫意往厨房外面赶,“好好的肉丝都快被你捏成肉糊了,是想让我给你下肉丸子汤喝还是怎么?出去出去,别堵这儿干扰我大显身手。”
“肉丸子汤?”卫意左看右看,“好喝吗,我可以现在喝到吗?”
“你看我像不像肉丸子汤?”陈纪锋开始卷袖子。
然后十分麻利地把卫意扔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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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与东北妈妈教育小孩常用句式:
“妈,我想买游戏机!”
“我看你像个游戏机。"
"妈,我想买自行车!”
“你看我像不像自行车?”
一个小幽灵
从陈纪锋家客厅的窗户往外看,视线被一部分植被遮挡,只能看到小区里一条大路的拐角,远处林立的高楼和灰蓝色天空。
卫意捧埋头吃饭。他吃得很香,尽管吃相十分矜持,丝毫没有狼吞虎咽的急切感,但他的表情太专注了,甚至让陈纪锋产生了自己做的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番茄炒蛋和青椒肉丝,而是米其林三星级餐厅的贵宾套餐。
“好吃吗。”陈纪锋明知故问。
卫意吃得脸颊圆溜溜地鼓起来,用力点头。
陈纪锋心里得意,面上还装作稳重的样子,“知道哥哥的厉害了吧,以后就跟着我学做饭,保证你成个大厨。”
卫意咽下饭,想了想,说,“可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做饭的欲望。”
陈纪锋给他一个微笑:“等你饿得挠墙的时候就有这欲望了。”
“饿得挠墙。”卫意又在奇奇怪怪的点上被逗笑。他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晃了晃,问,“那哥哥什么时候教我做饭?”
“一般没空,哥哥干这行成天忙得头不见尾,你一个星期能碰到我一回都是你运气好。”
“这么忙。”卫意明白过来,小小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两人胃口都不小,没一会儿就把桌上的饭菜扫得精光。卫意这回反应挺快,主动站起身收拾碗筷。
目前为止陈纪锋对这个新收的小弟大体还算满意,虽然看起来好像傻了点儿,但是人还算老实,不虚不作,懂事。而且十分养眼,光是摆那儿看着也心情不错。
卫意把碗筷都抱进厨房去洗,陈纪锋想了想,还是决定跟过去,以免发生摔碎碗盘这种极有可能出现在卫意身上的事。
不过当他走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卫意已经十分熟练地卷起袖子低头洗碗。他的手臂白得像一截明晃晃的玉,陈纪锋继而注意到他的手。卫意的手倒不像他的人看起来那样软,他的手指偏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突出,指头则圆而略厚,一点纤细的感觉也没有。
整个看上去,是一双非常有力的手。
卫意见陈纪锋跟过来,还以为他要帮忙,便说,“我来洗碗就可以了。”
“没想跟你抢着洗碗,我就是来检查工作的。”
卫意也没想到陈纪锋这么不和他客气,愣愣“哦”了一声,继续洗。
把餐桌和厨房都收拾干净后,卫意与陈纪锋道别。
他回到家,关门,换鞋,鞋底踩在瓷质地砖上发出空落落的啪嗒声响。卫意一回家就松了劲,从在陈纪锋面前多少有点儿人气的样子,到回到没人的家里时慢慢变成一个漫无目的的小幽灵,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跟着一片空白的大脑指示随机落点。
卫意下意识走到客厅的钢琴旁边晃了一圈,伸手摸了摸琴盖,手上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留恋,表情却兴致缺缺的。紧接着他终于想起来什么,转身回到玄关,弯腰把从超市买回来的厨具提进厨房。
厨房干净得依旧和刚搬来那天一样。卫意脱了棉袄,将全新的锅铲刀具拿出来全部洗了一遍,擦干净,一个个摆在灶台上,摆好之后,后退两步看了看。
光有厨具,什么调料食材都没有,看起来反而更加光秃。
卫意到现在还没有给家里添置沙发,桌椅,柜子等一系列按理来说是生活必需品的家具,唯一像样一点的东西就是卧室里的一张床。而他的行李还放在床边半开着,衣服只从里面拿出来几件,随手扔在床上,其他的都还叠得整整齐齐压在箱底,碰都没有碰过。
卫意坐在钢琴凳子上,想起陈纪锋的家。哥哥也是一个人住,一个独居男性的屋子通常不会整洁到那里去,陈纪锋也是一样。他的家称得上乱,鞋子不好好摆在鞋架上,沙发上堆了不少衣服,沙发布也斜歪一塌着,茶几上堆满了各种物件,卫意甚至还在一堆杂物里看到了陈纪锋的警徽和身份证。电视柜上放着烟灰缸,烟灰也洒出来一点,里面丢弃的烟头挤挤挨挨堆在一起,一看就很久没有清理过。
称不上干净的一个地方,杂七杂八的东西到处都是,乱哄哄地拥挤在不到一百平米的房间里。
可卫意走进去,站在陈纪锋的家里时,却觉得温暖。
一个人住的地方,也可以让人感到温暖吗?
这个疑问只在脑海里存在了一时半会儿,卫意就很快转过弯来,明白温暖的不是某个房间或者某个事物,而是它们的主人。
而自己现在坐在一个毫无人气的家里,面前一架冷冰冰的钢琴,那是他的琴,一架没什么生气的琴。
就在卫意坐在钢琴前进行深刻的自我反思和检讨时,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卫意拿出手机看了眼,很快接起来。
“您好,奶奶。”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卫意说:“我住在这里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没关系,虽然房子不大,但是很适合我一个人来住。”
“您不要担心我,我已经是个成年人,可以照顾自己。”
那边又问了些话,卫意低头听着,睫毛在眼下投落淡淡无声的阴影。他的手指无意识绞弄着衣服上的拉链,“是的,我没有再用那张银行卡,我重新办理了一张,把钱全部转进去了……不要,奶奶,我不需要,我的钱还足够,不需要您给我转钱。”
“真的够用,请您不要担心我,也不要给我转钱。”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担心如果奶奶的家人知道这件事,会对您生气。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而对您生气。”
“请你放心……”
“如果我有时间,我会回去看您……”
“好的,祝您身体健康,奶奶再见。”
卫意挂掉电话,把手机重新放进衣服口袋。他静静坐了一会儿,抬手放在钢琴上,指腹缓慢地、温和地在光滑的琴盖上摩挲。
陈纪锋又听到卫意在弹琴。
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他原本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要睡着,进入梦乡前耳边却朦胧飘来一阵琴声,陈纪锋也听不懂弹的是什么,只觉得调子温和柔缓,十分催眠,轻轻巧巧的音符水流般淌进耳朵,顺着敏感的神经滋润梦境。
这不是弹得很好吗,说什么不会弹钢琴……陈纪锋将睡欲睡时,还在心里这么嘀咕。
我酱吗
“你好哥哥,我想在这个周末出门买一些家具,请问哥哥有空闲时间吗?”
陈纪锋刚打开手机,就看到卫意给他发来的消息。
“这小子还没买家具?”陈纪锋一脸震惊,低头吸溜一口泡面,“他难不成天天睡地上?”
“谁天天睡地上?”周延坐在他旁边同步吸泡面,问。
“我邻居,新搬来一小孩,这都好几周了,沙发凳子啥都没买。”
“多大啊?”
“十八,一个人住。”
“别是和家里人吵架了离家出走吧。”周延随口分析,“啥玩意都没买,说不定是等着爹妈喊他回家呢。”
“沙发没买,倒是买了个大钢琴放家里,天天晚上在那儿弹呢。”
周延再次推敲:“音乐学院富家小少爷离家出走事件。”
陈纪锋几口吃完泡面,扔进垃圾桶,拿起手机开始打字,一边说,“也没见那小孩儿上学。”
“啊?那你这新邻居还挺玄妙的,我周延猜不透他。”
陈纪锋给卫意说不确定周末有没有空,让他等自己消息。没一会儿卫意就回复过来,说好的。
周延笑他:“陈队,你多大年纪一人了,怎么还跟小孩混一块玩?”
“我多大了?二十六岁,风华正茂,年少轻狂,有什么问题?”陈纪锋理直气壮,“这叫邻里之间相互照顾,社区温暖就是在我这种负责任有爱心的新世纪好青年的努力下建立起来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除了一张嘴成天得吧得就是抱着手机嘿嘿笑。庸俗。”
嘴炮如周延在自家队长面前也不敢造次,连声附和,“庸俗,我庸俗。”装聋作哑埋头继续吃泡面。
“多向哥学习,做个高尚的人。”陈纪锋扔下这句话,无视周延忍不住翻起来的白眼,随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和烟离开了值班室。
周六上午,卫意被突然响起的手机吓醒。
他原本睡得正香,一下子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抱着被子茫然半天,才忙着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手机,迷瞪接起来,“你好。”
“还睡呢?不是让我带你去买东西吗。”
“哥哥。”卫意从床上坐起,一头棕毛睡成鸡窝,衣服也垮在肩膀上,被子揉成一团压在腿下,“现在几……几点。”
“九点。”陈纪锋的声音在手机那头懒懒响起,“赶紧洗漱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中午带你在外面吃饭。”
卫意顿时清醒过来,急忙爬起来换衣服,下床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踢到地上摊开的行李箱,痛得他龇牙咧嘴的,一路蹦进卫生间匆匆洗漱,花十分钟将自己粗暴收拾干净,一路跑下楼。
那辆破宏达正等在楼下。卫意刚上前去,车窗就摇下来,露出陈纪锋英气的脸。他扫一眼卫意,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笑。
“我也没让你这么着急啊,怎么,顶着一头鸟窝跑出来,想去孵小鸡?”
卫意讷讷按了按自己的头发,“可能是昨天晚上我的睡觉姿势不太好,把头发睡成这个样子了。”
“行了,按也按不下去。上车。”
卫意坐到副驾驶上,低头系安全带。陈纪锋一打方向盘,随口问他:“吃早饭没有。”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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