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大忙人啊,今天怎么没见你去上课?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来面上的表情比以前生动了一些,少了几分无机质的冰冷,闻言摇头,带着几分不解的道:老师休息了,培训班放假。
我就知道,虞兮说,今天中秋节,都放假了。
电梯刚好抵达,他们二人一起走出去,虞兮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抱怨道:我今天打算回老家看看爸妈,慌里慌张掉了不少东西没拿,哎,你打算怎么过节啊?
虞兮话一出口就顿住了,她隐约想起顾来爸妈好像都去世了,暗怪自己不该说这个,不等他回答就急忙岔开了话题:我那边有几盒月饼,蛋黄莲蓉的,一个人也吃不完,分你一半吧。
说完就火急火燎开门进屋,拿了几盒包装精致的月饼出来递给他,顾来站在门口,见状顿了顿:中秋节你们都和家里人过的吗?
虞兮把自己的面膜护肤品一个劲往行李箱塞,想也不想的道:中秋节不就得和家里人过吗,哎呀,时间来不及了,我快赶不上车了,天台晒着我的衣服,万一下雨了你记得帮我收一收,拜拜了帅哥。
她拉着行李箱远去,临走时还抛了个飞吻。
顾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月饼盒,然后开门进屋,莫名觉得有些冷清,这段时间他忙碌惯了,骤然清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与他一样感觉的还有沈游,中秋节沈家没有在酒店定包厢,而是在本家大宅,沈母老早就给他打了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耍脾气,一定要来。
保姆阿姨把菜上齐就下去了,沈父坐在长桌首座,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但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目光一一扫过底下的人,大儿子,大儿媳妇,小孙子,最后定格在二儿子沈游身上,骤然变冷,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你不是挺硬气的吗?学人家玩出走,搬出去几年都不回来,今天过来干什么?!
都说无仇不成父子,倒成真话了,席间的气氛因为这句话骤然冷了下来,弥漫着无言的尴尬,沈家大哥沈括笑着打圆场:爸,老二都知道错了,大过节的,一家人难得聚一聚
沈老爷子这回只说了两个字:丢人!
沈母闻言红了眼睛,干脆重重搁下筷子:丢什么人?自己亲生儿子重要还是你的老脸重要?好好的日子,你不糟蹋心里不痛快!
众人都噤若寒蝉,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长辈说话,他们插不进嘴。
沈游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沈老爷子骂什么,他都尽数受着了,闻言站起身,拿过了椅子上搭着的外套:你们吃吧,我就是回来看看。
说完不顾沈母焦急的挽留,转身出了大宅,开车径直离去。
大抵越有钱的人越好面子,沈老爷子一生雷厉风行,自认是个板正人物,唯一的污点就是沈游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好好的女人不喜欢非要喜欢男人,简直丢尽祖宗脸面,见面就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渐渐的,沈游也不爱往他跟前凑了,免得惹人烦。
唐依山和柯敬这时候应该也和家里人在一起,沈游开着车,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游荡,最后停在了一处地方。
离顾来家很近,沈游以前听他说过大概方位,但不知道具体位置,稀里糊涂就开到这儿来了。
他静坐在车里,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去哪儿,又嫌酒吧吵闹,就下车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一袋子酒回来,一个人坐在后座静静的喝。
沈游酒量很好,但架不住啤的白的混着灌,不多时脑子就有些晕了,他知道自己没法开车,但也不想回家,打算就在车里过一夜,冰凉的酒液入喉,又痛又烧,连带着许久没犯的胃病也跟着发作起来。
他喘了口气,面色隐忍,额头冒出密密的冷汗,透过后视镜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颓废的不像样,忽然就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怎么就活成了这个烂样子
沈游视线飘忽,他翻开手机通讯录,眼前全是虚影,认真翻找着里面的人名,最后停在顾来那一栏,指尖靠过去,又挪开,靠过去,又挪开,如此往复几遍,最后手一抖,终于拨了出去。
嘟嘟嘟
电话响了漫长的五声,然后被人接通,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喂?
沈游有些醉了,他躺在后座,盯着漆黑的车顶,把手机贴在耳畔,却并不说话。
顾来看了眼外间黑沉的天色,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沈游吗?
沈游动了动喉结,凌乱的发丝遮挡了眼前的视线:顾来,我问你一个问题
顾来闻言从沙发上站起,走了几步,然后重新坐下,依旧温润:好,你问。
沈游声音很小,不太像他:那天在电影院你为什么要抱我?
此言一出,就是冗长的沉默。
顾来仿佛知道沈游为什么会生气了,大概是自己那天太害怕的情况下,做了一些出格的举动,他上了几个月的培训班,大抵也知道有些人是不喜欢过于亲密的接触。
对不起,那天我有些害怕,顾来说到此处,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跟别人挨的太近。
过了那么十秒左右,沈游才说话,声音如常:害怕什么?鬼吗?
顾来疯狂点头:嗯。
呵
电话那头的沈游闻言静默一秒,忽然低笑出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笑话,笑的都快喘不上来气了,顾来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就没说话,可听着听着就有些不对劲,他忽然发现沈游的笑声中夹杂着一丝哭腔,带着低低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
顾来莫名有些不安,在房间里慢慢转着圈:你在笑我吗?
沈游止住了笑声:不
他把脸埋进座椅,俊美的下颌线有一道泪痕,在黑夜中隐隐反着光,声音沙哑:我在笑我自己
第173章试试吧
尽管隔着屏幕,但那头深沉的无助与自嘲却分毫不差的传了过来,顾来心脏陡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让人不甚舒服,他起身拿起房门钥匙,朝外走去,低声问道:你在哪儿?
沈游却没有再说话,被抽空了力气般,再握不住任何东西,手机掉落在座椅间,发出当啷一声轻响,通话被正式切断。
他把脸深深掩入掌心,此时喉间压抑的哭声才终于泄露出几分,但片刻后又被极力藏住,额角青筋暴起,与白日里张扬桀骜的沈游不同,他现在只是一个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可怜虫。
本以为是两个人的荒诞闹剧,原来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多可笑。
这座城市热时极热,冷下来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得让人反应不来,没有丝毫过渡期,顾来怕沈游出事,正准备开车去他家,谁曾想刚一走出小区门,就见路边静静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车。
车牌号很眼熟,顾来有一次给沈游送早饭,曾见他开出来过。
透过挡风玻璃,驾驶座上空荡荡的,顾来走上前,往后车窗看了一眼,依稀能看见里面躺倒的人影。
沈游?
他叫了一声,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顾来只得拉开车门,铺面而来就是一股冲天的酒气,沈游伏在后座,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身旁是一堆歪七倒八的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