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望着严遇,然后伸手探了一下,发现严遇身上已经开始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死气
那是人之将亡的征兆。
严遇淡淡阖目,似有解脱:我终于快死了。
荀川勾唇:真好。
他不知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外间忽然下起了大雨,树梢颤颤,电闪雷鸣,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心神俱丧,严遇身上死气更重,腹部的伤口也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正一点点向外扩大,仿佛再过不久就会烂成一堆白骨。
随着时间的流逝,黄符效力在逐渐减弱,那女鬼一时半刻应该是不会再来,然而窗外却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飘荡的游魂,正发出桀桀的怪笑,一点点顺着窗缝往里钻。
严遇体质极为特殊,终年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些鬼魂似乎察觉到他生命力的流逝,蜂拥而至的扑了上来,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黯淡的雾气中,痛苦得额角青筋暴起。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不知怎的,那些鬼魂忽然间四散开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挡在了外面。
荀川苍白修长的手覆在严遇伤处,将那女鬼留下的怨气一点点吸附掌中,眼神晦暗: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和我分手,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严遇已经濒死,呼吸沉促,只有细密的汗珠顺着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滚落,荀川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里不可自拔,神色扭曲,自顾自的说着话: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忽然要分手,我一直站在楼下淋雨等着你回心转意,如果那天你没有下来,我可能就真的死心了
荀川在雨中站了多久,严遇就看了他多久,三楼窗户紧闭,帘子也拉得严严实实,他仅透过缝隙往下看去,殊不知颀长的身影清晰倒映在了上面,在楼下看得清清楚楚。
那抹身影也许是让荀川等下去的最后一点自尊。
他疲累至极,坐在楼梯口睡得昏昏沉沉,烧的浑身滚烫,恍惚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荀川手撑着地,强自站起身来,发现严遇就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单手插兜静静望着自己。
严遇说:回家吧,父母生你出来不是让你在这里淋雨的。
家?他哪儿有家。
荀川似哭似笑,整个人狼狈不堪,背靠着满是小广告和涂鸦的水泥墙,冷眼看着他,齿关冷得直打颤,忍不住反唇相讥:那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让你耍着玩的吗?
严遇见劝他不动,脚步微动,转身离开。
荀川见状扯了扯嘴角,不知是笑别人还是笑自己,他眼前不住发黑,身形打晃,眼见着就要摔下台阶去,危急关头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紧接着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荀川眼前虚影重重,什么都看不清,但他知道那个人就是严遇,被雨水浸得冰凉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肩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严遇严遇
他声音带着恨,却又恨不到底,咬牙切齿,带着呜咽。
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杀了你
那人没说话,不动声色的收紧怀抱,将荀川从地上抱起,一片落叶像是有了归宿般,短暂的不用再飘零。
严遇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想
荀川终于卸下了伪装,再看不出半点傲气,他紧紧抱着严遇,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哽咽间有泪水落入后颈,烫得人心头发颤。
冰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那天你不该来的。
伤口处的那团怨气被荀川一点点驱散,严遇周身的死气也终于淡了下来,他在发现荀川的举动后,指尖动了动,似乎想推开他,却因为力气不够,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严遇一双眼黑沉沉的望着他,嘴角弧度十分讥讽: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被我耍的团团转?
荀川在吸附女鬼留下的怨气时,严遇伤口流出的血也在一点点腐蚀着他的掌心,肉眼可见的,他周身的怨气淡了下来,几欲连实体都快维持不住。
荀川面色冰冷,一道闪电在窗外劈过,他大半张脸被照得分明,无声动了动唇。
因为我贱骨头,满意了吗
活的时候想把一切都双手奉上,死了也舍不得他受半点苦。
荀川觉得自己真是贱。
活着是个贱人,死了也是个贱鬼。
天边隐隐破晓,他最后看了严遇一眼,身躯化作一团黑气,悄无声息的消散开来。
那女鬼已经成了阴煞,拼命之余下了狠手,严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险些把命也搭了进去,短时间内如果不能尽快复原,那女鬼一定会再次找过来。
还有荀川
严遇的血一定程度上能驱鬼逐煞,他魂体伤的一定不轻。
仿佛是为了印证严遇的猜测般,之后三天,荀川一直没出现,安静平和得令人不适应。
严遇不喜欢留后患,用浸了鸡血的红线把金钱剑重新穿好,然后翻出以前的符书,画了一叠黄符,那个女鬼依旧蛰伏在楼上,免得她装神弄鬼,严遇还在地上布了一个驱鬼阵法,但不知想起什么,又伸手擦掉了。
期间警察又来过一次,据说杀死苏玉的凶手已经抓到了,是名游手好闲的地痞混混,他来苏玉这边过夜的时候,二人因为金钱起了纷争,一怒之下就杀了苏玉,卷款潜逃至外地,目前还在通缉中。
浴室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热气在房间内弥漫开来,严遇穿好衣服,静静睨着墙上那面早已碎成蛛网的镜子,许久,慢慢伸出手抹掉了上面的雾气,里面映出一张俊美冰冷的脸庞,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额角,面色发白,浑身半点人气也无。
镜面上的碎玻璃锋利无比,扎在指尖就如肉中刺一般,一抹蜿蜒的血迹出现在镜子上,严遇收回手,面不改色的拔掉了刺进去的玻璃渣。
得益于系统的功劳,严遇终于捡起老本行,连抽屉里尘封已久的书也得以重见天日,他翻出以前只看了一半的历书,照着图纸一点点推算,心无旁骛时,头顶的灯忽然闪了闪。
严遇收起笔尖,怀中果然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带着熟悉的凉意,荀川坐在他腿上,指尖在他喉结处微微划过,阴恻恻的道:你真命大
严遇捏住他的手,发现上次被血液腐蚀的痕迹还在,看起来触目惊心,荀川偏头看向他,声音极其可怜的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疼啊
说完见严遇不语,又缓缓搂紧他的脖子,冰凉的唇在他脸侧若有若无的掠过,荀川以为严遇会躲,结果没成想腰间一紧,整个人直接和他贴的严丝合缝。
二人挨得极近,荀川甚至能嗅到严遇领口间浅淡的烟草味,他瞳孔一缩,正欲说些什么,眼皮却陡然覆上一片温热,身形就此僵住。
这个吻来的毫无预兆。
严遇将他抵在桌沿,一点点撬开了他的牙关,辗转撕磨,荀川反应过来似欲挣扎,但又被他攥住手腕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
随着一缕人气的渡入,荀川掌心的腐蚀伤悄然痊愈,直至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