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渭却向她提了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喜欢陈安？”

她本以为何渭会评价一下陈安，没料到何渭却反问她问题，一时脑子有点乱。

“没有原因。”

何渭笑得轻微：“她的确是一个值得学习的歌手。”

端着餐盘起身了，他没有回头，背影瘦削，身姿颀长。

景妍喜欢陈安，他并不意外。

初评级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

一个人只有深深地喜欢上另一个人，才会了解她的唱歌方法和习惯。景妍学陈安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其他导师不清楚，他很明白，如果换一张脸，景妍跟陈安甚至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对他似乎没有太多好感，不过被隐藏的很好，说话的时候会不经意地透出来。如果是陈安的粉丝，景妍这么做并不意外。

当年的小报消息里，他和陈安、徐冉那些不光彩事情也是被传得有模有样，虽然外界的人难免添油加醋，但是他对不起陈安是真的，他无可辩驳。

景妍其实跟陈安很像。

主题曲评级的时候，同样是帮助其他学员，她从来不知道怎么找镜头，也不会刷存在感。陈安也是这样，喜欢音乐就把自己关起来写歌，这可能就是粉随正主。

余珈安把手边的策划案放在一旁。

每家公司都有自己主推的学员，在进节目之前就为其设置了人设和剧本。

宋熙和施浅是pop娱乐的主推，一个是全能ace，另一个是元气少女。为了巩固人气，公司甚至想把两人捆绑在一起，凑成cp。事实上，营销确实奏效，网络上宋熙和施浅的cp粉随着节目的播出呈几何式增长。虽然有的时候，cp粉中存在偏袒的现象，宋熙粉总骂施浅粉丝吸血，不过大部分cp粉兢兢业业地同时为两人投票，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宋熙和施浅的票数一直蹿升。

这个时候，蓝家坐不住了。

蓝非夏的票数并没有达到预期。

蓝家纵横金融圈多年，但在娱乐圈运营的经验不足，事先缺少策划，蓝非夏虽然镜头很多，但是人设不鲜明，粉丝增长也比较缓慢。

余珈安接到蓝家的指示，要为蓝非夏打造剧本和人设。

她心里其实是不太乐意的。

蓝家是一尊大佛，蓝非夏是一尊小佛，都得供起来，半分都亵玩不得。

人设虽然有虚假的成分在，但是也得根据本人的性格来设定。如果太离谱，很容易崩坏，还不如不立。

之前就接过蓝家的千叮咛万嘱咐，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有关注蓝非夏，但确实找不出来什么明显的吸粉点。

策划部的人各个愁眉不展，低着头，睨着文案，看了好几十分钟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余珈安叹气，想到之前的那个方案，虽然差点意思，可是现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说道：“那就文艺少女吧。”

话音一落，底下的工作人员如蒙大赦，连忙互相点头。

“文艺少女挺好的。”

“蓝非夏本身会小提琴，很文艺嘛”

“安安静静的小女生，这个人设是挺相符。”

……

只有赞同，没有反对。

余珈安知道，再问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文艺少女就跟许多年的“玉女”人设一样做作，虚假，吸不吸得到粉还得两说。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她尽了人力，蓝非夏的发展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恍惚间，想起另外一个人。

景妍。

在现阶段的出道位的人选中只有她是没有人设和剧本的。

没有就已经有这么高的人气，如果有了呢？

她不敢想……

练习室的景妍正感受着蓝非夏那极低的气压。

方圆几米内，以蓝非夏为中心，无人敢接近。

她一个人静静地屈膝而坐，倾斜的阳光洒在瓷白的小脸，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手边的歌词单子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过，她垂眸看着它，许久都不眨眼。

其他组员都各自练着自己的部分，没胆子打扰蓝非夏。

景妍作为队长却不能让这种氛围继续下去。

虽然之前是歌手，solo的时候比较多，但是她很清楚，舞台表演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有伴舞的时候，她会和舞者认真地商量舞台呈现和走位，没有伴舞的时候，也要和音乐、舞美团队一起配合，才能有完美的舞台表现。

诚然，蓝非夏也没有偷懒，可她并不愿意和大家呆在一起，作为C位，她的舞台任务本应该比旁人更多更重，配合的要求也更高，显然她现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景妍决定跟蓝非夏谈谈。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很久的气，终于下定决心走向那座美丽的冰山。

在冻住之前，她开口。

“非夏，我们要不要再合一遍舞蹈，好像大家都没怎么记住动作？？”

摸了摸鼻子，掩饰紧张。

慢慢地，蓝非夏的视线从歌词单子上转向景妍。

眼神幽深，放出的光是漫长而穿透的。

“不要。”

简洁有力，掉落了一地的冰雹。

冻住的某人：“……”

冰山继续发话。

“别挡着，还要看书。”

某具僵硬的身子缓缓回身，看见身后门框边上，举着摄像机的摄影师正在门口张望着，想进又不敢进。

眼神是同样的尴尬。

她绷着面皮笑了笑，对着门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摄影师却仍然没有进去的意思，怯生生一指蓝非夏。

蓝非夏面上仍然没有太多表情，眸光有一瞬间的暗淡。

她把歌词单放下，拿起窗户边上的一本厚厚的书。

随便翻开一页，下视，看书。

看见这幕，摄影师的脚才游移着迈了进来，便进还边挥手示意身后的工作人员一起进来。

不一会儿，各种设备摆好了。

蓝非夏没有移动位置，仍是坐在那里，阳光照常洒下来，落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

摄影师选取着角度，录下她看书的影像。

海藻一样卷曲着，头发蓬松，有一绺儿划过了书页，微不可察地就像是叶子飘到水面，搭拉出的声音也是轻悠悠的。

不久，摄影师又转移设备的方向，对着正在谈话的叶姣和舒语。

她俩刚刚已经练了很久，这会儿正坐下来略微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就被拍到了。

两人一脸讶异，似乎并不想被拍到。

然而摄影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素材似的，对着两人愕然的脸拍了许久。

然后，两人更愕然了……

景妍突然有些明白，摄影师应该是进来拍摄蓝非夏的，刚刚在门口等了很久，应该是等蓝非夏拿书来看，但是她的架子又太大，在看歌单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便只能一直干等。叶姣和舒语等人本来应该是不在拍摄范围之内的，不过摄影师看到她们惊讶中带着喜色，应该是意外的素材。

综合摄影师拍摄的意图，应该是为了衬托蓝非夏。

她突然有些辛酸。

不是为自己，是为了那些努力练习的组员。

辛苦的练习过程不在拍摄范围之内，好不容易有的镜头，却是做了衬托。

其实她来之前看过很多这样的节目，对剧本和人设有一定的了解。

但是，真正置身于其中，尤其是跟这些努力的学员接触后，她才明白这种恶意的剪辑有多么令人发指。

拍摄还在进行着。

微风从窗户漏进来，吹起蓝非夏细长的发丝。

景妍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作者有话要说：陈安：和前男友见面你们知道我有多尴尬吗？？？

第十六章

录完之后，紧接着蓝非夏又被叫出去拍广告，很少呆在练习室。

与节目合作的品牌赞助商会挑选人气选手参与拍摄。这几天，不只《灰烬》组，其他组的学员也有很多被临时带走的，给训练进度带来了不小的阻碍。

于是，景妍的谈话计划落空了。

自蓝非夏走后，其他组员的情绪都有些低沉。

练习不起劲，练一会儿便嚷着累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累。

而是有些看透了。

反正自己也是来当炮灰，何必这么努力。

“练习得再多，一个镜头也没有。”

“与其这样，还不如佛一点，走到哪儿算哪儿。”

“都当了炮灰还努力，那不是连炮灰的尊严都没有了？”

“做咸鱼挺快乐的，说不定镜头还能多点。”

景妍：“……”

今天是验收成果的日子，杜婼含会来检查。

景妍提早就跟成员们讲过。

饶是这么说了，大家也没有上心，仍是玩玩练练，练练玩玩。

所以，当杜婼含召集了《灰烬》的A组和B组，打分验收时，景妍是极度慌张的。

她毕竟是组长，A组这个丑孩子一拉出来见人，当妈的脸上也没光。

不出意料，杜婼含一脸严肃地看完表演后，睨着评分表，良久都没有说话。

练习室陷入死寂。

平常不愿意练习的几个组员现在也是如芒在背。

山雨欲来，等待的滋味太难受。

很明显，B组的表演大大好于A组。

这就把A组的几人衬得更加羞惭。

杜婼含也许是看出了A组的心态，跳过A组，先点评了了B组的表现。

“总体不错，有细节的地方还需要再加强。”

又跟B组的每一个人谈了一下可以改进的地方，便叫她们先走了。

等到练习室里只剩A组成员时，她拿着评分表，一脸严肃：

“你们觉得表现得怎么样？”

A组众人羞红了脸：“……”

“我就不说表现了，表现如何大家都清楚。单说态度。你们都是经过重重筛选来参加比赛，作为一百零一个人中的一个，已经算是优秀。好好想想，当初跟你们一起来面试的人里，有多少是被淘汰的，她们又有多想来参加比赛？别人得不到的机会，你们却这样对待它，这算得上尊重别人吗？再退一步说，你们摸着良心想想，对得起自己吗？”

杜婼含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炸得组员们敛声屏气。

她也是女团选秀出道，看到自己最在意的舞台被学员这样亵渎，陡然升起不忿之气。

A组里可能只有景妍和蓝非夏两个人的表演够得上及格，其他几个人很明显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一副“我就是不练，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她当然不能把她们怎么样，最多骂一骂，还是出于导师的责任。

可是，残酷的竞争会自然而然地把她们甩掉。

一段时间后，看着未被淘汰的学员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也许会后悔。

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景妍听到杜婼含的话，低声说：“婼含老师，我是A组的队长，是我没有管理好大家，才弄成了这样的局面。”

她的头垂得低低的，就像是一个认错的孩子。

须臾，又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杜婼含。

“不过，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组员们闻言，似乎感到了一丝压力。

不会发生了？

大家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杜婼含离开后，学员们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景妍为A组组员量身定做了作息时间表。

早上5点起床，5点半吃完早饭到达练习室，晚上12点结束训练回宿舍就寝。

大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所以一天睡5个小时？

景妍摇了摇头：“不，扣掉洗漱的时间很可能只有四个小时。”

组员们一脸震惊。

凭什么？

就算她是队长，但节目组本来就有作息时间，为什么要听她的话，练得这么狠？

就算是她们接受了杜婼含的批评，准备认真练习了，可是这样做也未免太过了……

景妍并没有多做解释。

她坐在窗台边上，乳白色的窗帘衬得脸色更加白皙。一只修长的尺子腿蹬在地上，另一只翘起。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组员，似乎没想给她们反驳的机会。

“照做就是了。”

“每天早上四点，我在这儿等着。”

这个时间要求并不过分。她当歌手最红的时候，一天赶几个通告，就睡两三个小时。这还是比赛，这种作息根本不算过分。

虽然被眼前的话语吓到，但是组员们其实并不相信景妍能早上四点就到，可能只是吓唬她们的？

然而，几天过去，练习室景妍每天都是第一个到，众人心里生出了不安。

开始还只是嘲讽，时间一久，却有些被带动了。

她都这么早到了，不去似乎不太好？

“练习时间都不够，哪有什么练习质量？？？”

组员们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舞台表现，觉得此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一咬牙，反正离公演也没几天了，索性拼一把。

进入状态的A组成员训练效果突飞猛进。

这其中并不包括蓝非夏。

景妍也想过把这个黑脸唱到底，但蓝非夏的时间不是她能够掌控的。额外拍摄任务太多，蓝非夏根本没有太多时间训练，不是广告代言就是花絮拍摄。景妍就算脸再黑，也不能跟节目组黑脸。

好在，蓝非夏的底子很好，练习时间虽然不长，但进步很快，大体能跟上组员的步伐。

公演前一天，景妍想着能早点结束，回去好好睡一觉，给组员们养精蓄锐的机会。

刚准备离开，叶姣叫住了她。

还叫住了所有人。

大家有些纳罕。

她趁着月黑风高，在楼下拿进了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口袋。

在练习室里，她关上门，打开袋子。

炸鸡的香气充溢房间。

“我滴妈，叶姣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被选管发现，我们就完啦，死得透透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大家吃惯了白菜，偶然嗅见点肉味，都像饿狼一样，眼里放出精光。

手指跃跃欲试。

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