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低头认真察看唐安斓的手,他唇角微抿,眼神慢慢地暗了下去:“疼么?”
唐安斓微笑:“现在不疼了,坚持天天上药,幸好伤的是左手,也不影响写字。”
“我回头把家里的消炎药膏给你拿过来,那个管用。”
“谢谢你啊。”
“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两人抬眸对视,复又各自转开了目光,她迟疑片刻,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失落的神色转瞬即逝,燕淮很快就恢复了一贯温柔开朗的笑意,他语调轻松地提议。
“街口那家红糖酒酿元宵很好吃,要去试试吗?”
钟晓笛喜欢甜食,自然感兴趣,立即附和:“行啊,这就去!”
唐安斓也答应了:“可以。”
三人沿着街道一路溜达过去,途中燕淮瞧见有造型别致的花灯,还顺便给两位姑娘照了几张相。
“斓斓,我记得以前逛花灯时,还到处能看见猜灯谜的摊位,猜对了会送小礼物。”
“我也记得。”唐安斓点点头,“有一年你不小心和大家走散了,把你妈急得够呛,最后还是我找到的你。”
他意味难明地叹息:“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其实也没有很久,做朋友是一辈子的事,短短几年算什么。”
“说得也对。”
钟晓笛没注意这俩人在感慨些什么,她正饶有兴致地打开朋友圈,把刚才自己和唐安斓的合影传了上去。
【是和斓斓在一起的正月十五呀~】
自动分享的地理位置是:天井区·文化西街·老五糖水铺。
正巧,卖酒酿元宵的地方已经到了。
更巧的是,店里播放的音乐,居然是钟晓笛的歌《防弹玻璃心》,看来店主是夜笛的粉丝。
三人刚刚点好餐,坐下等待,忽听燕淮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扫了一眼屏幕,平静起身向外走去。
大概五分钟后燕淮回返,满脸歉意。
“对不起啊斓斓晓笛,我临时有点急事,得先离开,你们……”
“没关系的。”唐安斓从容回答,“你去忙你的,我们俩能作伴,大不了下次再约。”
“那……你们晚上到家,别忘了微信告诉我一声。”
她一本正经地颔首:“放心,不会忘的。”
她始终注视着燕淮离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口的花灯光影里,这才转过头来,垂眸舀了一勺酒酿元宵。
听得钟晓笛道:“你跟燕淮的关系真的很好啊。”
“是啊,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了。”
“可我觉得,燕淮应该不只想和你做朋友,你却总以这个理由搪塞人家。”
唐安斓把装有红豆沙的瓷碗往她面前一推,笑容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们俩只能做朋友,燕淮是知道的。”
“……为什么?”钟晓笛疑惑了没三秒钟,随即恍然大悟,“哦哦也对,你都有关子烈了,谁让你心里面的人不是小竹马呢。”
“你就别提我了。”唐安斓道,“你自己呢?最近还和程骁冷战吗?我看你是要把程骁急死。”
钟晓笛轻哼一声:“我俩本身就不是一路人,如果我真跟他走得太近,他爸说不定要把我怎么着呢。”
“他爸能把你怎么着啊?”
“这谁知道?反正上次见面,他爸阴阳怪气威逼利诱的,还把我爸都搬出来了——诶我就不明白了,他爸堂堂一大老板,怎么会认识我爸这么个社会混子?”
殊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唐安斓眉梢一挑,警惕反问:“他爸说你爸什么?”
“说……‘答应守住的秘密,记得永远不要反悔,否则,后果自负’。”
“什么秘密?”
“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纳闷吗?”
“或许,你可以去问问程骁。”
钟晓笛赶紧摆手拒绝:“我不问,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要说‘我怀疑你爸精神有点问题,建议你带他尽早就医’?”
唐安斓顿觉哭笑不得:“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这不就在和你讨论正经事吗?”
“话虽如此,你也不能一直躲着程骁吧?”唐安斓好声好气地劝,“咱俩从初中就是姐妹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你对待程骁,明显跟对待其他男孩子不一样,就这么放弃他,你能甘心吗?”
钟晓笛搅着碗里的红豆沙,心情烦躁,而她一旦心情烦躁,就习惯长篇大论。
“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按照常理,以后要娶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前途一片光明。他的起跑线,可能是很多同龄人努力的终点,尤其是像我这种连追求梦想都费劲的人,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浪费?我不愿意成为他人生的小插曲或者调剂品,给自己惹麻烦还伤自尊,不如直接别见了。”
唐安斓似有所感,突然抬眸望向糖水铺门口,她眉眼一弯,像是在笑。
她缓声道:“你先别忙着抱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
“你问呗。”
“除去所有的外在因素不提,单论程骁这个人,你究竟认为他怎么样?”
钟晓笛一怔,似是思考了很久,这才不情不愿地讲了实话:“挺好的。”
“挺好的?有多好?”
“我以前总觉得他是个花花公子,满肚子坏水,仗着富二代的身份,随便玩弄女生感情的那种。”钟晓笛托腮叹气,“但其实不是,他除了智商低点,嘴贱点,比我想象中善良多了,守信用又讲义气,为人并不差。”
“……这勉强算是夸奖。”唐安斓欣然朝门口招招手,“所以程少爷,你对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同一时刻,程骁的声音在钟晓笛身后响起。
“要是没有智商低和嘴贱这两条,就更好了。”
钟晓笛手一抖,剩下的半碗红豆沙差点都洒了。
她猛然回头,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程骁答得理所当然:“你朋友圈都标定位了,我又恰好在附近吃饭,不来岂不是亏了?万一你是在暗示我呢?”
“……你能不能要点脸?”
“要脸干嘛?要脸能当饭吃吗?”程骁满不在乎,反而催她,“快吃,吃完咱找个地方聊聊。”
钟晓笛不耐烦:“快拉倒吧,咱俩有什么可聊的?我还得陪斓斓呢。”
“你家斓斓不用你陪,自有人会好好陪着。”
程骁往门口一指,见交织变幻的灯影里,关子烈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第37章棉花糖
钟晓笛发朋友圈的时候,程骁和关子烈恰好在附近的街道一起吃饭。
关子烈盯着照片上的唐安斓看了好久,转而注意到了那条朋友圈的定位,见相距不过八百米,就询问程骁要不要去。
程骁怎么可能不去?他已经被钟晓笛拉黑太久了,想见一面都难,如今好容易有机会找到她,他才不会白白错过。
兄弟俩一拍即合,于是就有了方才那一幕。
程骁监督钟晓笛把那碗红豆沙吃完,当即不顾她反对,半搂半拽带她离开了糖水铺,而关子烈则坐在钟晓笛的位置上,找老板要了一杯蜂蜜乌龙茶。
唐安斓笑着抬眼看他:“晚上和程骁吃什么去了?”
“他闹着要吃汽锅牛蛙,我就答应了。”
“好吃吗?”
“一般。”
“然后呢?你就看见了晓笛发的朋友圈?”
关子烈淡定点头:“碰巧而已,程骁应该感谢我,我要是看不见,他不可能知道钟晓笛在这。”
唐安斓煞有介事地反问:“所以你特意来西街一趟,就是为了撮合程骁和晓笛见面?”
“……不全是,也为了看看这里的花灯,据说都是请人专门设计的,很漂亮。”
“哦。”她不悦挑眉,“没有了吗?”
她拿着刚端上桌的蜂蜜乌龙茶,故意不给他,关子烈感受到了她较劲的力度,眉眼不知不觉便柔和了下来。
他放弃了接过杯子,转而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他说:“当然,正月十五这么圆满的节日,主要是来看你的。”
唐安斓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小梨涡又甜又软:“行啊,你现在比以前会说话多了。”
“是实话。”
“既然来都来了,今晚可不能太早放你回去,待会儿陪我去梧桐小屋的功德箱里求个签吧。”
“行。”他爽快同意,“都听你安排。”
离开时,由于唐安斓的外套比较厚重,加上她指甲受伤了,系扣子不太方便,所以站在那鼓捣了很久。
关子烈走过来,很耐心地替她把扣子挨颗扣好,他微微低头,正迎上她投来的视线。
“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了,我妈天天给我炖汤喝,其实我感觉补身体跟长指甲没什么关系。”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是冠军之女,经得起考验。”唐安斓生怕他自责,连忙岔开话题,她戴上了外套的兜帽,笑盈盈问他,“阿烈,我这身新衣服好看吗?”
她平时的衣服色调大多温柔素净,很少尝试过分鲜艳的颜色,但她肤色冷白,长相又精致,穿这种有毛绒绒领子的粉红外套,非但不显得俗气,甚至还像洋娃娃般娇嫩可爱。
关子烈低声回答:“好看,你穿什么不好看?”
是夏日烟火,冬季白雪,是天上明月,人间海棠,最美好的存在。
两人穿过西街来来往往的游客,径直前往梧桐小屋。
梧桐小屋是一间有十几年历史的公益小屋,任何人都可以进去求一张签文,求完后可随意留下功德钱,据说每月月底都有工作人员来收,所得款项均资助贫困山区建设,且每年会公示一次,以示去向透明。
唐安斓拿到了一张上上签的签文,她站在原地,聚精会神翻译着那首诗,等将意思完全搞懂后再回头,突然发现关子烈不见了。
“阿烈?”
她不安地走出门去,四处寻找,半晌,冷不防肩膀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她下意识转身,见关子烈正立于自己身后,手里还提着一盏小巧的莲花灯。
“正月十五哪能没灯?”他将莲花灯递给她,语气低沉而温柔,“很配你的衣服。”
“喔,你还挺会挑嘛。”
“多谢夸奖。”
接灯的一瞬间,两人指尖相触,唐安斓眼底倒映着灯影星光,她含笑抬眸。
“阿烈,过几天的节目录制要加油哦,等那期综艺播出的时候,我一定下载了慢慢看。”
*
相比起唐安斓这边的温馨一幕,在街道另一边的钟晓笛和程骁,气氛可实在是不怎么样。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想说什么就快点儿说,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吗?”
“其实我想问问你……”程骁沉吟片刻,正色开口,“你吃棉花糖吗?”
他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了一只蓬松的棉花糖,棉花糖还是兔子的形状。
“……”钟晓笛纳闷,“你跟关子烈学会魔术了?”
程骁笑了:“就在刚才你往前走不搭理我的时候,我顺手在路边买的。”
“我不吃。”
“不吃就先举着,照张相也挺好的。”他低头将手机调为前置拍摄模式,“话说咱俩认识这么久以来,好像还从没自拍过合照呢。”
钟晓笛嫌弃地推开他的手:“谁要跟你自拍?我不拍!”
但可惜她晚了一步,程骁已经按下了拍照键,他端详了那张照片半天,满意保存。
“可好看了。”
“……你给我看看。”
“我不给你看,给你看了你肯定删除。”
钟晓笛气呼呼地踮起脚尖要抢他手机,程骁把手机高高举过头顶,见她险些摔倒,忙伸手在她腰间扶了一下。
近在咫尺,两人对视,钟晓笛无语片刻,忽然用力扭了一把他的手臂。
“你再不说正事,我就真的要走了!”
程骁生怕她一走了之,只好扯着她的衣袖低声哄:“行行行,我服你了行吗?拜托你对我有点耐心,天知道我有多想见你,你的新歌迟迟不出,原来的那些歌我每天循环几十遍,我都怀疑自己要听出病来了。”
钟晓笛弯起嘴角,有点想笑,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情,故意骂他:“你是白痴吗?”
“白痴没什么不好的,至少白痴说的都是真话。”
“我早告诉过你了,离我远点儿,要是再被你爸发现咱俩私下见面,会给你惹麻烦,更会给我惹麻烦——你也不想看着我的音乐梦想就此断送对吧?那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新歌了。”
程骁沉声叹气:“没错,我找你就是为了聊聊我爸的事儿。”
“……我对你爸的事儿没兴趣。”
“也是关于你爸的事儿。”
钟晓笛刚惦记着撕一块棉花糖塞嘴里,闻言动作顿住,她斜眼看他:“怎么又有我爸的事儿?我爸一自由职业,社会混子,酒鬼赌徒,到底哪里碍着你爸的路了?动辄就要被拉出来提一提。”
程骁无奈:“如果我知道内情,还需要来问你吗?”
“我也不可能知道内情的,实不相瞒你爸上次就用我爸来威胁我了,把我威胁得满头问号。”钟晓笛一耸肩,“所以你爸又跟你叨叨什么了?我听听。”
“他没跟我说,他是跟任俊良说的,当时我正好路过我家会客厅,就偷听了两句。”
gu903();“……任俊良?这名字耳熟,是港城那位近几年势头正盛的房地产商?我记得他上过新闻,还被誉为白手起家的奋斗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