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笙的视线在刑场周围来回的寻找,忽然,只见他紧盯向一处,微微睁大的眼眸里只容得下的正在缓慢走出来的孔震雄。
就见孔震雄身着红衣,袒露着半边臂膀,怀中还抱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大刀,脚踩一双漆黑的长靴,步伐沉稳的走向高台之上。
黎笙站在人少的角落里,被孔震雄这幅正气凛然的模样,惹得心伸激荡不已。他就觉得孔震雄如同天兵下凡一般的有气势,想着若不是此时不合时宜,他还真想跑上前去抱着孔震雄狠狠地亲上两口。
这次,黎笙的双眼再也不瞥向别处,他看着孔震雄在高台上站定,随着那身带桎梏的恶霸被押跪到身旁,孔震雄单手抽出恶霸身背后插着的亡命牌甩向一边。
又见孔震雄提起了恶霸的头发,低头仔细的察看恶霸的脸孔,黎笙莫名的心头一紧,想着那臭鸡蛋可别再熏到了孔震雄。
很快到了午时三刻,耳听得监斩官高喊一声“行刑”,黎笙的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眼睛也不敢眨动一下。
再看孔震雄,他将嘴中刚刚含进的一口老酒喷到了大刀之上,紧接着双手高举起大刀,抬脚对着恶霸的后背心踢去,趁着恶霸身体向前扑出的那一刹那,锋利的大刀极速的稳狠落下。
黎笙就看见眼前有一道刺眼的光亮一晃而过,刚还是鸦雀无声的人群里立时就变得喧闹起来,有人甚至还叫了两声“好”。
黎笙的耳膜鼓动,眼神有些呆滞,回想那须臾之间,他好似看到了有什么东西连带着一串血珠升高又滚落。待回过神来,黎笙见高台之上已无孔震雄的身影,有衙役动作迅速的拖走了恶霸的残躯,唯剩下一大滩暗稠的血迹看得令人不禁作呕。
黎笙拍了拍胸口,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看这种吓人的行刑场面,还真觉得浑身有些不适,难怪孔震雄让他好好的在家里待着呢。
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散去,黎笙提着竹篮子,想着还是顺便多买些青菜回去,今日里他可是吃不下肉食了。
黎笙慢慢悠悠,心不在焉的走着,也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人。那人其实从刚刚黎笙对着恶霸扔臭鸡蛋时,就已经躲在人堆里紧紧的盯住了黎笙。说来也不是别人,还是那对黎笙贼心不死的赵哲翰。
那晚赵哲翰听了周青的一翻话后,回家仔细的琢磨了一宿,觉得这事儿还是挺悬,他可真不能冲动行事。
可今日在人群之中一见到黎笙,赵哲翰那些个顾虑瞬间化为乌有。黎笙真是愈发的俊俏了,那白嫩耳垂上的果实娇艳欲滴,引得他真想前去好好的采撷一翻。又想到这是被孔震雄那个糙汉子浇灌出来的,赵哲翰心里的妒意就如同浪涛翻滚一般,根本无法平静。
一直偷摸的看着黎笙买完菜回了孔家的巷子里,赵哲翰才急匆匆的转身离去。他心下决定,今晚若真是天赐的良机,他若就此错过那才该是抱憾终生呢。
有人背地里酝酿着害人之计,黎笙自是全然不知,他从刑场回了家后,为了分散开注意力,可是把屋里院外好一通的拾掇。甚至连老孔家的陈年酱菜坛子也让他给翻找了出来,费力的洗刷干净。
可就是这样,多半日的时间黎笙也觉得过得异常的缓慢,尤其到了天擦黑后,没有了往日孔震雄回来时的动静,他更是感受到了一种身处于空荡荡房屋里寂寞感。
又是自己一个人吃了顿饭,黎笙收拾完碗筷,回到卧房里点亮了灯,坐到桌边双臂交叠到桌子上,头再往上一枕,就开始暗自生闷气。
昨晚孔震雄说了,今日行刑后他不方便回家,让黎笙自己一个人锁好了大门睡上一觉,天一亮他就回来。
当时黎笙心里就觉得别扭,也不搭话,可后来孔震雄又支吾的说是怕把煞气带回家来,他爹过去就是行刑当日不再进家门,曾嘱咐他也得是如此才行。
那黎笙还能说什么呢,即使再不愿意,那也只得是按着他老公爹定下的规矩来办了。
只是真到了此时,黎笙又觉得这夜深人静的自己一人实在是难熬。再赶上白日里他还去刑场看了那砍头的场面,每一回想起来,身子都不禁胆寒。
黎笙搓了搓胳膊,扫视着昏暗的四周,明明门窗都关的严实,可他还是觉得有股冷风吹打在了后背上。
早知是这样,他真就不该答应孔震雄说的不回来。黎笙打了个激灵,赶紧脱了外衣,跑去床上蒙被子躺着去了。
与此同时,孔家大门外的不远处,墙角里躲藏着的两个人正在窃窃私语着。
“赵少爷,你就放心吧,都这个时辰了绝对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靠着墙边儿的周青说道,而他口中的“赵少爷”却是盯着孔家的大门口,迟疑道:“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等可就天亮了。”周青一听就着急了,他剁了下脚,又不嫌害臊的说道:“这事儿,这事儿还不是时间充裕了好。”
赵哲翰听后心念一动,脚下也跟着挪了两步。周青见状赶忙拉上赵哲翰的胳膊,说了句“走这边”,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绕到了孔震雄家的后院墙下。
“这里。”随着周青的手势,赵哲翰借着一点儿月色的光亮仔细一瞧,就见院墙底下倒扣着一口小水缸,小水缸上还摞着两块儿石砖。
嘿,这可真是连梯子都给他搭好了啊。赵哲翰察觉出这事儿里根本就是透露着几分古怪,他略一沉思后问周青:“你有何用意?”他估计周青绝非是想从他这里要些银两那么简单。
周青提前就想好了说辞,他真假参半的对赵哲翰说道:“我早就钟情于孔大哥,本来他也对我有意,谁承想阴错阳差的竟让黎笙嫁进了孔家,我就是恨黎笙!”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阴错阳差这事儿赵哲翰倒是认同,想他这辈子估计也是与黎笙无缘了,那就趁此机会得到黎笙一次,也算是慰藉了他对黎笙的执念吧。
即是主意已定,赵哲翰也不再耽误功夫,他撩开衣摆踩上水缸,两只手掌紧撑着院墙,双腿一蹬就是翻身而入。
听着“咚”的一声,赵哲翰落地的声响,周青在墙外心里紧张中又夹杂着隐隐的亢奋。他耳朵贴上墙,盼着赵哲翰千万要得了手,待他等下跑去衙门,把黎笙红杏出墙的事儿和孔震雄一说,依着孔震雄的脾气,那黎笙还不是好日子到了头!
院墙里面,赵哲翰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脚踝,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粒药丸就塞进嘴里吞下。今夜他是有备而来,想这等难得的机会他怎能不多享用黎笙几次呢?
赵哲翰摸黑走出了孔震雄家的后院,按着周青那会儿告知他的方位,很快就悄声来到了黎笙睡的卧房外。看着黑漆漆的两扇门窗,赵哲翰就觉得心头一股股火热上涌,他知道这绝非只是那药丸起了作用,更还有他对黎笙长久以来的炽热渴求。
再不压抑体内奔涌的欲火,赵哲翰大步上前,一脚踢开房门,直奔着右边内室的大床而去。
第39章害己
子时初刻,嘉安县县衙的一处小院落里,孔震雄正坐在灯下,手拿一块儿白色的锦帕,仔细的擦拭着他的大刀。
“哎,我说你这鬼头刀又擦起来没完啦?”宋保顺着敞开的一扇门走进来,一刻钟以前他就看见孔震雄在擦刀。
孔震雄动作没停,也不理会宋保,就听宋保又调侃道:“得了,快别擦啦,都比块儿铜镜还能照人呢。”一边说着,还一边往桌子上放了两坛酒。
孔震雄起身把大刀摆在了一旁的架子上,回头见宋保又从怀里掏出了两个油纸包。
“咱哥俩可是有日子没喝了啊。”宋保打开了油纸包,先往嘴里塞了片牛肉。
孔震雄坐下拍开两坛酒,与宋保拿起酒坛相互一碰,各自仰头饮下一大口。
“嘶……”宋保被酒辣的直咧嘴吸气,连忙又往嘴里塞了两片牛肉。
孔震雄捏起一颗花生剥开,刚将两粒饱满的花生仁滚进手掌心,就让宋保眼疾手快的一把抓走塞进了嘴里。
“噗,呸呸呸!”宋保嘴巴嚼动两下后,赶紧扭头冲着地上吐出了碎花生仁。
孔震雄见状微微一勾嘴角,就听宋保气道:“你准知道这是坏了的,要不我能从你手里抢了去?”
孔震雄还是不搭话,只递给宋保一个的确如此的眼神,然后单手拿起酒坛来又饮了一口。
“我看你也别叫什么孔阎王了,干脆叫孔闷葫芦算了。”宋保嘴里咕哝了一句。
孔震雄听到也相当于没听到,他侧头望向窗外,只见清冷的圆月有一多半都被遮挡在了深色的云层之后,莫名的就让人感到一股孤寂爬上心头。
“你在家里不会也是这副德行吧?”宋保说着剥开了一颗花生,还对着灯下仔细的看了看好坏。
此刻孔震雄还真听不得“家”这个字,从前他家里爹娘健在,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到后来他孤独一人,有时还会觉得夏日里的房屋都冰冷的厉害。
可是自从他的家里有了黎笙之后,那是每一个背阴的角落,都如同被太阳晒过一样的暖人。
孔震雄想家了,更想黎笙了。
“你说你个闷葫芦,回头再让你那漂亮媳妇儿觉得你这人无趣!”宋保瞥了孔震雄,可是没敢说觉得你无趣了,当心人家再去找别人。
孔震雄轻笑着摇了摇头,黎笙越来越黏他,怎么会觉得他无趣呢?
“嘿,说你是闷葫芦,你还愈发来劲了?”宋保心中不甘,就不信今晚上他还撬不开孔震雄的嘴了。
“哎,我说……”宋保眼珠子一斜,靠近孔震雄的肩膀,刚要再开口言语,就见孔震雄乜了他一眼,沉声吐出了四个字:“荤话休讲。”
“嗨!”宋保喉咙一噎,将快出口的荤话又咽了回去,他赌气的拿起酒坛和孔震雄的一碰,高喊道:“喝!”
孔震雄直接大口饮下小半坛子的酒,给嘴里塞进几片牛肉,一边嚼着,一边扭头又望向月亮。也不知此刻黎笙在家睡了没有?往日这个时候他们若是没有身心缠绵,黎笙早就钻进了他的怀中睡得香甜。
“想媳妇儿啦?”宋保伸手在孔震雄的眼前摆了摆,他难得见孔震雄这副有心事的模样。
“嗯。”孔震雄坦荡承认。
这下宋保来了劲头,故意逗弄孔震雄的说道:“既是想了还不回去看看,这夜黑风高的你也放心让佳人独守空闺?”
见孔震雄眼帘微动,宋保偷偷一笑,佯装叹息道:“唉,我要是有那么俊俏的媳妇儿我可是不放心,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是?”
孔震雄的心头似是被一根棉线轻轻的扫过,那感觉倒像是心慌了一瞬。
宋保使坏的又说道:“你说那个猖狂了半月有余的采花贼何时才能抓住呢?那丧天良的,还专挑漂亮的采。”说着还真觉得有些气愤。
听宋保这样一说,孔震雄放在桌上的手掌下意识的握成拳头,立时就觉得坐不住了。
看孔震雄脸色变得发沉,宋保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逗弄下去,这当中他眼神飘向门外,原本有些眯缝的眼睛忽然睁大。
只见院落里缓缓走来一人,在几盏朦胧灯笼的映照下,那人嘴角含笑,姿容清雅。看得宋保心神飘飘悠悠的,不由得痴呆呆的说道:“孔大,你,你媳妇儿。”
孔震雄正是猛的站起来,随着宋保的话语一转身,刚迈出去的脚步又骤然停顿,他莫不是惦念太深,眼花了吧?
“呆子。”一声娇嗔似的低语传进耳朵里,孔震雄霎时背脊窜上股麻痒,这可真是他的媳妇儿。
“你怎么来了?”孔震雄凝视着眼前走来的黎笙,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黎笙走到近前,被孔震雄的眼神惹得心中雀跃不已,他瞥了眼桌子上的酒坛,却是故作板着脸的说道:“我要不来,还真不知你原来是在这里喝酒吃肉,好不快活呢。”
孔震雄当了真,急忙解释道:“没。”
黎笙噘嘴白了孔震雄一眼,此时还真觉得有些气恼,想他在家里想孔震雄想得连觉都睡不着,索性就黑天半夜的出门来寻他,谁承想人家这里却是有酒有肉,还有个兄弟呢。
宋保最是爱看小夫妻闹别扭,他起身乐呵呵的对黎笙说道:“哎,我说不喝吧,孔大硬是拉我过来,非说我们哥俩有日子没喝了,还说你平日看他看得紧呢。”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不是。”孔震雄赶忙撇清,没想到宋保这小子这么会坑人。
黎笙听出来这说话之人应该就是他们新婚那夜踢门捣乱的宋保,想他和孔震雄估计也是要好的交情,不过这种情况下,黎笙自然是向着孔震雄。
见孔震雄面色焦急,而宋保却是面带窃喜,黎笙便心头隐隐的不快,他可容不得旁人这样挑拨他和孔震雄的关系。
就见黎笙双手环上了孔震雄的腰间,仰着头,语气尽显娇柔的说道:“你嫌我平日里看你看得紧,我那还不是太喜欢你了,就想让你的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说到“心里”二字时还用手指划拉着孔震雄的胸口。
我的个亲娘嘞!孔大怎的这般有艳福啊!宋保乜呆呆的看着眼前温情的一幕,心口酸苦辣咸就是没有甜。
谁不知道甜都跑去了孔震雄那里,只见他攥着黎笙勾人的手指,垂首脉脉含情的说道:“这辈子早就是你一人了。”
宋保听了浑身直冒鸡皮疙瘩,这是孔阎王还是孔情圣?
黎笙倏然眼泛泪花,心里甜蜜又委屈,他眼含幽怨的说道:“那你还舍得让我一个人在家,没你我又怎能睡得踏实。”
“是我不好。”孔震雄轻柔的给黎笙抹去眼角的湿润,可真是心疼的厉害。
宋保在一旁看着嘴里直泛酸水,觉得自己搭话也不是,打断也不是。
黎笙摇了摇头,知道这本来也是孔家的规矩,是他自己一见了孔震雄就想耍些小性子,好让孔震雄哄着他。
“咱们这就回家。”孔震雄拉上黎笙的手就往屋外走。
黎笙自是心里高兴,可走出几步后他又拉住孔震雄,犹豫道:“这样行吗?不是说这是爹定下的规矩?”
孔震雄没有回话,却是先看着黎笙笑了笑。当初他爹之所以定下这个规矩,那是因为他娘觉得害怕,经常是说挨着他爹睡觉就做噩梦,甚至有几次在睡梦中还不停的拍打他爹的脑袋,气的他爹索性就行刑当日不回家了。
可是黎笙与他娘不同,他是一副自己不在身边,他反而才是要做噩梦的样子,这让孔震雄怎能不欣喜和感动。
“当初爹这样定规矩之时,哪曾想到我还能娶你当媳妇儿。”孔震雄捏着黎笙的下巴,真想亲上去。
gu903();黎笙不由得满脸疑惑,刚想再追问下去的时候,却是拿手背挡住嘴,先打了个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