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赏月看美景,我们坐在山顶喂蚊子,挺清奇的体验了吧。”沈厌说。
“我们也有美景啊,”杨稚指指头顶,“月亮,星星,高级脸,还有渣男。”他说自己。
沈厌开玩笑道:“你现在还数得清自己谈过几任?”
“无数任。”
“那还记得的,有几个?”
杨稚沉默了。
沈厌道:“哦,鉴定了,确实是渣男。”
杨稚白他一眼,大晚上也看不清。
沈厌回归正题:“稚哥,如果三年后,或者更久,学无所成的话,你会怎么办?”
“你能不能行了,”杨稚转着快没电的手机玩,“咒我点好啊。”
“我希望你好啊,当然,”沈厌急忙澄清,“我只是说一种概率,一种大多数。”
杨稚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些,他道:“如果没成,或者说,没有出师,也没达到自己的预期,我大概会一直追求下去了,到学有所成的那一天。”
“一直?”
“一直,”杨稚道:“你刚刚都说了,三年,或者更久,如果耗费这么多年时间都没能有什么成就,那么放弃了,指定要不甘心的,更怕很多人失望。”
这次出来,本身就是被寄予了太多的希望,爸妈,亲戚,朋友,老师,等等。
沈厌沉默了,他觉得……杨稚有点认真了,在这条路上,他虽然下定陪着他的决心,可意外还是会有,如果没成,他很怕看到多年后杨稚的失望。
比起那样,他更希望他一直做他口中的小废物,什么都不要想,开开心心的,沈厌现在没有什么愿望了,就是要他开开心心的,就够了,足够了。
“我这小半生没有做成过什么像样的事,从我出生开始,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拼搏,什么叫努力,什么叫追求,”杨稚走心了,“我不觉得我需要那些,我觉得我爸妈可以保护好我,我觉得我理应享受爸妈给我创造的一切,我可以一直没心没肺下去。”
在碰到李忆南之前,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必须得承认,李忆南是给了他一个人生方向,这点,他还是得感谢他,至今。
“但是我看到了,好多比我出身大的人,好多比我优秀的人,他们还在努力,还在拼命的工作,我就不知道,自己放纵的资本是什么了,”杨稚道:“沈厌,其实你也懂这个道理,你也是……我敬佩的人之一。”
一码归一码,在能力方面,他差沈厌太多了,沈厌所拥有的,是自己的双手创造的,杨稚一直都认为,能把学习这事做好的人,都没有那么糟糕。
在爱玩的年纪,掌控得住自己的小朋友,都是值得被夸奖的。
怎么会不懂?沈厌道:“我只是怕,你会有失望……”
“失望很正常啊,”杨稚抢答,“失望是最正常不过的情绪了,没有能顺风顺水一辈子的,心想事成是侥幸吧,要不怎么会被归类到祝福的词语里。”
心想事成是天底下最难圆的愿,没有之一。
人的贪欲永远满足不了,心想事成仅仅是一个祝福的词语,若真是想什么就有什么,天底下怕是要大乱了。
“你……成熟了。”沈厌只有这句话。
杨稚无奈道:“是被你们教的。”
他没有想成熟,没有人想成熟,都是在被迫的,一点点顺应并且接受社会,改变自己。
谁不想永远无忧无虑?可是能吗?二十岁是一个界限,过了就是过了,从小孩子到成年人,你总得做点成年人的事。
“啧,”杨稚道:“不提这些了,聊聊你吧,以后就这么跟着我?”
沈厌看他,拿着苹果啃了一口,终于动了,啃的清脆又响亮的,他道:“就跟着啊,为什么不?”
“你会废掉的。”杨稚看着他说,黑夜里的视线,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
沈厌轻笑,置若罔闻:“你说的?”
好找抽的语气,杨稚道:“你是不是想挨打呀?”
沈厌挑衅道:“我皮痒。”
杨稚啧啧两声,站起来就要打他,他才不惯着人呢,一巴掌就要甩上去,但是被沈厌握住了手腕,杨稚一顿,沈厌扣着他的腰把他向怀里拽了点,坐在石头上搂着他,仰头说:“稚哥,我会陪着你,废不废掉,都无所谓了。”
清凉如水的夜晚,冷风通过袖口向身体灌输着,杨稚低着头,离得近了,才看得到彼此眼里的神色,他伸手,碰碰沈厌的脸蛋,“没有怨言?”
沈厌定睛望着他,掷地有声:“绝无。”
第127章
在山顶上,一夜寻景,拍摄,听师父结合实践讲知识,杨稚删掉了很多图,听的也认真,绝对比上课什么的有意思多了,让一张图片变得更完美,原先就是值得的事情。
山顶的夜晚清凉又美丽,跟着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看他在他擅长的专业上发表意见和讲话都是那么迷人,沈厌一点也移不开眼睛,摄影时候的杨稚是最认真,也最出彩的。
他的手机没有信号,但好在提前下了电影在里面,他有先见之明,这会自己在看电影,片子是赛博朋克风格的《黑客帝国》。
前两部他看完了,这是第三部,才看了个开头。
“看什么呢?”杨稚盘腿坐下来,把摄影机放在了一边。
沈厌转回头,把他的摄影机挪挪地方,放着安全点,不会被碰到。
“黑客帝国,看过吗?”沈厌问他。
“听过,”杨稚说:“跟漫威那一类差不多是吧?”
“不一样,”沈厌说:“我对漫威不太来电,这个比起来,稍微高级一点吧。”
虽然都是高科技的电影,但也不尽相同,个人的喜好,倒是说法不一的。
“怎么个高级法?”杨稚在他身边坐着。
沈厌想想道:“嗯……脑洞大,有一定的哲学深度吧。”
“我看看,”杨稚凑过来,沈厌直接把手机给他了,他接着,道:“画面上看差不多。”
“你要从第一部开始看。”
“哈?这还有几部吗?”
“目前有三部,这正是第三部。”
“太长了吧,”杨稚还给他,“我不喜欢太多部的电影,没空追。”
沈厌道:“也没什么,打发打发时间了。”
“你挺喜欢看电影的?”杨稚问。
“没有,是专业需求,”沈厌解释道:“找配音素材的时候会看到电影节选,偶尔会遇见自己喜欢的,就找来看了。”
“哦。”杨稚说,他顺着躺下去,“那你看吧,我睡了。”
沈厌翻找旁边的衣服,是外套,丢给他,“晚上凉,别冻着了。”
杨稚抱着衣服,提起来看看,是沈厌的,又宽又大,他虽然挺高的,可盖沈厌的衣服还是会大很多,他高,但不太健硕,男生里可能稍微偏瘦一点,最近一段时间的折腾,他觉得自己肯定又掉了好几斤。
都没怎么吃过好的。
他盖在身上,是真的累了,没撑多久,很快就入睡了。
过会儿韦楷回来,就看见沈厌守在杨稚身边,他走过来,见地上睡的熟透了的杨稚,道:“这么快?”
他是适应了,关键没想到杨稚也能这么快适应,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来过这种野营却连帐篷都没有的日子的晚上,根本睡不着,一夜未眠,长时间习惯了才开始逐渐适应,杨稚这家世不错的大少爷倒接地气,马上就睡着了。
“他累了,”沈厌伸手:“给我吧。”
韦楷把摄影机递给沈厌,然后在杨稚一边坐下来,搓搓脖子,这是他拍摄后的习惯性动作。
沈厌把摄影机都放好,对摄影师,摄影机可是他们的命。
韦楷说:“他太卖力了,我都有点招架不住。”
沈厌回头看看睡着的杨稚,控制着音量的说:“您觉得还行吗?”
“嗯?”
“他,”沈厌说:“能出活吗?”
韦楷笑了声道:“着什么急啊,刚入门,不过你别担心,我看他用不了多久。”
沈厌静听。
“他很认真,也上心,而且,反应挺快的,我之前没带过什么学生,他是第一个,所以没有对比,我也说不清,就我个人而言,说句实在的,他有吃这碗饭的天赋。”这也是认同了,韦楷说。
沈厌多少放了点心。
“出活的事倒是不用急,现在摄影行业发达了,不像我们那会,有才无处使,现在影楼,娱乐公司,电影电视,空间广着呢。”韦楷吹了吹指甲,也没灰,他闲着也是闲着。
杨稚熟睡,听不见二人的谈话,沈厌老父亲似的眼光看着杨稚,半晌收回来,问道:“听说您得过普利策奖呢。”
韦楷一怔,随后恢复过来脸色,道:“嗯,得过,八百年前的事了。”
“您不太开心?”沈厌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离得近,他能看到韦楷脸上一闪而逝的木讷和发怔,他需要问,他要和这个人相处很久,需要摸清这个人的底他才能放心。
韦楷继续刮指甲,完了两手撑在地上(搁了一层布的地),他道:“黑历史有什么好开心?”
“普利策?黑历史?”沈厌挑眉。
“普利策又怎样,”韦楷掀唇,“多大的奖项顶得住抨击?”
沈厌似乎明白了点。
隔了许久的事了,韦楷没提过,也是晚上情感泛滥,就想多聊聊,“我年轻那会,比较张扬,那个时候喜欢拍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永远冲在新闻第一线,得奖的时候还比较小,质疑声比较大,有人不服了,可能也是我自己不自知,得罪了圈里人,被搞了。”
说起这一段,韦楷神色暗淡了,“他们在专业上挑不出我的刺,就开始玩人身攻击,举报我性侵未成年……”
沈厌目光变得犀利。
韦楷道:“怎么说呢,就是……一辈子名声毁了吧,怎么都洗不干净的那种。”
摄影圈而已,韦楷从来没想过有这些东西,踏进去才知道,哪个行业都有阴暗的地方,不是行业脏,是人脏了,把行业也染脏了。
“所以您?”
“你信吗?”韦楷转头看他,似乎很期待答案,一个三十好几接近了四十岁的男人,期待从二十多岁的男生眼里寻求答案,就像寻求救命稻草。
沈厌果断道:“不信。”
是的话就不会说,不会用这么渴求的神色望着他。
韦楷道:“是啊,你都不信,可评判的老师相信,圈里人信,怎么办呢?”
“您不是拿了奖吗?”
“那又怎样呢?改变的了什么呢?”韦楷控诉似的说:“得了个知名的国际奖,然后一辈子被人钉在耻辱柱上,直到把你逼出这个行业为止。”
沈厌道:“您没尝试过澄清?”
韦楷闻声笑了:“澄清?澄清什么啊,冤枉你的人,会不知道你是冤枉的?你澄清给谁看?不明情况的观众更是不会花心思了解你的啊,所以你这澄清,毫无作用。”
“那至少比闷头挨骂强吧?”
“小朋友,你还是太天真了,”韦楷道:“你知道吗,欲加之罪是无穷无尽的,如果不明群众的数量高出了你的朋友数量,那么你就没办法澄清任何事,不认识你的人在乎的只是吃瓜罢了,认识你的不需要你去澄清,所以你说,你的澄清该给谁看?”
沈厌垂眸。
“我告诉你吧,没有任何行业是真正的干净,你走的越高,越远,关注你的人越多,想拉你下来的越多,期待你摔的粉身碎骨,他们就开心了。”
沈厌望着他。
“所以你明白了吗?有些人你真的搞不过的,不是每一个人的出身都像你们这样的幸运,父母帮不了,师友帮不了,亲朋没办法,这样的人多着呢,被搞死的,”韦楷僵硬的笑笑:“也多着呢。”
他也是其中之一。
韦楷说完,沈厌彻底沉默了,他只是低头看着杨稚,杨稚知道吗?知道自己进入的行业会面临什么吗?他以后会怎样?如果真的有了成就,会和韦楷一样?被人搞?被泼脏水?被指骂性侵了谁?被逼着出圈?
不,不会的。
韦楷似乎看出他的担心,见他一直望着杨稚,他道:“我只是说自己的经历罢了,你也别太认真,不一定都有我这么惨,翻都翻不了身。”
“您没能力为自己证明?”
“不是没能力,是无所谓了,”韦楷说:“习惯了,失望了,不想去在意名声了,就无所谓了。”
这不叫无所谓,这叫破罐子破摔,这叫无可奈何。
“哎,没名声有没名声的好,红人有红人的难,都不容易,各有利弊,你自己权衡吧,要不要他进来。”韦楷丢给沈厌一个选择。
沈厌收回视线,轻声道:“我没法决定他的决定。”
韦楷看着他。
“他想进就进吧,我阻止不了,您不是也说了吗,没有一行是干净的,只要有人,只要有竞争的地方,指定要有事情发生的。”沈厌说。
韦楷道:“那你打算?”
沈厌道:“顺着他啊,还能有什么办法?”
韦楷没有说话,确实不能避着,躲不过去的,诸事困难,想有地位,什么都得承的住。
“不过,他不会遭受类似的待遇。”沈厌低声说。
韦楷道:“没用的……”
“我还说没呢,”沈厌道:“如果他遭受类似的攻击或者污蔑,我想我能平息得了。”
韦楷:“你确定?”
沈厌道:“确定。”
“凭什么?”
“凭……这个。”沈厌亮了枚硬币在手里。
韦楷看着。
“韦老师,钱能摆平百分之九十的事,剩下的百分之十,需要更多的钱,”沈厌道:“但是除却这个,我还有能拼的东西。”
韦楷听着。
“是命,”沈厌笑着说:“只要有人不怕死,尽管搞杨稚,我说了,他出事,肯定会有人陪葬。”
gu903();不是他沈厌自己,杨稚的父亲,杨稚的爷爷,沈厌的大哥,可谓是集金钱与势力为一体了吧?如果这样也守护不了一个人,那恐吓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