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一直低眉顺目的宫女顿时露出一种惊讶的表情,仿佛左缨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左缨心下一哽,她说错什么了吗?但她看到的剧本片段中信息实在太少。
而且下一个情节是在“翌日”,第三个情节甚至在几天之后,所以她和庄袭还要在这个情景中待好几天吗?
宫女小心道:“陛下从前都不给庄公子请太医,也不让人请。”
这么过分的吗?
左缨想了想,担心做出些什么毁人设的事导致不好的结局,她是出来了,庄袭还在被规则笼罩的屋子里。
于是她只能摆驾回到了之前那个宫殿,然后接下来一整天就……无所事事了。
那些宫女侍卫仿佛摆设,一动不动,没有人来烦左缨,左缨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索性试着动用自己的权力。
传唤太医,太医来了,她让配了伤药。又传了晚膳,偷藏了一些下来。
到了晚上,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偷偷跑到庄袭所在的地方。
扣窗户。
庄袭靠在床头,四下黑漆漆的,落针可闻,听到动静,他睁开双眼,起身走到窗边,铁索被他扯动,发出沉重的声响,在距离窗户还有半米多的地方,锁链绷直了。
他伸臂打开窗,外面果然是左缨。
她朝屋里看了看,朝顶上指了指:“那个东西,在吗?”
她指的是规则。
庄袭笑道:“它还管不了那么宽,我只要老老实实地呆着就行了。”
左缨:“你今天吃了吗?”
“没有。”
“都没人给你送吃的吗?我也不好安排,我这个身份好像对这个庄公子超差的,我怕崩人设会产生坏的影响。”左缨把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糕点和一些肉干,“虽然有些碎了,但味道还不错,你吃点?”
庄袭心下微暖,接了过来,挑了一块糕点。
这糕点味道并不合他口味,但他这么挑剔的一个人却觉得这味道棒极了。
他说:“很好吃,谢谢你。”
左缨又打开一个皮革做的水囊:“有点凉了,这个没什么保温效果。”
“没关系。”庄袭喝了一口,其实水温刚好,温润的清水从咽喉滑进胃里,稍解了干渴。左缨借着月光看到他的嘴唇比白天更干,裂开了好几道血口子,心里有点堵。
“你身上的伤,是真的吗?是进了这个环节出现的吗?”
庄袭顿了下,对她点了点头:“不过只是皮外伤。”
“抽成那样了,怎么能说是皮外伤。”左缨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子,“这是我叫那个什么太医配的药,指定要针对鞭伤的,不过不知道有用没有,你要试试吗?”
“我一会儿试试。”
“别一会儿了,就现在吧。”左缨隐隐约约看到他里衣透出血色了,他的衣服是白色的,又轻薄,沾了血就很明显。
庄袭顿了下,逆着月光也能看到她微蹙的眉心。
庄袭为笑起来:“你在担心我吗?”
左缨道:“不应该吗?”
她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我们之间,是有点……但是无论怎么样,我们至少也是朋友不是吗?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候。”
所以你对朋友的好感值只有25吗?
庄袭忍下了这句话,不过他还是说:“一会儿我自己处理吧。”
左缨也不好勉强他,她趴在窗口问:“庄袭,这个环节是不是故意针对你啊,你身上的伤也好,时间被拖长也好,没吃没喝还带伤,它是想拖垮你吗?”
庄袭吃着糕点说:“我确实察觉到很大的恶意,不过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只要我们遵守规则,它也不能做什么。”
遵守规则,不就是要好好演戏吗?
左缨想到明天的“戏份”,比今天的更尴尬难演,她抿了下嘴角:“我会好好演的。”
庄袭目光温和地看着她:“为难你了。”
“啊,也没有为难,之前几个剧本也有很过分,这次还好了,我是个‘施害者’的角色,你更难。”
庄袭目光微沉,捏得手里的水囊微微发皱:“那之前,你也不容易吧?”
“还好,像我第一个遇上的……”她和庄袭说起她的第一个环节,那剧本一看就是对她大大不利,她急中生智搞了个反串,把对手打了个半死。
而后面坑的方向就变了,主要是在剧本里为对手提供了杀她的机会和便利。
庄袭舒展开眉宇,赞叹道:“你很聪明。”
“还好啦,你呢?”
“我啊,我第一个环节……”庄袭也轻声给她说了说自己的经历。
左缨愣愣:“还能那么对裁判?”把裁判的心脏都挖出来了,这胆子是真大,她望尘莫及。
庄袭一摊手:“所以后来就被禁止使用暴力了。”
左缨对他竖起大拇指。
说话间庄袭把东西吃完了,左缨惦记着他还受伤,也不继续打扰他了:“你记得上药,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左缨拿着空了的水囊离开,庄袭在窗户边静立,目光落在左缨离开的方向,只觉得满庭院的月光都暗淡了几分,变得凄凄惨惨的。
身后寝殿里昏暗,仿佛有什么怪物躲在哪里,觊觎着,想要吞噬掉他,庄袭就站在窗边解开了衣袍,露出精壮而不夸张的胸膛,前胸有三道鞭痕,紫红紫红的,肿得有点厉害,还渗血,比白天严重许多。
他挖了药膏往上面涂。
这药膏其实没什么效果,因为这并不是一般的伤。
这是这个环节给他这个角色设置的伤,除非通关,不然去不掉也治不好。
刚才他没有告诉左缨的是,第一个环节的那位面试官,因为被他掏了心脏,又承受了规则的压力,还没代他演完那场床戏就死了。于是那个环节失败了。
他的那位对手也在失败的瞬间被抹杀。
他头一次遇到任务失败会被抹杀的情况。
而他不仅没有被抹杀,手里还多了一颗心脏,那个面试官的心脏。
他当时还不知道那颗心脏有什么用,在第二个环节,他是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还是活命更重要,然而剧本太过分、对手太猥琐,实在是忍不下去。
因为他的不配合,环节任务再次失败,对手被抹杀,而他依旧安然无恙,唯有手里的那颗心脏缺失了四分之一。
接下来的三个环节都是一样的失败结果,那颗心脏一次缺一部分,到上个环节完全被消耗掉。
而进入了最终环节的庄袭也意识到,他似乎彻底惹怒了这个副本,这个副本是非要他死不可了。
所以他一进入角色就浑身带伤,虚弱无比,剧本时长被拉长到好几天,明显是要耗死他。包括刚才他吃的那些东西,对他也是没多大用处的。
可巧就巧在,在这个环节里,他遇到的是左缨。
那是左缨啊……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环节必须要成功。
她必须安让无恙地离开这个副本。
他回到床边,继续闭目休息。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天。
左缨再次声势浩大地来了,第二场戏,开机。
此时此刻,副本外,游戏中,一颗卷心菜几乎要发疯了。
它被一些事情绊住了,好不容易处理完,回来准备看看美人回回血,结果大美人好多都找不着了。
注意,这里的大美人是被他列入看得特别顺眼,甚至很喜欢的名单的。
现在这个名单上的人失踪了大半,里面还有它最最喜欢的左缨。
它气得菜叶子都要炸裂了。
然后一查,妈的居然是那个黑心的紫甘蓝搞的鬼!
那紫甘蓝还找了一些又丑又坏的家伙,把他们和它的美人们放进同一个副本里。
再得知是要让美人们和那些臭家伙一起演戏,还特么大多是什么亲密戏份,它一颗菜心痛得不行,这特么是什么人间疾苦?它高傲的、尊贵的、优雅的、如高岭之花的美人们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不被丑死也要被恶心死了。
它气哼哼地找上紫甘蓝算账,冒着违背游戏章程的风险,把紫甘蓝打得破破烂烂,再撕扯两下都能直接拌上沙拉上桌了,这家伙才终于松口,把副本权限移交给了它。
卷心菜大概一扫副本,顿时心痛得滴汁,几千个美人,竟然死了一小半,大多是被所谓的副本规则杀死的!
它气得又捶了紫甘蓝一顿。
然后它开始急切地寻找它家大宝贝。
“找到了!”它定位到左缨,这是一个很大的副本,还能开启一些情景模式,也就是把玩家送到副本中的小小副本里,整个情况比较复杂。
不过确定左缨还活着就好了,再查看她的状态,咦,她和庄袭在一起?
挺好挺好,两个大美人都还全须全尾地活着。
不过庄袭的身体状况却不太好,都快在嗝屁的边缘了。
不对,他们两个人在干嘛?青天白日地,这是干啥呢?
卷心菜一副老爷爷看手机脸,把两人的剧本扫了一遍。
嗯?嗯?嗯嗯嗯?
哎呀,好害羞哦,第一天的剧情就很羞羞了,第二天的更厉害。
卷心菜被自个儿死死按下去的磕CP之心,就像闻到了味的苍蝇,开始蠢蠢欲动。
不对,现在难道不是该赶紧重写规则,把还活着的美人们保住吗?
卷心菜又想改规则,又想继续看戏,又担心改了规则之后这两人太过敏锐,察觉到就不往下演了,又遗憾没看到昨天那一场,一时间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气恼之下,它又揍了紫甘蓝一顿。
“你个黑心肝的,比老子还敢想,比老子还会磕CP!看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第72章
左缨仰头看着面前的朱红大门,微微吸了一口气凉气,然后抬了抬手。
宫女上前推开了门。
左缨踏了进去,和昨天一样一进去就有一种压抑感。
从这一刻开始,试镜便开始了。
今天起风了,风从殿门口吹进来,鼓动她宽大的袖子。
庄袭从床边站起,身上的衣袍也被风吹得向后扬去,显露出他修长的四肢,他一掀衣袍,动作优雅地跪了下来,仿佛他不是在被关禁闭,而是方才正在吟诗作画一般闲适悠然:“恭迎陛下。”
这样一来,左缨也看清了他的脖子,昨晚不知是光线不太好,还是时间还没到,现在她才看到他的脖子上是明显的手印,青紫青紫的,是她昨天掐出来的。
简直造孽。
左缨眼角紧了下,克制住把他拉起来的冲动,顺着剧本往下演,也不叫人起来,走到一旁坐下,宫女立即无声地奉上了茶点,仿佛没看到地上跪着的人。
但左缨心里还是怪不舒服的,庄袭不该这样被人作践。这个剧本真是比她前面那些剧本加起来更作践人,这是从心理自尊上一步步逼迫人反抗,但要是真反抗的话,就如了这个副本的意了。
这都是演的,是假的,是不得已的!
她自我催眠着,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道:“朕让人给李氏女剃度了。”
庄公子温润道:“陛下仁慈。”
女帝道:“朕可是照着你的意思留了她一条命,你要怎么谢我?”
“臣是陛下的人,本该为陛下做任何事,却不是为了那无关紧要的旁人。”
女帝托着下巴欣赏他芝兰玉树般的身姿,哪怕跪着,哪怕几日不曾好好打理,他依然是那个一抬眸一举手便能惊动京华的贵公子,仪态气度无一不佳。
她眼眸微深,启唇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拿进来吧。”
随着话落,一行宫女捧着一个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放置着的竟是一把把银制的各色刻刀、小锤、刺针,还有各色颜料,棉布等,看着便令人胆寒。
宫女出去了,殿门也被带上了,庄公子看清那托盘中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向女帝。
女帝今天仿佛心情很好,但那笑容却比直接发作出来的暴怒更令人胆寒。
她道:“朕近日迷上了文身,却苦于无人练手,你也知,那些凡夫俗子朕多看一眼都嫌,更不要说纡尊降贵为他们刺字雕青了。”
她说着还一边摇了摇头,十分嫌弃的样子。
庄公子微微低首,恭敬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女帝笑着站起来:“你说真的?”她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左右瞧了瞧:“那纹在哪里呢?脸上好不好?纹上朕的姓氏,或是皇室族纹,那样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庄卿是朕的人,免得再有那不开眼的跑来招惹。”
在脸上刺字是为黥刑,古来都用作对犯人的刑罚,或是防范士兵逃跑,总之是莫大的羞辱。
庄公子在袖中的双手紧了下,面上却依旧顺从温和:“陛下高兴就好。”
女帝却自己摇了摇头:“脸上不好,损了这倾国之貌,却是我的罪过了。”她手下用力,庄公子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一下便比她高了半头。
她围绕着人转了一圈,似打量物件一般,然后终于确定了下刀的合适位置,笑着扯着人的腰带往床上带。
这个过程中左缨都不敢和庄袭的目光对上,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好羞耻好羞耻,但还要演得很变态很变态。
简直作孽。
演戏真不是人干的事。
如果不是失败后果太严重,她真不想干了。
她扯落衣带,然后再次将人按在床上了,不过这次是面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