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儿点头,礼貌道:“多谢李家阿翁。”
等得李家阿翁出去了,凌宋儿方才捧起他的脸来。“怎的好似又瘦了些?胡渣也不清理,都割着手了…”
蒙哥儿捉来她手,捂进去自己胸前,“女人不在身边的,自是不好。白日里行军、和他们商议战机。夜里,榻边上少了个人,不够暖。”
凌宋儿被他逗着乐,“嘴上的蜜糖,倒是越来越多了…”
夜里,天依然放了晴。凌宋儿睡了整日,用过了晚膳,便由得蒙哥儿扶着她出来走走。山里湿气寒意重,身上裹了棉袄,也难挡寒意。蒙哥儿直将人捂着自己怀里,劝着,“莫走太久,还是回去歇着吧。”
凌宋儿抬眸望着天上。“等我看看…”
他自只好在一旁候着,接着屋子里渗出来的光,望见她呼吸之间吐着白气,只觉她该冷着了。却是一时没忍住,“别逞强,还得顾着孩子,你若着凉了怎么办?回吧。”
凌宋儿却是几分欣喜回头过来,望着他道,“如今山下渭水决堤,明日便会大寒,三日后冰冻三尺,江水形同草原,铁骑踏入庆北城,指日可待。”
蒙哥儿听得几分清明,“你是让我,三日后便发兵,攻庆北城?”
“嗯。”她点着头。
见他还有几分忧心,她只道,“我且在山上等着你,你便去好了。”
他却摇头,“你我不必再分开了。我让那多找人通报与博金河与哲言便是。我们且往前行进至三峰山,在那里与他们会合。”
“你自有安排的。”她说着紧了紧拉着他衣袖的手,“如若此战告捷,该很快便能平定战役。”
“是…”他说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夜了,莫在外头说了,睡吧。”
凌宋儿直被他放回来榻上。他早取了盔甲,一身棉装。吹熄了灯火,便来了床榻上卧在她身旁。凌宋儿忙挪了挪位置,给他腾了被褥出来。他却顾着那被褥捂着她,“你别动。我不冷。”
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被他连人带被子一把卷入怀里。“可是方才两个月?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做人阿爹?”
凌宋儿在他怀中弱弱,“怀胎十月,你可没听人说过的么?心急什么呀?”
听她这么说着,他手寻着被褥里头,探上去她小腹,“你说,若早送你回去汗营养胎可好?如今达达尔领着塔勒的亲兵出来了。你在汗营,该还有父汗能好生照料。”
她却是忙在他怀中摇头,“我且只剩了三年光景,你还要与我分离?我不依,得要日日陪着你身边才好。”
蒙哥儿无奈笑了笑,直将人捂得更紧了。“也好。你在我眼前,我才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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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凌宋儿却是心口难受得很。屋子里炭火点的重,一股暖意,却是密不透风,使得她几分恶心。原也日日里都要晨吐,今日却越发狠了些。
蒙哥儿还未起身,她却自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蒙哥儿这才醒来,见她捂嘴难受得紧,忙一溜烟起了身。扶着人且帮她顺着后背。“可是要吐?”
她只点着头,“我…”话没说出口,便被酸水堵住了喉咙。她忙掀了被褥,坐来床边寻着鞋子,冲出来屋子,直去了外头。蒙哥儿本要追出去的,却想来外头寒凉,转身拿了棉袄,方才出去寻她。
见她捂着胸口,人都出了院子,站在小路边上冲着山下吐着。他心头紧了紧,直拿着手中棉袄,捂住那副瘦削的身子,拍着她后背,只等她缓了缓神色,方才扶着人往回走。
凌宋儿却是失了力道,全靠在他身上的。被他扶着躺回床榻上,便就更失了力道,“蒙郎,我…再睡会儿…”
“好。”他答应了声,便见她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下去,她只觉昏昏沉沉。除了梦中醒来了几次,梦境竟然延绵不断。
不知怎的,她得了人续命。命数三年又三年,且陪着他征南战北。他答应过了父皇,决不带兵踏入木南边境一步,他也做到了。南征仅到了汴京,便往北边却讨伐去了吉尔吉,俄罗斯。他成了大草原的神话,被人们喊作赫尔真大汗。她却也没死,为他生了一儿一女…
她恍恍惚惚,不知这梦境是真是假。想来若是假的,她方才梦中也落了泪,寻得一日时机,方才对梦中的他道,“我也知道,你是想要留住我。可我大概,是不能陪着你了…赫尔真,你是草原上的神。你该要长命百岁。”
再睁眼的时候,却不见了蒙哥儿。轻鹤凑来她眼前,面色几分紧张,“公主,你醒啦?你都睡了整整三日了。”
她只问着:“他人呢?”
“赫尔真去打仗了!他说,冰冻三尺,铁骑踏平庆北城,再接你进城修养。”
她拧了拧眉头,却又几分安心。眼前闪过他骑着黑纱的飒飒英姿,耳边响起来他震耳欲聋的嘶喊。她记得,定北城那战,他便是大蒙人的巴特。如今,他也是她的巴特。
“公主,外头下雪啦!”轻鹤的声音再在她耳边响起,将她去往远处的神识喊了回来。
“嗯…”她手轻轻抚上小腹,“且帮我梳头,换衣。我带他也去看看雪…”
轻鹤扶着她出来农家小巧的客堂,客堂外头,院子里满目都是雪色。再往远处看,星星点点夹杂着松柏的绿,又有些泥土的黑。天上乌白,大雪如鹅毛,正缓缓往下飘落着。
她只觉有些寒了,打了个喷嚏。
一旁李家阿婆忙来劝着,“哎哟,将军夫人有了身子,可吹不得冷风的,赶紧回屋子歇着吧。”
“这才刚醒,阿婆给你做了好吃的。”
凌宋儿忙对阿婆笑了笑,“多谢阿婆这几日悉心照料。”
“这可不谢,将军给了我们好些银两的。”李家阿婆直扶着人进屋。背后却忽的一声长报。
来人院子门外下了马,急匆匆闯进来客堂里,喊住了凌宋儿。
“公主,赫尔真让我们急来与你报好消息。”
“庆北城拿下了,明日一早,将军便亲自来接你进城!”
☆、
次日一早,天终是放了晴。凌宋儿早起梳洗,便由得李婆婆伺候着吃过了早膳。便让轻鹤扶着,出来了院子。
阳光正好,洒在松柏之间,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山风清凉,却是比早前几日暖和了许多。雪还未化,一眼望去,山脉皑皑延绵不断。
凌宋儿觉得有些冷,搓着掌,到嘴边哈着气儿。轻鹤一旁劝着,“公主觉着冷的话,便回去屋子里头等吧。赫尔真自会来找你的。”
凌宋儿只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
大半日过去,却还没见得人来,她身子乏了,担心腹中孩子,方才松了口,让轻鹤扶自己回去。院子门口的松树迎着风,抖落下来几片积雪,落在她肩头上。轻鹤正帮她抚着雪。却忽的听得铁蹄的声响。
凌宋儿直寻着声音望了过去,那人果真来了。她忙提着裙裾,紧着步子靠了过去。
蒙哥儿下了马,见得她走得快,几分担心。忙跑着过去将人扶好:“慢点儿。该得伤了身子。”又见得她肩头落的积雪,抬手忙她轻拍着,“可是等得久了?”
“嗯…”
她眼中含着笑,面色比早几日红润了些。蒙哥儿只拉起她手来,“凉的?”
“进去吧,暖暖,我们再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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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重新垫好了羊绒毯,蒙哥儿又专寻了好些软枕头,给她垫着腰后。一行人与李家阿翁和阿婆道了别,马车方才缓缓从山上下来,往庆北城里头去。
蒙哥儿却让黑纱一旁跟着车队走,他自己坐来了马车里,好一路和她相伴。
山下景色,和山上不同。凌宋儿撩开了车窗帘,望了出去。冰冻三尺,决堤江水铸就万里平原。雪山银树,好不可爱。方才看了一会儿,窗帘便被一旁蒙哥儿捂着栓好。“别看了,该要吹冷了,还是好好靠着。”
凌宋儿只好如了他的意思。却是被他扶着靠回来软枕上。一双大手却捂着来她腰间。凌宋儿只觉着几分温软,便更凑去他胸前,温存几许。
他却起了身,俯身贴着她小腹,仔细听了听。“好似…有动静的。”
凌宋儿只笑了笑,“才两三个月,哪儿来的动静?”
蒙哥儿像个孩子,直再拧着眉头仔细听。半晌,方才放过她,直起身来,将她捂进来怀中。“我回去了,得问问恩和,这什么时候能有动静。”
“对了,入了庆北城,你便在城守府里住好。恩和也在,好生休养。”
凌宋儿也抚来自己小腹上,“我自也是紧张着他的,可不是就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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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来庆北城门下的时候。已经是次日黄昏时候。城门却正是大开着,外头亲兵来敲了敲马车门,直对蒙哥儿道,“赫尔真,该是博金河正从城中出来,说是要回一趟汗营。”
蒙哥儿怀中凌宋儿正睡熟了,听得动静,惊醒过来。蒙哥儿直对亲兵轻声呵斥,“小声些。”方才反应过来亲兵说着博金河正要走。他拧眉问着:
“他可是家中出事?怎的这么急着回去?”
“不知。不过博金河正在外头,赫尔真可要见一见?”
蒙哥儿这才将凌宋儿放去软枕上躺好,见她已经睁了眼,他只轻声嘱咐,“我去问问他,便带你进城。”
“嗯。”颠簸两日,她身子乏得紧,就着他出去的功夫,便又合了眼。
再醒来的时候,便是被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直送去了城守府中的小别院,她见着别院门口牌匾,只简单写着小筑二字。
落落别院门口等着的,那日凌宋儿去安阳城,全由得轻鹤跟着,落落却是从着赫尔真的大军,当了十余日的厨娘,帮着萨日朗手上的活计。如今得了胜仗,蒙哥儿放才将落落还了回来给她。这小筑是一早为她备好的,落落便在这里等着。
见得凌宋儿被蒙哥儿抱着进来,落落忙跟了上去。
“公主回来,可是哪里不舒服?落落这便去请恩和来看看?”
蒙哥儿顿了顿足,微微侧身吩咐,“快去。”
落落忙草草一揖,随后转身出去了小筑院子,寻着恩和去了。
闺房里早就升了炭火,几分暖意。凌宋儿直被他抱着回来了床榻上,取了鞋袜,又散了肩头的厚斗篷。她却是想起来方才在城门口听到的动静,问起来他,“博金河急着赶回去汗营,家中可是出事了?”
蒙哥儿听她提起来,却是叹气,“你可还记得阿尔斯?”
“嗯,那个粮草部什长。做事情,挑挑拣拣,避重就轻。因得非礼了萨日朗,你还打过他一回的。”
蒙哥儿道,“他死了。”
“死了?”她忽觉得脊背后头几分寒凉,“可那日我在青茶还见他好好的骑马?怎的会忽的死了?”
“你莫急。”蒙哥儿捂了捂她的手,“博金河也是方才收到蓝石的家书。说是,早前旧伤发,引来了伤风。”
凌宋儿忧心道:“我记得那日在青茶,蓝石大人看这外孙极重,该不会因得此事,牵连着与你的关系?”
“可莫要拖累了博金河也与你生了间隙才好…”
蒙哥儿点头:“我看他,确也是心急着回去。”
“只这些事情,由不得而我们,生老病死,长生天要收人走了自有长生天的打算。”
正说着,落落带了恩和进来。恩和忙对着二人拱手一拜,话语中几分欣喜,“公主回来了。”
“赫尔真得来夫妻团聚,真是喜事。”
蒙哥儿直起了身,给恩和让了位置,“这些客道儿话晚点儿说,你且帮她看看脉象。一路上颠簸着,她又只嗜睡,也不知道伤到了孩子没有。”
落落帮着搬着圆椅去了床榻边。恩和坐了下来,方才开始给凌宋儿探着脉象。
屋子里炭火熏得暖,凌宋儿有些冒汗,直将被褥掀了掀。又觉得心口几分发闷,捂着起来。蒙哥儿见着她这些小动作,忙吩咐着落落,窗户口子打开一道儿,好透透气儿。夜里还没吃下什么东西,去煮碗阳春面来。
半晌,恩和方才起身。
“赫尔真,公主脉象尚且平安。只是身子有些虚了。”
“是药三分毒,恩和还是用药膳给公主调理。这庆北城也定了,就不用道出周转奔波了。该好生养着。”
蒙哥儿点头。“方才路上便是这么说着的。恩和你尽管想着她的身子,药材若没有了,我让人从漠北上买来。”
“这倒是不用。”恩和听得几分笑嘻嘻,“全靠着庆北城鸡鸭鱼肉便好。这些东西性子平和,吃了,养胎。”
送了恩和出去,落落又端着两碗阳春面回来。凌宋儿被他扶着下来用膳,两三个月,却正是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吃下两口,便觉着饱了。只好一旁看着他大口囫囵,又将自己碗里没吃完的,送去了他跟前儿。蒙哥儿自是望了望她,“你可真吃饱了?”
“嗯,胃口不好。吃不下了。”
见的他先拧了拧眉,“你可有想吃的,明日吩咐落落去告诉厨房便好。”
“嗯。”她答应着,方才见得他筷子伸去了方才自己的碗里,嗦起面条来。她又问着,“明日可该是我一个人在府上?你要去哪儿?”
“如今拿下来庆北城,再隔着七十里路便是北平了。自当乘胜追击。”
凌宋儿这才几分不愿,“不是说好了,让我在这里好生休养。你怎的又要出征?”
gu903();“还以为你说的好生休养,该是要陪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