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昀没打算下马,马上冷冷望着对面端妃,“韩皇后重情义,待人温厚。不似母妃你,为了自保,可以不顾情义。我自是因为是在慧安宫里养大的,方才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送行。”
“母妃你且起身吧,今日安义门,我定是要护着晴熙过去的。”
端妃被气得喘急,抬手指着他,“我…便就是小妇人一个…可韩皇后若在,见着你今日不顾国之大体,不惜自己身份矜贵,该也要痛心疾首的。”
太子望着端妃,眼底含泪,却是没打算就此下马。晴熙伴他十载,豆蔻年华两小无猜。他放不下…
“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姐姐。”李银枝也跟着下了马,“太子殿下对晴熙情深义重,想要护送最后一程,姐姐你为人母亲,怎的如此不通儿子的心思?”
凌宋儿听不得她这般冷言冷语,直起了身来,“真是哪里乱,哪里就有贵妃。贵妃宫里就每个三五家常么?”
一旁蒙哥儿却直走去了太子马边,“还是我来。”
“既为兄弟,由得赫尔真替太子送晴熙姑娘最后一程吧。”
“以免太子和娘娘反目。”
太子再望了一眼亲母,又侧眼顾着身后马车。方才回了蒙哥儿的话,“那只好有劳赫尔真。”说着,这才从马背上下来,直往端妃身边走去,将人扶了起来。端妃面露欣慰,这才由得他和凌宋儿一左一右扶着,往安义门里头去。
蒙哥儿自上了马,缓缓拉着晴熙的灵车,进了宫去。
凌宋儿自护着太子端妃回了东宫,蒙哥儿才由得苏莲心指着路,带着灵车去了内务府。宫中有人受害,该由得内务府中的人彻查。蒙哥儿方才将晴熙安顿好,凌昀便又跟了过来。送别晴熙最后一程,另,吩咐内务府宣了大理寺的仵作来,立案彻查,为晴熙讨要一个明白。
入了夜,凌宋儿在东宫陪着凌昀,见他整日没怎么进食,连水都没喝几口,凌宋儿却是揪心的。间隙片刻,只寻着蒙哥儿在屋子外等着,忙支着他,去和盛园看看。芷秋也不知怎样了,令公带着人回去了,总该有个消息。
回来屋子里,却见得凌昀手中酒未停,一杯接着一杯。凌宋儿忙去抢了下来。
“伤心归伤心,到底还得顾着自己身子的。”凌宋儿干脆直唤了人进来收拾桌上酒菜,又吩咐着婢女们:“殿下乏了,早些伺候熟悉吧。”
众人方才答应了是,外头却忽的有人来通报,“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陛下来了东宫了,正在偏殿,让太子过去呢。”
“端妃娘娘已然过去接驾了。”
本想着该让太子哥哥好生休息了,方才好忘了伤痛,不想父皇又来。今日的事情,怕是已然传去了父皇耳朵里,此下来,似祸而非福。凌宋儿叹气,多问了一口传话的小太监,“陛下可是一人来的?”
小太监对着二人一拜,作答,“陛下身边还陪着贵妃娘娘。”
“你去回传吧,我和殿下马上就到。”凌宋儿只待得人出去了,方才扶着凌昀去了桌前坐下。一整日悲苍,凌昀发丝早就凌乱了。此时要去面圣,自是要重新打理的。
凌宋儿拿起案上梳子,自给他梳头。却是被凌昀一手拉住了,凌钧只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我这样子,也好。让晴熙知道,我是念想着她的。”
凌宋儿手中顿了顿,忙一把抚开他的手,继续为他梳头。
“这般狼狈,自然是不行的。”
“太子哥哥眼下去见的是父皇,不是晴熙。端妃娘娘在,贵妃更在。太子哥哥才要打起来精神,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晴熙泉下有灵,也该要看到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方才会放心。”
凌昀听得劝,便又让人拿来了新衣换上。凌宋儿端来一碗温茶,“醒醒酒气,你能撑起来一片天地,才能还给晴熙一个清白。”
凌昀喝干那碗茶,方才协着凌宋儿一同出了寝殿。赶来偏殿,却见得凌扩和贵妃早已上座。虽同为妃子,可阶位有别,端妃只立在一旁,担忧着凌昀状况,几分不安。
见得儿子比起午时回宫多了几分精神,端妃这才放心了些许。
凌宋儿扶着凌昀上前对凌扩做礼。
凌昀才对凌扩道,“父皇深夜赶来东宫,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宣。”
凌扩只道,“朕听闻昨日在鹤庆宫里,死了个东宫婢子。你可有查清了?到底是东宫的事情,不莫是有奸细混在东宫,不除干净,早晚有害。”
凌昀忍着情致,泪水滚在嗓子眼里,只往肚子里吞:“回父皇的话,是儿臣贴身婢女晴熙去了。儿臣已经将尸体送去内务府。大理寺也派了人来。此事,儿臣定会查清。”
“那便好。昀儿办事一向妥当,朕便也放心了。”
凌扩说着,却抬手抿了一口茶,“不过真听闻,那婢子与你有情。今日,你亲自送她的尸身回的皇城?”
凌昀只是一拜,算是认了。
一旁端妃却几分站不住,忙替儿子解释着,“皇上,昀儿正值年少,初次动情,自是多了些牵绊。到底也不是故意,有伤了国体,还请皇上轻罚。”
凌扩还未接话。却是一旁贵妃起了身。
“哎,我可听闻了,太子殿下和那晴熙,原本就是一对璧人。就算晴熙身份低微,封个答应伺候在侧,也无不可的。却是姐姐你,几番刁难于人家。接着给太后置办生辰礼的差事,可没少训斥。可不莫是因得姐姐你训斥太过火了,人家才在鹤庆宫里投了井?”
“……你…”端妃顿时口结。晴熙和儿子有情,她一早看在眼里。却不想因得她,让太子乱了心性。确是借着给太后办生辰礼的幌子,好生“提点”了那丫头一回。可也该不至于会投井?
凌昀定定看向自己母妃。见得她脸上惊异,方才知道贵妃所言该有几分真相。只拧眉垂眸下来。未做答话。
凌扩这才长叹一句,“端妃,可有其事?”
端妃一把跪去地上,“皇上,臣妾的确训斥过她几回,可也都是温声提点,莫要行差踏错。该不至于让她投井啊!”
一旁李银枝勾着嘴角冷笑。凌宋儿全看在了眼里。她这是在父皇耳边吹了风,才招得父皇这么晚赶来东宫。名为慰问太子,实则是问罪端妃。一面损了端妃德行,一面又在父皇面前告了太子一状。可真是一箭双雕了。
凌宋儿只道,“父皇,晴熙怕是并非如贵妃娘娘所说,是自尽的。”
“我贴身的婢子芷秋,父皇可还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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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扩颔首,“我记得。她确是护主有功,和亲回宫都侍奉在你身边。朕本该还要作赏。”
“昨日天热,内务司分发冰块儿,芷秋和晴熙一道儿去了前院。结果今日一早,晴熙在前院井池边出事,芷秋不见了踪迹,是以儿臣以为,她们是一同被人害了。”凌宋儿只扫了一眼一旁贵妃的脸色,芷秋发生了什么事情,凌宋儿自己尚且还不知道,且不能将芷秋的行踪暴露了,才好护着她周全。
李银枝却是笑了笑,“那可不是正好?该不会就是两人起了冲突,一个被推落了井水,一个就是罪魁祸首。”
凌宋儿哼笑着道,“这晴熙是怎么死的,贵妃好像最是清楚。不用内务府和大理寺查案,贵妃就能以口断案。真是比大理寺还厉害。”
凌扩只在一旁清了清嗓子以作提醒。
李银枝这才收敛了几分,不敢再言。
凌昀又道,“父皇,自是我宫中婢子出事。为免后患,还是请大理寺彻查为上策。宋儿宫中婢女失踪之事,也一并交由大理寺查看。不知父皇觉得如何。”
凌扩微微颔首,虽太子多有主意和他不和,可不得不说,凌昀却是主见和谋略都胜过其余皇子的君王人选,办事也历来妥当。
正说着,殿外有人来通传,“皇上,太子殿下,穆惊澜,穆大人在殿外求见。”
凌扩直将人宣了上来。穆惊澜对凌扩和凌昀作了礼,只道,“臣在外听闻东宫出了人命案子,方才前来,为太子分忧。还请皇上恩许,让臣替太子查明此事,为婢女晴熙讨回一个公道。”
凌扩看了看一旁凌昀。
凌昀方才对着凌扩一拜,“穆大人心思缜密,办这件案子,儿臣甚是放心的。”
凌昀这才点头许了。又道:“朕今日来,只是听闻太子情致不好,方才稍作慰问。如今看来,我昀儿身边贵人不少。既是由得许多人帮着,朕也算是放心。朕便不做多留了,好让昀儿也早些休息。”凌扩说着,方才起了身。
李银枝还坐在一旁,却是被凌扩提了一提,“太子也已经探过了,随朕回宫。”说着又望了一眼旁边的端妃,“那婢子虽非因你而死,却也是一条人命。东宫之中,尚未册立太子妃,你也算是一宫之主。你便给那婢子抄经三日,以慰亡灵罢。”
端妃听得,虽是未有实罪落到她身上,可皇帝这话,已然是对她生了不满。她忙一把跪在地上领旨。“臣妾自知有错,将自罚在宫中禁足半月,为亡灵抄经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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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父皇,凌宋儿再劝说了端妃几句,方才又陪着凌昀回了寝殿。凌昀方才强撑着的意志,回到寝殿便又散落了下来,由得凌宋儿扶着靠去床榻上,只寻着晴熙用过的旧枕头,发着呆。
凌宋儿吩咐丫鬟端上来了一碗安神汤,伺候着凌昀喝下了。见他搂着枕头入睡,她在一旁候着,直到他睡熟,方才从屋子里出来。
芷秋不在,只落落在门外候着。她脚步几分不稳,落落忙来扶着。凌宋儿问着,“什么时辰了?”
落落答话:“已经快要子时了,公主。”
“驸马呢?可有回来?”
落落摇头,“傍晚的时候见驸马出了东宫,便没回来过。该是夜了,宫门不让人出入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凌宋儿淡淡,“他该去了和盛宫。罢了…我也乏了,先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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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天还未亮。穆惊澜的车撵便已经侯在了安义门口,等着开宫门,他好入宫,去内务府与昨日照料晴熙尸身的钱然晋接洽。
方才下车等了少许时候,小童从车上给他递上来一身斗篷。“公子,身子方才好了,早晨露水重,可别着凉。”
穆惊澜只接了过来,拿着兀自批好。又由得小童帮他系好了领前缎带。
蒙哥儿带着那多从和盛宫来,昨日回的太晚被挡在宫门外,只好折回去和盛宫中,休息了一夜。想来一宿未归凌宋儿会担心,只好今日一早,便赶来安义门,好回去东宫看看她。见着穆惊澜一早也等在宫门口,蒙哥儿只走去和他并肩而立。
穆惊澜见得人来,只先作了礼,“大驸马。”
“穆大人。”蒙哥儿也是作了回礼,穆惊澜养病许久,多日来不曾入宫。想来今日能在这里见到他,蒙哥儿也猜到几许,“东宫出事,穆大人该是来帮太子办事的。”
穆惊澜话语温谦,“大驸马言对了。”
“晴熙之死,太子虽交给了内务府和大理寺,可还得让东宫的人跟着,太子其他事务繁忙,臣自当替太子分忧。”
“也好,交给穆大人,想必太子和长公主都能放心。”蒙哥儿到底放下几分私怨,却道,“等回了东宫,我且和穆大人好生说说鹤庆宫那两日的细节,该都要重新梳理。”
“大驸马有心了。”穆惊澜再是一揖,本以为蒙哥儿怕是会就着他和凌宋儿的往事为难,不想他那些醋意吃过了,似是已经清楚了,竟是没再计较。
辰时一到,宫门敞开,二人便一到儿入了安义门,寻着东宫而去。
凌宋儿昨夜里睡得晚,加上一整天操持下来,着实累着了。早听着了窗外鸟鸣,也见着阳光洒进来屋子,却是不想起身。只翻了个身,朝着床里,想睡个回笼觉。
却忽的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以为是落落端了水进来,要伺候梳洗的,便只懒懒吩咐着,“多待我半个时辰,我乏得很…”
半晌却没听得水盆的动静,倒是有人坐来了床边,她嗅得些许木质味道,熟悉的气息,方才反应过来,来人不是落落。忙翻身回来,果然落入那对星辰眸子里。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得那人俯身下来,吻了吻她的额头,“昨日该是累着了?再睡会儿,我陪着你。”他说着,拨去自己身上外衫,又脱了鞋袜,翻身来了床上,躺好在她身边。
“你回来了?”她只问着,话语中还有几分慵懒。忽的却警觉起来几分:“芷秋她人呢?可还好么?”
蒙哥儿掀开来被褥,将她整个窝进自己怀中,下巴点着她头顶,“你莫急。昨日去的时候,芷秋已经睡下了。令公使人在照顾着。该是受了些惊吓,还是先顾着她的身子,再谈其他。”
“令公照顾着?”凌宋儿却是不大放心,“他能照顾好人么?”
“人到底是我慧安宫的,我看,还是接回来我这儿,我自己看着的好。”
蒙哥儿笑了笑,“我看令公紧张着人家的。你莫担心了。”
“怎的能不担心。再让他们在一起,生了什么情感,又许了什么心事,那还怎的好?令公迟早又是要娶我三妹的,我的芷秋可再经不起被他伤一回了。”
蒙哥儿又顺着她长发,安慰着,“人还没醒来,精神也不好。哪有什么心思生情感。你过虑了,安吧。”听她长长舒了口气,他方才问着。“太子可好些了?”
凌宋儿只道:“昨夜里,父皇带着贵妃来了一趟。打算彻查晴熙的案子,可我看太子哥哥,精神还是不太好。等会儿一早起来了,还是宣个太医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