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恨痒难耐,弱弱埋怨着,“你怎么这样啊?!”
屋外香气香溢,该是雨后槐树都开了花。几朵打落窗口,混着泥土气息。腥味儿掺着花香,萦绕床头。
蒙哥儿却是顾着她身子的,没敢多难为于她,只点水而过,草草了事。却是那片温软,到底让人心疼。事后只将她放好,又捂严了被褥,抱着紧了紧片刻,方才自己起了身。
“芷秋该在外头。”他边说着边拢了拢衣襟,又给自己披了件外衫,“我让她打水进来,给你梳洗。”
她还羞赧着,半张脸埋在被褥里,轻轻点了点头,“好。”
“我想吃阳春面,你问问她。”
听得她有胃口想吃东西,他也舒心了些,抿嘴俯身来她额间轻吻。随后扶着自己胸口,出了门去。
外头却没见着芷秋的影子,蒙哥儿只好唤了个士卒来,吩咐打热水来。可她又想吃阳春面,到底军中士卒都是粗人,哪里知道江南味道如何做。只好再让人去将芷秋找来。
二人梳洗好,方才见得芷秋匆匆门外进来,见着凌宋儿躺在床榻上,还半捂着被褥。芷秋忙走来跟前一揖,“芷秋来得迟了,让主儿等久了。”
凌宋儿却见她神色几分慌张。到底是相处了十余年的丫鬟,有心事了,她一看便知。却碍着蒙哥儿在旁边,没打算开口问。只是一半埋怨一半笑着:“是等得久了。想吃阳春面了,你可还记得做?”
芷秋方才还在着紧着,不莫被凌宋儿看出来什么异样。听得她只是叫阳春面吃,心里不觉松了口气。“昨日在厨房里见着了猪油,我这就去给主儿做来。”
等人退了下去,蒙哥儿才寻来件衣衫,给她披好。“一会儿恩和该要来送药。今日便不要下床榻了。让你也知道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
“……说得好似为难你了。”
整整一日,凌宋儿果真是没得机会下榻。面汤由得蒙哥儿端着榻前喂着。洗漱茶水,也由得芷秋一旁伺候。闲下来了,便揪着他袖口,一道儿看兵书。见得屋子里放着把琴,本想下床抚琴给他听听,却也不让。
凌宋儿这才觉着,关在房中养病。却是为难着他了,她竟然有几分感同身受。
入了夜,得来欢喜之人就在身边,二人便也睡得早。凌宋儿寻得他的气息暖着床,心间唯剩几分温软,昨日梦中那些忧愁便一时也烟消云散。
次日晨起,被褥旁边却空空荡荡,屋子里也不见了他人。凌宋儿忙下了床榻,自随手拿了件他的厚衣披着,出来院子里寻他。见得他在院子里挥拳练功,她心头一紧,喊了声他。“蒙郎。”
听得她起身来寻,蒙哥儿忙收了功,过来扶着她。“你出来做什么?清晨露水重,回吧。”
“恩和说了,近三月都不能用武力的。”她只絮絮叨叨,又道,“你若再伤了,我又日日里心累,可也好不了了。”
蒙哥儿叹气笑着,“不过是强身健体的气功。并不动用气力,我自是有分寸的。多活动活动,才该要好的快。不然身子得僵了…”
扶着人回来案前坐下,蒙哥儿才仔细看了看她脸色,“精神些了,可还咳嗽?”
凌宋儿捂了捂心口,“好多了。”
“吃过早饭,我打算去城外河边转转。好些日子没见着那多哲言,该要去给他们定定军心。”他边说着,边抬手给她沏茶,“你且在榻上再躺一日,等我回来,找恩和来给你请脉。”
她却恨恨望着他,“明明还有伤,你乱走什么?恩和本也是交代过的…”话没完,唇瓣儿却被他咬住了,腰身也被他掐着动弹不得,由得他索取来一番,方才被放了开来。
“恩和说,走动无妨。”他意犹未尽,又轻点了下她唇瓣儿。“令公在我们手上,西夏人不敢乱动。加上,博金河试探过,那李执根本无心救令公,不过是奉西夏王旨意办事。已经让人将令公亲笔书信送回去中兴府了。”
“你大可放心了。”
听得他话说得如此周全,凌宋儿方才松了口气,倒也算是应允了,“那你早些回来。”
“好…”
芷秋送了两碗面来,二人吃下了。蒙哥儿便换了身衣衫要出门。临行,凌宋儿给他剃了剃须发,到底是去振军心的,不能让他太粗放了。
蒙哥儿临行前,却将她抱回来床榻上,捂好了被褥交代着,“好生休息。”
她虽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不情愿的。昨日是有他作陪,时日方才打发得快。等着他出去了,她才从榻上下来。该要让芷秋端上一杯金骏眉来。
出来门外,却不见芷秋候着,只好问了问一旁把手的士卒。
那士卒却道,“方才看着芷秋姑娘往玉竹院去了。”
“玉竹院?”凌宋儿几分迟疑,玉竹院不是关押令公的地方么?想来昨日芷秋便几分不对,凌宋儿去了趟玉竹院。却正巧见着芷秋端着一碗面,往令公屋子里去。
虽是关押,可蒙哥儿下令,不准亏待令公。是以屋门都开得敞亮。看守的士卒见得芷秋是来伺候吃食,也并未拦着。凌宋儿跟到门口,微微跟士卒示意,没发出声响。方才听得二人在屋中说话。
芷秋做来的是江南阳春面,令公却是西夏人,却是难得吃到这般味道,多有夸赞。芷秋却是一旁又送上金疮药粉,令公点头作谢,却让她入座,陪着他一道儿吃面。
凌宋儿看得几分心惊,没敢打扰二人,只淡淡走开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方才吩咐了士卒。若见着芷秋回来,便让芷秋来屋子里找她。
直到午时要伺候吃食的时候,芷秋才端着食盘从外头进来。蒙哥儿没回,倒也正好,不碍着主仆二人说话。
菜端上来案上,鸭肉和鱼,还有一叠儿炒白菜。凌宋儿自端起来那碗米饭,见得芷秋放下盘子便往外头走,忙问起了话来,“那山鬼令公的伤势可好全了?”
芷秋面上波澜不惊,对凌宋儿一揖道,“该是好多了。早几日,芷秋依着主儿的吩咐,送了鸡汤过去。这阵子,恩和也看得勤快。”
“嗯,那就好。”
凌宋儿夹了小筷子鱼肉放到嘴里,目光只落在自己碗里米饭上,却道,“他可是对你挺好?”
芷秋这才听出来不对,忙一把跪落下来她面前,“主儿可是都知道了?”
“芷秋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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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我算是同岁,自幼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实则更多的时候是姐妹。你本心里该只有我的,忽的一日装了另一个人,我怎会不知道?”凌宋儿话说悠悠,倒也不快。
对面芷秋却一节节伏倒去了地上,“芷秋早该知道,逃不过主儿的眼睛。可我…也只是伺候令公一日三餐,外加药汤。令公身上有伤,身边却无人照料。芷秋也只是想他早日能康复…”
凌宋儿却微微叹气,“原本你若真喜欢了什么人,我定不会阻拦的。可令公在敌阵,你如今是大蒙的人啊。”
“再有,他再如何说,该也是西夏权贵。他可会将你放在心上?不莫还是家中已有妻妾的,你能算是什么呀?”
芷秋微微抬起头来,只定定道,“公主无需担心。令公怕是也并不知道,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芷秋只想着这段时日伺候好了他。此后之事,我从未敢有过非分之想。”
听得她倒是想得通通透透了,凌宋儿也没多再为难。“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错事。只你自己注意着分寸便好。若只是这一段时日相处,他日后还能记得起来你三分,便也是值得。”
“你且起来吧,跪久了伤膝盖,可谁来给我伺候药食。”
芷秋这才擦了擦眼角碎泪,笑着起来,凑来案旁,拿起筷子伺候着她吃饭,“主儿,多吃些鸭肉。晌午刚杀的,滋补得很。你身子再不好些,赫尔真要心疼的。”
凌宋儿却将她手扶开,“你家令公午膳了没有?方才赶着走,可不是还要回去伺候着?”
“你我主仆自是要处得更久的,在我这里假惺惺来,也没得多少好处。还不去照顾人家?”
“……”芷秋这才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主儿,您最近可是醋坛子翻了?昨日刚吃完萨日朗的,怎的今日吃起令公的…我一个小丫头,主儿您一瓢醋可得把我淹酸死了。”
凌宋儿却来了几分脾气,“酸着你们,不莫着紧你们罢了。”
“你们怎么还好意思说我?一个跟军中厨娘传着讹谣,一个跟敌军将领授受不亲。都是我贴着身边的人,我能不计较么?”
芷秋捂嘴笑着,忙顺着她说话:“主儿自都是对的!”
“那…令公那边确是还未有人照顾吃食的,我便先去了。”
凌宋儿见她几分着紧,方才点头,“你可记着我说过的,注意着分寸。”
“芷秋明白。”她说着正要走,凌宋儿却再吩咐了句。
“今日再煮次鸡汤送去莫日根那边吧。可别只顾着你的令公了。到底我们欠着人家情分的。”
芷秋这才点头,称是。
见她退了出去,凌宋儿方才重重叹了口气。小丫头自幼便跟着她,别说动情,出宫之前,除了宫中太监,男子都没多见得了几个。那令公面具下白面皓齿,却是招人喜欢的模样,也难怪她动了心…
可这样的情分,一来不能长久,二来不能对等。定是没得好结果,不过露水一场罢了。
想来没了几分胃口,饭菜潦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兀自倒去了床上作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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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日头快要落山,蒙哥儿却还不见得回来。凌宋儿起了身,想来这几日忙着照顾蒙哥儿,却是还没去看过莫日根的。那日雨中他那般拼死护着她的帐子,到底该要去谢过人家才对。
方才出来院子门口,才见的芷秋端着鸡汤,正往粮草部落脚的院落去。凌宋儿正巧拉着她一道儿,“可是去送鸡汤的,我和你一起去!”
蒙哥儿今日骑马在黑水河上下游逛了一圈,慰问兵士,以震军心。和博金河一道儿回来城中,方才急着往府宅里赶。她若整日在榻上歇着,该是要乏闷了。他该早些回来陪着的。
方才回了屋子,才发现屋子里无人。床榻扑得整齐,该是起身许久了。他重压下一口气,她怎的这般不听安排。他只好出来询问了守在门口的士卒,“夫人去了哪里?”
守着门口士卒倒也是清清明明,“夫人方才拉着芷秋,说是一道儿去粮草部探望受伤的什长。”
“莫日根?”他忽的着紧几分。
士卒答话:“对,莫日根!”
博金河一旁笑着,“你这夫人到底是重情重义的。莫日根那日拼死护着她,身上敞了好几道口子。该还病重着。她去看看到也是应该。”
“应该?”他侧眼望着博金河,“我也好些鞭伤,怎的不见她亲自给我上药?”
“……”博金河瞬间无话。一旁士卒差些嗤笑出声。
见他急着往粮草部住的院子里去,博金河只好跟了上去,“你这是做什么?总不是要去跟她算账的?人身子还没好,你可悠着点。”
蒙哥儿却是忽的顿足,“我…”
话难出口,只咬牙吞了回去。急着往粮草部的院子里去了。
方才走来院子门口,便见得一行士卒们围着一圈在屋子外头。屋子里自是那莫日根,还有他那好夫人,正给人家送鸡汤。
蒙哥儿拧着眉,直往人群中走了过去。粮草部士卒们见得是赫尔真来,忙一一退去一旁。
凌宋儿坐在床榻边上,看着莫日根喝鸡汤,正细声嘱咐,“你可先将身子养好了,不日我们便和西夏言和,仗打完了,回到大蒙,见到你母亲,我也好有个交代…”
士卒们一半听得动人,一半见着了一旁赫尔真。纷纷缄口拉扯着衣袖。
对面莫日根都已然看到蒙哥儿,忙放了鸡汤要起身作礼,却是被凌宋儿扶了回去,“伤还没好,你乱动做什么呢?”
莫日根这才淡淡,指了指凌宋儿身后,“公主,赫尔真来了。”
凌宋儿这才恍然醒悟,回身一看,那人凶神恶煞般杵在她身后,目光定定在端着鸡汤的莫日根身上。芷秋只觉着事情不对,忙上来劝了一句,“赫尔真,鸡汤是我特地帮莫日根煮的。也是顾着他那日在山谷,保护公主受了伤…”
“我知道!”他声音沉沉,打断了芷秋的话。
这才拉着凌宋儿手臂,让她站来自己身后。他自己却坐来她方才的位置上,忽的对对面莫日根和颜悦色道:“我之前有伤在身,到底是疏忽了。那日你护主有功,明明该要封赏却一直欠着。也不怪公主会记挂。这样,你这什长当了多久了?”
莫日根忙将手里鸡汤递去给一旁士卒,想要起身,才好回话。却被蒙哥儿扶了回去。“就坐着和我说话,无妨。”
“什长…做了三年…”莫日根无奈一笑,“说来惭愧,是莫日根无才。”
“诶!”蒙哥儿却摆了摆手,“我看你是有勇之人。三年确是埋没了。不若从现在起,做粮草部军长。好即日和我汇报粮草部军情。”
在场都是莫日根这三年来亲信,纷纷替他高兴,有人按奈不住,直道,“赫尔真英明!”
gu903();“我看莫日根平日尽责得很,可比那阿尔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