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男却听不怎么进去了,他原先在听到违约金的时候的确有些打退堂鼓了,可峰樾这么一激又让他拧巴上了。
他还没干怎么就被人给否定了呢?这摆明了是看不起人呐!
宋男越想越觉得峰樾这是看不起他,抓过一旁的保证书刷刷便写下了自己丑不拉几的大名,“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这保证书我就先签了,合同你准备好了我再签吧。”
峰樾原本还真是打算以退为进让他知难而退的,像宋男这种视钱如命的人,在得知违约金这东西的时候就该打退堂鼓了,更别说违约金翻倍这样的话。
哪承想宋男还真让峰樾开了回眼,让他给算漏了。
“行吧。”峰樾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合同的细则后面再说,你先说说你自己心里有计划吗?”
宋男闭口不答,一脸犹豫。
“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峰樾说,“你虽然有四年社会经验,当老板是头一回吧?给别人打工容易,自己给自己打工可就不容易了,这方面我经验比你丰富。”
宋男想想也对,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弱项,但峰樾不管从哪方面看,是个长眼睛的人都会觉得他宋男比不上。
“我打算直接在工地附近搭个棚。”宋男说,“就老槐树后面不是有块空地吗,这个季节过后烟也种不了了,可以跟地主人商量,租也好借也好。”
峰樾微一思索点点头,“行是行得通,水源呢?”
这倒把宋男给问住了,他在家也就会做点儿简单的菜,还真没仔细琢磨过要做大锅饭的话需要些什么东西。
“我没记错的话,离那儿最近的一户人应该是刘炳才家。”峰樾道。
宋男眼睛一亮,瞬间便懂了峰樾的意思。
“掌勺呢?”峰樾又问,“你自己吗?”说罢打量了他两眼,“你做三四个人的饭是没问题,三四十人可能就吃力了。”
这一点峰樾知道,宋男肯定也知道,只不过他答应得太快,这些东西压根儿还没想好,甚至连个大致的规划都没有。
“还有蔬菜肉类来源,”峰樾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愁容,继续泼冷水,“你有相熟的供货商吗?如果没有还得自己去找,你有渠道吗?你了解物价吗?”
这一通问题连珠炮似的,将宋男的一腔热血彻底浇成了黑炭。
他苦着一张脸,“那怎么办呐?”又看了眼桌上的保证书,刚刚自己签名那会儿可是意气风发得很。
“现在知道你那点儿工作经验不顶事儿了吧?”峰樾笑道。
好在峰樾也不是真想奚落他,见他愁云惨雾的样也不再逗他了,提点道,“你以前不是送过外卖么,肯定有相熟的店,供货商什么的可以跟他们问问互相介绍一下,至于厨师……”
“有了!”峰樾话说一半被宋男激动的打断了,“我有个兄弟是开烧烤店的,他们店晚上才营业,白天完全可以过来这边干啊!”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这事儿已经如他心中所想敲定了似的,扬着手就鼓了两个掌,笑眯眯的道,“他老婆怀孕了,我之前还听他说生孩子得一大笔钱呢,我这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他说完自己又乐上了,忍不住抬手在峰樾搁桌上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哎,我这成语没用错吧?”
峰樾的手被他的手压着,下意识想抽走,“没……”
“哎,你手怎么这么冰呐?”宋男顺手在他手背上搓了两下,“你冷啊?”
峰樾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我体寒。”
“你这是身体不好啊!”宋男说完看向黄弟文,“体寒是哪儿的毛病?肾吗?”
黄弟文扒完第三碗饭,给自己又舀了半碗餐后汤,喝了一口摇摇头,“不知道。”
宋男又看向峰樾,视线从他的脸一路到胸膛又到胳膊上,“你这也就是看着身体好,内里不行呐。”说罢似想到那天峰樾在办公室让他看自己身体的情景,啧啧两声道,“你这也就外表能骗骗人女孩子,一见真张就不顶事儿了。”
峰樾不想在身体好坏这个话题上跟他过多纠结,将话题跳回到原来的,“既然你有主意了,这两天就联系一下你那朋友。”
宋男被峰樾一通问题问得跟条霜打的茄子似的,这会儿又因为峰樾的提点而满血复活了,连点了好几下头,也不吃饭了,把碗一推就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峰樾见他这高兴劲儿也不拦他,看向对面的黄弟文,“你吃饱了没?”
“饱了。”黄弟文顺势打了个嗝,“要不是我只有一个胃,肯定能都吃完。”
他跟宋男都没怎么吃,三个菜黄弟文一个人也只吃了一半,峰樾将快见底的那盘菜倒进垃圾桶里,“剩的你拿个碗明天装到学校吃吧。”
黄弟文巴不得呢,一听这话立马回厨房将自己偶尔带饭菜的碗拿了出来,峰樾将碗分隔成了两半,两个菜分开各放一边。
“我自己来吧。”黄弟文接过筷子自己往碗里夹着菜,在他看来,峰樾虽然挺好说话,没事儿还给他讲题,像今天这样心情不错还给他们炒俩菜,但本质上他只是借住在他们家的客人,何况这客人还是付房钱和饭钱的,算起来四舍五入一下就是老板了呀,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好,他不想给哥哥找不必要的麻烦。
峰樾也没跟他客气,黄弟文往自己碗里夹菜,他就顺手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进了厨房。
峰樾有时候其实挺享受这种生活的,这种平实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向往着,可要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却很难很难。
“樾哥,”黄弟文把自己的饭菜放进冰箱里,将脏筷放进洗碗槽,站在一边却没离开,“你真有厨师证吗?”
“嗯?”峰樾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转头看他,“你也不信?”
“不不不,我信,”黄弟文说完像是怕他不信,又一本正经的补充道,“我信的。”
峰樾极少跟人聊天,特别是聊自己的事,今天面对这么个屁孩子,突然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
“厨师证其实并不难,”峰樾一边往盘子里抹洗洁精一边道,“什么菜跟什么菜配一起好吃又好看,什么调料放多少都是有量的,按着步骤来就错不了。”
“可是每个人的口味轻重不一样啊,”黄弟文道,“全都按事先定好的量来,有的人不一定会觉得好吃,就像我和我哥口味都偏重,爱吃咸口的,但有的人就不喜欢吃咸口的。”
“嗯,”峰樾点头,“所以事先都会问客人的口味偏好。”
黄弟文又道,“我看到的厨师都是大胖子,”他说完笑了笑,“就我哥说的他那个做烧烤的朋友也是,李哥说厨师做菜都要自己尝味儿,还得吃油烟,慢慢的就都成了胖子了。”说完上下打量着峰樾,“你还真是个例外,做菜也不尝味儿就能做得这么好吃,我哥每回炒菜还尝了都会不是咸了就是淡了的。”
话间刚落后脑勺就被敲了一下,宋男冷着脸站在他身后,“又说我什么呢?”
黄弟文吐吐舌头忙跑开了。
“这小子,”宋男将手机揣回裤兜里,冲峰樾道,“我来洗吧,你都做饭了。”
“没事儿,”峰樾笑笑,拧开水龙头冲洗泡沫,“都快洗完了。”
“哎,”宋男搓搓手,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的饭钱就算了吧。”
“嗯?”峰樾看向他。
“你不是老给我交伙食费么,”宋男摸了摸鼻子,“你也没在家吃过几顿,何况每顿跟小鸡啄米似的吃那么一点儿,伙食费就算了吧。”
“哦。”
“啧,我以前还以为是我做的菜真那么难以下咽呢,你每次都只是动动筷子,”宋男从墙上的挂勾上拿了张干抹布,接过峰樾手上的盘子擦水,“今天你自己露的这一手不挺好的么,黄弟文都快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了,你怎么也只吃那么点儿?”
“我胃口小。”峰樾冲干净手里的盘子,顺手递给宋男,“吃不了多少。”
“那你这胃口是真的小,”宋男道,“就你这体格,每天按你这饭量吃早低血糖了吧?你不会感到头晕眼花么?或者腿软什么的?”
峰樾摇头,打消了宋男的忧虑,“不会,我身体很好,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我……”宋男摆摆手,“哎,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反正身体是自己的,折腾出病痛来难受的也是自己,你又不是女孩子,也不需要减肥……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峰樾拿着碗冲水的动作一顿,宋男的絮叨还在继续,他的思绪却随着这絮叨飘向了不知明的远方。
左肩肩头上一条狰狞且带着血痕的伤口蜿蜒至锁骨,那伤口看着像新伤,肩头处还有血渍未净。
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消过毒的绢布轻轻擦试着肩头伤口边沿的血迹,眉头深深拧在了一块儿,每擦一下便会念叨两句,语气既责备又心疼,“开春一过便已而立,老大不小的人了,尽跟孩童般,三两句不好就跟人扭打一块儿,尽是越活越回去了,哪还有三军之首的风范?”
似也觉得丢脸般,被说教的男人低垂着头,侧脸棱角冷厉,轻蹙的眉宇间却噙着丝笑意,仿佛这些念叨似一句句情话般入耳穿心。
“战场上刀枪剑戟的不长眼也就罢了,跟人玩笑两句倒动起了真刀真枪,”那人将伤口上的血污清理干净,转身从矮几上拿了个青色的瓷瓶,将里面的粉末一点点抖到伤口上,“忍着点,”说罢又叹气,“身体始终是自己的,你这么不在乎的可劲儿造倒不觉得有什么,我这心里是真害怕……”
“哎,想什么呢?”胳膊被人推了一把,峰樾手里的碗一松掉回了水槽里,砸在底下的碗上,呯的一声将他的思绪猛的拉了回来,入眼是刷得白森森的墙壁和蓄满了水的洗碗槽,哪有什么军账,更不曾有那人的半点痕迹。
宋男见他神色不对,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你没事吧?我叫了你半天了,想什么呢?”他伸手关了还在流水的水龙头,将峰樾往旁推了推,“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峰樾脸色苍白,额头上冒了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宋男看得皱了眉,也不打算洗碗了,拉着他便往外走,“你可能是中暑了,”说罢将他摁到椅子上,“你坐会儿,我找找看还有没有霍香正气水。”
【作者有话说】:樾哥思……春……了!鉴定完毕(微笑.jpg)
第58章:峰樾的秘密(十四)
宋男几步跑上楼,直接推开了黄弟文的房间,进屋就翻箱倒柜找东西,跟入室抢劫似的,看得黄弟文一愣一愣的。
黄弟文正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宋男送给他的“护身符”玉扳指,原先穿在玉扳指中间的线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年限过长磨损了,他洗澡的时候打算取下来,结果这东西自己断了。
他正一手捏着玉扳指另一只手捻着断了的绳打算先打个死结应付过去,等过两天买根绳绑上,不过这种编的绳好像卖金银首饰的地方才有吧。
黄弟文正琢磨这个呢,冷不丁儿见宋男进来就把他往边上一推,拉开他书桌的抽屉就一通翻找。
黄弟文是家里唯一的知识分子,也是黄定国唯一的希望,所以他房里的哪样东西都是好的,就宋男那房间别说书桌椅子了,黄弟文书桌前的椅子都是带轮子的按摩椅。
那椅子重量挺足的,生生被宋男给推出去一米多远。
黄弟文忙伸手搭桌沿上才避免被惯性甩得更远。
“哥,你找什么呢?”黄弟文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也不管穿什么绳了,把玉扳指往兜儿里一放,从椅子上起来,“我帮你找吧。”
“我给你买的霍香正气水还有吗?”宋男边说边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峰樾好像中暑了,脸白得跟鬼似的。”
“啊?”黄弟文一听也急了,“有有有,书包里好像还有一支,等我找给你。”
黄弟文说完便拉过自己的书包,翻了半天也没找着,最后干脆把里面的书啊本子啥的全倒到了床上,总算在笔袋里找到了一支。
宋男拿着就往楼下跑,黄弟文顾不上收拾床上那一堆了,也忙跟着跑下了楼。
峰樾还乖乖坐在椅子上,这会儿脸色已经缓过来不少了。
宋男直接用牙一咬把瓶口的盖子给咬掉了,将小瓶儿凑到峰樾嘴边,“赶紧喝了。”
峰樾下意识皱了皱眉,宋男以为他是怕味儿,忙道,“味儿是有点儿难闻,不过药不都这样么,你要受不了把鼻子捏着。”说完又往他嘴边凑了凑,示意他赶紧喝,转头冲黄弟文道,“给弄点儿淡盐水。”
黄弟文一点头进了厨房。
宋男见他半晌不打算喝,也不管那些了,抬手托着峰樾的下巴,加了点儿力道一掐,峰樾便张了嘴,宋男只好将药给灌进了他嘴里。
峰樾知道自己并不是中暑,他不可能中暑,肩头乃至整个腰背像被数支细针来回扎着,密密麻麻的疼瞬间铺满了全身,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咬着他的皮肉,冷汗冒了一波又一波。
宋男看他把药咽下去了才松了口气,接过黄弟文弄好的淡盐水作势又要灌,峰樾忍着疼接过碗,拿着碗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我自己来吧。”
宋男是出于担心才会给他又是弄药又是弄水的,虽然并不是对症下药,但峰樾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你躺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没事儿了。”宋男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把手里的空碗随手递给黄弟文,“一会儿要是还难受咱就看医生去。”
峰樾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这次的时间比上次在黑水湾水库持续的时间又长了一点,峰樾下意识抬手将衣领往下扯了扯,露了半截肩膀出来。
他只淡淡的扫了一眼,随后便拧紧了眉。
宋男坐在一旁一直看着他,视线从他裸露在外的肩头扫过,快速瞥开了眼,而后不露声色的侧身挡了挡,冲洗完碗出来的黄弟文道,“你上楼写作业吧。”
“我作业都写啦。”黄弟文说,“樾哥还难受吗?要不去罗医生那儿瞧……”
“那就背书去。”宋男蹙着眉瞪向他,“英语单词会几个?我花这么多钱送你去念补习班可不是让你瞎几把念的,得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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