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陆云起的眉头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松开过。
“任何事情。”穆清说完,感觉脚踝处被柔软的毛绒绒缠住了,他低头一看,是一只白色的狗狗拿尾巴圈着他的脚踝,而且还在不停地蹭着,他弯腰把小家伙推开,“不要碰我。”
焦糖委屈,焦糖不高兴,焦糖哭唧唧地跑去找陆云起控诉,然而自己的另一位主子现在也没有心情安慰它,只是揉了揉它的脑袋。
陆云起起身收拾了餐具,又给邓可宁发了消息,穆清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放心不下,究竟是谁在算计他们?道非?他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或许鸣珂他们会知道一些别的线索。
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穆清在他转身的时候伸了手过来,食指点在陆云起的眉间揉了揉,自己的神色有些犹豫,“你别担心,如果我真的失去了记忆,一定会想起来的。”
陆云起愣了愣,将揉在眉间的那根食指握进了掌心,低下头看着,穆清就是穆清啊,即便失去了记忆但在某种程度上却依旧还是他。
他拿当初穆清的话来说服他自己。
含光殿。
穆清坐在一边的贵妃榻上,美盼和乐逸凑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还是巧倩拦下了,穆清对着巧倩轻轻点了下头,就没有别的表示了,其实刚才美盼两人缠着他问的时候,他就没有说很多话。
几人把视线收回来,鸣珂在短暂的震惊和混乱之后冷静下来,“穆清维持这个样子多长时间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没事,”陆云起看了眼穆清,“早上醒过来就是这样了,什么都不记得,灵力也无法运用,只有性格还保留了一些。”
嘉致敲敲桌子,“之前都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情?有没有接触过奇怪的东西?”
“没有。”陆云起早就想过不止一遍了,没有什么异样。
乐逸回到桌边坐下,“不管有没有异样,这次的事情肯定和道非有关!”
“我赞成小逸的说法。”嘉致道,这件事不可能是四圣四罪做的,除了他们,还有这个能力的就只剩下道非这位老祖了,而道非也有充足的动机。
鸣珂看了眼身边有些内疚的灵均,“道非做的事情,你不需要内疚。”
灵均摇摇头,“三祖在最初是一体的,我们三个只有一个身体,而三个意识是独立的,但是后来分离了,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是能相互约束的。”
“三祖的分离是发展的必然结果,是不可避免的,这样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必要为此感到内疚。”
灵均叹了口气,“需要我配合做什么的话,直接跟我说。”他现在的记忆是完全恢复了,但是灵力还有所欠缺,没有完全恢复。对外宣称的是还在静养,无论是记忆还是灵力都没有什么起色。
“现在当务之急是恢复穆清的记忆。”嘉致看了看穆清,跟人的视线一对上就觉得冷漠得可怕,那种对待万事万物都无动于衷的眼神,他们从来没有在穆清身上见到过。
然而,鸣珂对这样的眼神并不算太陌生,只是有些久远了,他在山间的府邸找到穆清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神色。
鸣珂看向陆云起,“穆清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再小的事情都不要放过。”
“我知道。”
鸣珂思虑一圈,“道非这么做很可能是在安娜贝尔和安东尼尔被我们抓捕后有所察觉,他的目的可能有两个,一为拖延时间,二是针对穆清,针对整个灵族。”
嘉致的手指轧着空茶杯在桌上转了几圈,“道非八成是还没死心,灵族在一日,始终都是他最大的威胁。”
乐逸抱怨,“这也是我们的错啊?道非就是没事找事,我们又没有惹他。”
嘉致瞥了眼乐逸,“树欲静而风不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书都白念了?”
“你现在还有心思打趣我?!”
鸣珂制止了两人的口水话,“既然道非想要,我们不如就按照他的想法来做——把消息隐蔽地放出去。”
嘉致停下手指,把茶杯放平,“好主意,不过关键还在穆清身上。”
鸣珂明白,“请邱阁主来看看。”灵族人不管是手上还是生病,都能依靠鲛珠来治愈,其中,穆清最为特殊,他的灵力,甚至是血液都有治疗的效用,而且比鲛珠还要管用。但是,现在出事的是本人,他们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是。”巧倩应着。
“嗯,”鸣珂嘱咐道,“嘉致你还是继续调查天一宫,如果能找到确切的证据会对我们更有利,至于半个月后的集会,先准备,如果穆清能在那之前恢复就一切照常执行,如果不能,我们再从长计议。”为了这次集会,他们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了,甚至可以说是成败在此一举。
“好,”嘉致举起手指,虚点了点穆清的方向,“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安置我们这位失了忆的王上。”
巧倩建议,“各位大人,不如将王上留在族里,这里会安全很多。”
乐逸举手附和,“我同意,就算知道是道非动的手脚,但是通过什么渠道还不知道,族里确实比外面要安全。”
鸣珂看向穆清,“你觉得这样安排可以吗?”
穆清指了下陆云起,“我想和他一起。”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陆云起身上,陆云起无奈妥协,但是,心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情绪,“我会暂时住在这里。”
事情敲定之后,鸣珂几人都各自忙去了,巧倩到厨房去查看午饭,殿里只剩下穆清、陆云起和美盼,三人又待了一会儿就回了祈年殿。
陆云起跟邓可宁说过了,也就直接留了下来,没有再去公司。
美盼抱着焦糖,看着穆清和陆云起,不知道叹了多少声气。
穆清坐在榻上,矮桌上摆着棋盘,他正拿着本棋谱慢慢摆着;陆云起呢,坐在圆桌边,对着笔电不知道在干什么。两人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汇。
美盼蹂躏着焦糖的脑袋,惹来几声抗议。平时的话,只要两人在一个空间里,穆清就是自己做点什么,眼神也止不住总往陆云起身上瞟,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安生。
狗粮吃习惯了现在还觉得有点饿是要怎么样?!美盼捂住眼,习惯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到了午饭时间,巧倩和美盼和以前一样上了菜后就出去了。
美盼担忧地看了眼室内,虽然没有看到人,“姐,你说王上和王后不会有事吧?”
巧倩微微一笑,“你不用担心,王上没事的,即便他忘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甚至连灵力都无法运用,但是,他最在意的还是王后啊,一个人无论如何,本能总是在的。他们之间的联系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剪断。”
美盼怔怔地看着姐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缓缓笑开。
饭桌边的穆清和陆云起,两人各自吃饭,没有交谈,穆清夹了块糯米排骨给陆云起,然后又被自己快于思维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抱歉……”
陆云起叹了口气,他从早上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穆清是真的忘了他,“不用道歉。”
穆清皱了下眉,他不怀疑陆云起的说辞,他相信他们是爱人,下意识的动作已经让他意识到了,没来由的,他不喜欢两人现在相处的状态。
吃过饭,陆云起问,“你要去睡午觉吗?”
“不用。”穆清并没有睡意,失忆,无论在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让他无法接受,对一切的无法掌控更让他有隐隐的不安和恐惧,而跟陆云起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的空落感更是扎得他难受。
陆云起点了下头,算是知道了,也没有再说话。
穆清开口打破了沉寂,“你能告诉我吗?”
陆云起转头,“告诉你什么。”
“我忘记的东西。”穆清走到陆云起身边,蹲下身,“我想知道和你有关的事情,所有事情。”
陆云起垂眼看着穆清毫无波澜的面容,冰冷的精致在这一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和……心,“从早上开始,你对记忆似乎不是很在意,怎么,现在想知道了?”
“你不开心。”
“……我不开心跟你有什么关系?”
穆清抓着陆云起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会疼。”
陆云起颤了一下,抚摸着穆清的脸颊,“穆清,谢谢。”即便是失忆了也还是愿意为他着想,愿意为了他去做一些事情,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从灵魂而来的悸动烧灼着他的眼睛,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穆清握着陆云起的手,他不想听到这个人跟他说“谢谢”,太过客气而疏远,“不要说谢谢。我以前是怎么叫你的,云起?告诉我曾经发生过的事。”
“坐,我告诉你……”
他们之间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讲不完,陆云起只挑大概的讲了讲,还用了几朵麦秆菊还原了场景,讲了快两个小时,“……就是这些。”
穆清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一点,“我一定很爱你。”
陆云起接过穆清递过来的茶杯,抿了口温热的茶水,“说明你眼光好。”
穆清敛下眼角,长眉下是微温的双眼,“我想把记忆找回来,很想。”
陆云起看着穆清,心里的疼惜一点一点溢出来,“会的。”
美盼这时探了头进来,“王上,陆公子,你们要不要去书房看看?博古架后面有间暗室,王上平时都不让我们进去收拾的。”
陆云起点头,“知道了。”他倒是不知道穆清瞒着他还有一间密室。
穆清接收到了少女恶作剧般的俏皮,但是并没有表示,他的密室?他也很想去看看。
陆云起问穆清,“你想去看看吗?”
“嗯。”
陆云起带着穆清一起去了书房,中途遇见去请丘鹤扬的人,知道人不在国内,有事在外,还有几天才能回来,他心里微叹,屋漏偏逢连阴雨。
进了房间,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从窗户撒进来,在地上留下明亮却并不晃眼的光影,微风从两边的窗户吹了进来,带来舒适的触感。
【作者有话说】:关于失忆,为了全文的协调,作者菌想了半天还是选择留下穆清沉稳理智的这一面,如果有小可爱想看别的,可以放在番外,《论失忆的一百零一种玩法》,肿么样?有木有想看的?求评!
比如,只忘记云起什么的~
第91章看一个傻瓜
一把古琴摆在窗下,穆清曾经告诉过他,这把琴是历史记载中已经毁坏的名琴“绕梁”,他听穆清弹过,琴音很符合它的名字。窗外,几丛慈竹枝叶繁茂,风吹过,沙沙泠泠的响声和着琴声,可以称得上是天作之合。
进了门,陆云起没有着急去找暗室的机关,而是看着穆清在室内转了一圈,穆清停在绕梁琴边,拨了几个琴音,音色极佳。
穆清虽然没有记忆,但是这里的一切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走到博古架前,视线落在一个小巧的梅子青荷叶形盖罐上,回头看了看陆云起,试着去转动了盖罐下的底座,石块摩擦的声音响起,圆形的博古架从中间分开,架子后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宽约一米的入口。
陆云起走到穆清身边,“凭感觉?”
“嗯。”
“走吧,也让我见识一下能让你藏起来的是什么东西。”陆云起确实是有些好奇心的,灵族有蓝田阁用来藏宝,他知道在最底层之下还有一层,里面都是穆清的私人藏品,虽然他没有进去过,但是穆清跟他提过,而这个密室他都没有听过。
里面究竟有什么?值得穆清瞒到现在。
琉璃珠将甬道照亮,刻着流畅花纹的青石板铺成一级一级的台阶。不到两分钟,两人就下到了密室。
入眼的,是几个实木的宅子模型,陆云起认出来了,一座是慕家宅院,一座是山脚竹屋,还有两人曾经住过的许家大宅、山间府邸,以及银水湾的那套复式公寓。
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梁一瓦,雕梁画栋,都栩栩如生,巧夺天工。陆云起看了眼穆清,走过去,打开小巧精致的房门,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各种装饰都还原得十分细致逼真。
陆云起问,“你做的?”
穆清抚着飞起的檐角,又拨了拨檐角下的铜铃铛,铃铛发出清脆而悠远厚重的响声,似乎是穿越了历史的尘埃,响在了两人的耳际,他看向陆云起,“我不知道。”
穆清的回答在陆云起的意料之中,他站在放着公寓模型的木台子跟前,探手进去摸了摸天青色的瓷瓶,指尖触到的光滑是一点冰凉,真的是陶瓷,在最初的冰凉之后,他却觉得指尖的冰冷逐渐变得温润,恍惚间,他似乎能感觉到穆清手掌的的温度,似乎那个人曾经一遍遍抚摸着小巧的模型,像是和他对面而坐,像是在和他对话。
陆云起走到一边的工作台边,台子上大大小小的工具有些他并不认识,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个半成品的宫殿,看起来应该是……祈年殿。
他现在能确定这些是穆清手工制作的了,只是如果要做祈年殿的模型,不至于拖到现在,或者说,不至于到现在才开始动手做。
陆云起暂且放下疑问,回头去看穆清,发现人正在站在一副挂起来的画前,他走过去,打量了一下画幅,在落款处看到了“慕焕之”三个字,恍然。
穆清说过,慕焕之是是很擅长书法绘画的。
不管懂不懂画,墙上的这几幅画都极为出色,什么叫做风骨卓然,一看便知了。
说是墙壁,其实是隔断,陆云起走到另一边,一张软榻,一张桌案,和立在桌案后的书架,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别致的梅花形博古架。
榻上的几个靠枕之间,露出一个鸡翅木嵌白玉祥云纹的小匣子,匣子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盒。陆云起走过去,坐在榻上,犹疑了下还是打开了匣子,里面只有两样东西,却让他有些愣怔。
他送给穆清的东西不多,一块海蓝宝,一根簪子,那块海蓝宝做成的摆件放在床头,而层叠绸缎铺底的匣子里只有三样东西,他送的簪子、根雕展览的票根和一个带抽绳的小荷包。和田玉簪他只见穆清戴过几次,原来是放到这里来了。
而那个荷包……
陆云起打开一瞧,顿时,心底涌现出的酸涩,继而引起的愧疚几乎要将他的呼吸全数夺去,荷包里面是一块方巾,是他随手送出去的东西,这个人却当做至宝收了起来。
他把匣子里的东西放好,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他曾经剪掉的长发,陆云起轻轻笑了起来,穆清真的是把他的一切都收藏起来了。
穆清的脚步声很轻,他看着有些愣神的陆云起,走过去,“你在看什么?”
陆云起闻言,盖上盒子,缓缓抬起头,微微笑道:“看一个傻瓜。”
穆清不明所以,只是陆云起眼中闪烁的碎光让他有些不一样的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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