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之后就不是了。”

“怎么说？”

“这个设计师是我父亲老友的儿子，只是在我那儿实习一段时间，到今天为止。”

“这样的人才，你都不留一下？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留？我巴不得他走。”

冯鹤轩直觉里面有故事，“他做什么事情让你受不了了？”

陆云起木着脸，“你被男人表白过吗？”

冯鹤轩一愣，接着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在陆云起发毛之前忍住，把有些下滑的平光眼镜推回原位，“就因为这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这么看原来不是啊。”

陆云起十二分地想把没喝完的香槟泼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脸，“那是你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冯鹤轩咳了两下，忍住笑意，“他都干什么了？死缠烂打，跟踪还是硬来？”

“你是不是幸灾乐祸过头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关心一下你的情感生活。”

“谢谢，”陆云起把香槟放在平整的栏杆上，他怕管不住自己的手，“在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之前，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被一个不入流的小艺人缠上，不是第一次了，干嘛这次发那么大的火？不理邵元不仅仅是迁怒吧？”

冯鹤轩扫了一眼陆云起，这人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现世报来得太快，被镜片稍微压下去的张扬慢慢黯淡了下去，扯出一个苦笑来，“他什么人你不知道？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陆云起知道这事不好处理，弄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做，“哦，那我的感情问题你也别管了。”

“我们不一样，”冯鹤轩摘了眼镜，看着大厅里搂着一个女人的靳邵元，“爱玩，没什么，我有考量，他终究得回到我身边。”

陆云起偏过头，冯鹤轩神情淡然，甚至还有老派绅士的优雅圆融，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倒映着自信而张扬的碎光，像极了锁定猎物的孤狼，不出则以，一击即中。

冯鹤轩转过头来，眼睛里的侵略性和势在必得的张扬收敛了起来，“我有目标，而你没有，心里是空的，这就是区别。”

陆云起垂下唇角，他不否认好友的话，确实没有人作为爱人走进过他的心里。

冯鹤轩勾着镜架转着，镜片上闪着一星亮光，“你大学毕业之后就再没谈过恋爱了吧。”

“谈不谈都无所谓，我一个人不也挺好，自在。”

“你是在抗拒。”

“没有。”

“这么回答恰恰说明你有。”

陆云起看着自己个儿发小，觉得这么多年的友谊可以到头了，“可能是没什么压力，我不着急，三十都不到，还年轻，那么着急把自己往坟墓里送做什么？”

“你说实话，夜深人静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产生过孤独感？”

“这个说话的腔调不适合你。”

“什么腔调？”

“知心姐姐的腔调。”

“弟弟不用谢，能解决弟弟的情感问题是我的荣幸。”

陆云起笑了下，挑着眼角睨过去，“不如我去跟邵元说说，让他在电台给你专门开一个栏目，深夜感情热线怎么样？”

“对别人，我可没那么大的热心。”

“我谢谢你的热心。”

“不客气，不过说正经的，人总是要安顿下来，一个人过一辈子，想想不是也挺没意思？”

“行了，我会考虑的。”

明白陆云起的敷衍，冯鹤轩也不再废话，其实也算不得废话，但凡能听进去一句，他就没白浪费口水。

这时，靳邵元揽着一个女人从下面出去，冯鹤轩手里的眼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脱手掉了下去。

靳邵元本想骂人，抬头一看是自己的两位损友，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捡起眼镜交给身边经过的侍者，让人给送上楼去。

靳邵元把女子往怀里带了带，仰着头看露台上的两人，“春/宵苦短，我就不陪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了，seeyou！”

陆云起摆了摆手，看着两人腻腻歪歪地走远，“看他这样你不着急？”

“他现在有多作，以后就得还回来多少，我急什么。”

陆云起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来，“我突然很想知道邵元知道你喜欢他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我也很期待。”

陆云起和冯鹤轩都不是热衷于宴会的人，又聊了会儿就散了，交代完邓可宁，告诉她取消明天上午的行程后就回家了，好不容易忙完了，他也得放松一下不是？张弛有度才是真正的长远。

洗了澡，陆云起抱着焦糖坐在阳台上，外面璀璨的夜景华丽而冰冷，立交桥上汇合又分开的车流带着靓丽的灯火，高楼大厦上的灯光会招摇一个夜晚，然后在黎明到来之前悄然隐没，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的周而复始。

天际的铁绀色厚重得仿佛是要掉下来，寥寥几颗干瘦的星星死气沉沉地挂在那儿，犹如被斩下来挂在城楼上的头颅。

焦糖打了个小哈欠，闭着眼睛哼哼了几声，陆云起把它放在地上，小家伙一路小跑着回自己的窝里去了。

孤独？

也许吧，矫情点说，陆云起的心里确实像是缺了一块，平时感觉不明显，到了深夜里，万籁俱寂，心里那个口子就开始叫嚣着疼痛，风呼呼吹过，整颗心脏都是冷的。

多愁善感得不像自己。

陆云起盯着渺远的夜色，或许，他真的应该试着找个人谈一场恋爱？

发布会结束之后，穆清就离开公司了，除了每天出现在阳台上的花之外，没有任何的消息，反常得很，陆云起粗略算了算，已经半个多月了，自从自己被强/吻以来，穆清还没有消失过这么长时间。

陆云起翻转着手机，黑色的机身在他的手指尖灵活地翻来覆去，说来奇怪，手腕断过之后，整只手的力量似乎比之前强了不少，陆云起只能把这个归结为穆清在治疗时候自带的buff。

转了半天，陆云起把手机往桌上一拍，翻开文件，主动给人打电话？凭什么，不是说要追人吗，消失这么多天还有理了？

穆清是真的冤枉，这些天族里事情多，他也抽不开身，又答应了陆云起不再用坎镜，现在是忍到极限了。

几个月前五十年一度的大典上，那一场乱斗使得整个妖界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而且，始作俑者，原本是三祖之一的一心仍在逃亡，除去刚刚从“界外”被救出来的道非，另一位老祖则是记忆受损，整个人神志不清，像个四五岁的孩子，目前正在灵族休养。

“界外”位于两界之外，是用来关押各类犯人的地方，当年，一心嫁祸给道非和灵均，灵均重伤流落在外，道非就是被关在“界外”。

灵均是被灵族族人找回来的，可能是醒过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鸣柯，十分地黏他，一会儿见不着人就要闹，最近，鸣柯说要带着灵均去发现他的地方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能恢复记忆，便将自己的事务都交给了穆清。

好吧，其实那些事务绝大多数本来就是穆清的职责。

穆清终于看完一摞子文书，搁了笔刚想休息，巧倩收走了他看完的那一摞，又搬来更高的一摞。

巧倩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王上，鸣柯大人走之前嘱咐过了，这些都需要您亲自过目。”

穆清在族里待了几天，本来算着时间想去见见陆云起的，谁知道鸣柯直接走人了，又被扣在这儿这么些天，“还有多少？”

“您以前积压了很多，再有一个月吧，应该就能全部看完了。”美盼端上了热茶，状似真诚地安慰了一下，然后立马笑开了。

巧倩和美盼是一对姐妹，比起姐姐的温柔稳重，妹妹美盼则要活泼得多了，顶着一张娃娃脸可没少祸害人。

其实这些折子鸣柯大部分都处理过了，让穆清过目只是让他盖章好存档，只是工作量确实大，而且每天还有新的需要处理的事情源源不断地涌来。

穆清拿着折子一拍桌案，打定主意，“把嘉致叫回来！我听说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每次写小说，都写的有损友，平时怼得没边儿，真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还是会站在自己这边，喜欢这样的朋友，跟爱人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呀~

第13章我对你一见钟情

鸣柯、嘉致、乐逸，是灵族的三位辅佐，鸣柯居于首位，嘉致常年不在族内，不是在闭关就是在云游。乐逸呢，热衷于厨艺不可自拔，宁肯一天到晚待在厨房里都不想管族里的琐事。

“嘉致大人恐怕不会回来。”巧倩提醒。

“告诉他，我今晚请他喝酒，他来，我就用茶酒招待他。”

美盼诧异，嘉致好酒，各种酒，这茶酒讨要了几回穆清都没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我这就去。”

晚上，嘉致比说好的时间来得早，在看到桌上摆的一坛酒后，眼睛晶亮晶亮的，“直说吧，让我帮什么忙。”

穆清的手臂搭在泥封上，对来人的上道很满意，“鸣柯一走，这些东西没人处理了，需要盖章的我白天有空了盖，其他的交给你怎么样？”

嘉致坐下，清隽昳丽的面容上是一派了然，“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差事。”

“那你不是也来了嘛，只要鸣柯一回来，你就解放了。他回来之前，就麻烦你留在这里帮我批这些折子，酒窖里的酒随你喝，只是不能带走，怎么样？”

嘉致点头，“成交。”

穆清把坛子推到嘉致跟前，“你慢慢喝，我先走了，回见。”

嘉致揽着袖子，拍开泥封，茶酒的清香即刻蔓延出来，而穆清已经没影了。

巧倩拿来杯子，“大人，鸣柯大人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王上对那个人类投入过多的精力。”

“以前拦不住，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就更拦不住了。”嘉致自己倒了酒，闻了闻，神色清清冷冷的如同深山里的一眼清泉，眼神透彻，“再说，我是不忍心拦着，你忍心？”

巧倩顿了顿，“大人说得是。”

“下去吧，等等，我们先去酒窖看看。”

“是。”

穆清从花圃里摘了花，是一捧鸢尾，他轻轻落在陆云起卧室的阳台外面，弯下腰，把花放在惯常的位置，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跟往常一样。

白天无论怎么忙，他晚上总是要在这里坐一会儿。

突然，靠着的玻璃门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他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双眼睛。

陆云起没睡着，听见外面轻微的动静，心里竟然莫名生出了一些憋闷和委屈，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一开始是没打算起的，动静消失之后，他在床上翻了好一会儿，实在是睡不着，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了，索性掀开被子赤脚站在了地毯上，谁料想，刚拉开一点窗帘就看见了背靠玻璃坐在地上的人。

寂寥的灯火在穆清身上撒下一层缥缈的薄光，相顾无言。

陆云起“唰”一声拉上窗帘，窗帘下摆的硬质花边打在赤/裸的脚背，激起一层些微的刺痛，他在原地站了会儿，走回去躺在床上，背对着阳台的方向。

他根本没想到穆清会在。

他只是想去看看今天收到的是什么花，而已。

又过了不知是十几分钟，还是二十几分钟，陆云起放弃般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和推拉门，在穆清水润的眼睛注视下，走到圆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下一秒，陆云起的脚下出现了一块地毯，白色的，细密的绒毛，很柔软。

穆清微笑着，解释，“晚上，木地板也凉。”

陆云起的视线往下，看到了穆清腿边的花，这花他认得，“怎么还没走？”

“你怎么还没睡？”

陆云起的脚背上鼓起几条筋脉，他的声音里带着属于夜晚的喑哑，“你……一直在这儿？”

“没有，待的时间长短不一定啦，”穆清弯了弯眼睛，“就是……想跟你待一会儿。”

“没必要。”

“为什么？”

“我又不知道，你也……见不到我。”

“这跟你知不知道没有关系，待在你身边，守着你，就算是见不到，知道你在那儿，我就很满足了。”

陆云起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去直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会让他生出愧疚感来，虽说感情的事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厢情愿，“我不值得你这样，你完全可以去找一个更好的人。”

“值得。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人。”

陆云起心里涌上一阵无力感，“我脾气不好，说话难听，尖酸刻薄又狠辣，你到底看上我什么？”

“我对你一见钟情，哪里都喜欢。”穆清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星光，很亮，却不会让人觉得刺眼，只是看着别处的陆云起错过了他眼里穿越几千年依旧干净而真挚的爱意。

陆云起一颤，“我不信。”可穆清的语气分明认真到了极点。

穆清起身走过来，蹲跪在陆云起身边，保持了一点距离，“你看，我们认识以来，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对吧？我不缺钱，人类社会的金钱、权利和地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是喜欢你……爱你，我希望你好。”

陆云起的视线终于从鸢尾上收了回来，“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给就给的。”

“我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逼迫你，一个人给出爱是自由，另一个人决定是不是要接受爱也是自由，决定权在你。”

“你未免……”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陆云起吸了吸鼻子，轻笑一声，“你说的。”

“我说的。”穆清应着，“外面凉，回去睡吧。”

陆云起撑着桌子站起来，径直回了屋，见人没跟上来，半转过身，“愣着干什么？”

穆清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下跳起来，三两步跟上，顺手关了门，“云云你真是太好了！”

“客卧在楼下，不过没收拾。”

“没关系。”

“别吵到我。”

“保证不会！”

gu903();“你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