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心里就莫名有些难过。
☆、第八十九
林梓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他们在这里着实停留太久,现在确确实实是夏至了。
天气燥热地厉害,在太阳底下走一遭便会晒掉一层皮,呆在屋里又闷得慌,蚊子越来越多,一天下来,林梓身上愣是被叮了十多个包,身上抓了一道道红痕,何槐看得愁眉苦脸,赶紧找了些药膏给他敷上,又摘了些薄荷叶捣碎,将薄荷汁水滴在他的洗澡水里,这才好了些。
不过也不尽是坏事,起码瓜果特别甜,白天放井水里吊着,到了傍晚取出来切开,吃起来清凉甜蜜。
林梓最喜欢沙瓤的西瓜,软绵绵的,瓜籽也很好挑,黑溜溜的西瓜籽,好像埋土里用不了多久就会冒出胖乎乎的小芽似的。
何槐在树下阴凉地方刨了好多个小坑,把林梓吐出来的西瓜籽全部埋进去,又浇了浇水,林梓和疫鬼蹲他身边看着,但是没过一会儿他俩又被路边的蚂蚁吸引了注意。
这里的日子如此安逸,何槐没有再说离开,任他俩住下来,甚至还想到今年要不要就在这里过年,到时候还可以把小才接过来玩几天。
“我们该回去啦!”这话是林梓说的,他最近吃多了凉食,肚子疼了好几天,干瘦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蜡黄色。
何槐心里正后悔不该给他吃太多凉食,一边给他擦手,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回去做什么?这里不好玩儿么?”
林梓闷声说,“还有半个月就到七月半。”
何槐恍然大悟,“鬼门关大开嘛,你要回去祭祖么?”
林梓看了他一眼,声音越来越小“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家人亲戚是谁,祭祖都找不到人呢……主要是你,你不祭拜何家么……”
何槐一拍脑门,懊恼地说,“对呀!你看我糊涂了,居然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走走走,咱们是该回去了。”
回到家已是十一天以后了,离家挺久的,屋子都铺满了一层灰,疫鬼不怕死地往上面吹了一口气,弄得站对面的林梓一身灰。
何槐一脚把疫鬼踹出去,“你给我在外面老实呆着,等我俩收拾完了再进来。”
屋里一个脏兮兮的林梓无辜地看着他,“我不会收拾。”
“没事没事,我会就行了。”
何槐给他找了件干净衣服换洗,他在洗澡的时候,何槐把桌子椅子擦得干干净净。
待他出来后让他坐椅子上休息,何槐转身收拾屋子其他地方,弄完后不忘抱怨一句,“可累死我了,说好让你们帮忙,怎么就我一个人忙啊?”
林梓啃着紫红色的大李子,不忘给他递一个过去,“辛苦了,犒劳你的。”
何槐瘪嘴坐过去,一口半个李子没了,但也把他自己酸到了,仔细一看,还有半面是青的呢!
再看这家伙笑得前俯后仰,顿时意识到这家伙居然在坑自己,何槐恶从胆边生,抓住他的手,“嗷呜”一口把他手里的李子给咬住了。
这可着实把林梓吓一跳,他的唇触碰指尖的感觉竟如此温热……
林梓猛地把手抽回来,低着头,耳根都红了,把身边的几颗李子塞何槐手里。
“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诶?”何槐看着他急冲冲离去的背影一脸懵逼,自己这不是把什么都收拾好了嘛,又不让他干活,跑这么快是做什么?
林梓回到屋子,摸了摸耳朵,还是很烫,这时候就该画一百张符箓冷静一下……他走进书房,胸口突然一阵闷疼,眼前黑光点点,他扶着桌子慢慢坐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半晌才会过神来。
林梓松了口气,但是一阵阵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并有越来越近的趋势,他不得不扶着桌子坐到椅子上,随手翻来桌上的书。
书上俩小人脱光衣服在打架,旁边的配诗不堪入目。
林梓:“……”
原来将军还好这口?
这是何槐正好进来了,见到他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要回房休息呢,可是没瞧见你的人儿,便过来瞧了瞧——怎么,你看什么呢?”
林梓把书“啪”地合上了,“不好意思啊将军,我只是顺手打开了,并未阅览。”
何槐毫不在意,“没事没事,你看吧。”
这家伙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感到羞愧么?
“这个不是我该看的东西。”
何槐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你不该看的东西?不过一些格斗技巧罢了,还得分人看?”
林梓特别想掐着他脖子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哪有被发现了禁书还敢堂而皇之跟别人分享的?
这时何槐一拍脑门,“不对,我不该让你看这个!太有伤风化了!”
林梓点头称是,并且建议道,“你还是把这些书烧了。”
“也没这个必要吧。”何槐把书拿过来,仔细揣摩,“其实你看,他们俩个打斗的动作还是挺有意思的,不穿衣服可能只是为了更好看清动作罢了。”
林梓:“……”
你是个傻子吧?
怕这种乌龙事件再发生,林梓想方设法把他的书给烧了,不过好在何槐如今不是将军,只沉溺在种菜养鱼之中,对这类“打斗”书籍不感兴趣,也没发现林梓做了什么手脚。
天气越来越热,林梓睡了好几天,就这样还成天昏昏沉沉的,何槐嘲笑他它懒,最好多出去走走。
在屋里憋了好几天的疫鬼第一个表示支持,他在这鬼地方呆了好长时间,周围没有人,成天就看到他俩自己玩自己的。
他也是有想法的,里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个城,里面的人非常多,若这个时候他过去了……
林梓正好从他身边路过,瞧见他笑得诡异,认真地说,“我建议你不要有大胆的想法。”
疫鬼:“……”
七月初的时候下了场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也不见停,天色昏昏沉沉的,乌云中时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何槐看着直发愁,他俩的衣服还没有干,这又是下雨又是打雷的,摸着比之前还要潮湿。
林梓看着昏昏沉沉的的天色忧心忡忡,“若是这雨还不停,待城河水涨起来,定会淹没附近百姓的家,”
疫鬼不太理解他为何要为此事愁心,“那不是挺好的吗,到时候肯定会死不少人,生出不少恶鬼来,你们门派又可以接到不少生意了。”
“怎可以这么说呢”林梓声音有些责备之意,“降魔驱鬼只不过是为了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你这麽理解到有些本末倒置了。”
这种工作跟医师是差不多的,只有救死扶伤的意思罢了。
疫鬼可不管这个,他冷哼一声,嘲讽道,“反正这种事你们心里最清楚,嘴上说着好看,心里还不知道想着什么呢。”
林梓不跟他吵,苦笑道,“反正我说什麽你也不想信,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你连狡辩都不肯了!”
他气冲冲地跑开了,林梓一头雾水,这家伙怎么了非要一大清早跟他抬杠
何槐带着一包糖角过来了,跟林梓说,“你别理他,可能上快到七月半了,那家伙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坏,来,尝尝这个,可甜了!”
林梓张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外面是细细的白砂糖,中间的面皮糯糯的,里面的蜂蜜一下子流淌出来,说不出来的甜蜜。
“怎么样甜不甜”
“甜。”
何止是甜,简直是甜得有点鼾了,里面的蜂蜜一下子流入口中,刚沾舌头还挺好的,甜蜜蜜的,越品却越鼾。
所以何槐把第二个糖角递过来时林梓摆摆手,不肯再吃了。
何槐没有勉强,把糖角放下继续跟他讲,“城里积水挺多的,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太妙了,不过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搬离此地……不过……”
不过能够舍得下离开这里的只有那些有钱人,城里绝大多数人都是一介平民,他们一生的财富都在这里,舍弃这里就是舍弃了他们的命。
可是若雨还不停,受害最严重的就是他们了。
“更可怕的是,城外护城河的水暴涨,下流的水淹了好几个村子,目前失踪人数已过上百。”何槐垂下眼帘继续说,“虽报官是失踪,但十有八九是没命了,连尸体都找不到……我昨天特地在河边看了看,水流又湍急又浑浊,人掉下去能拉上来的少之又少。”
林梓沉默。
何槐接着说,“出此天灾人祸对一些灵物而言也是悲剧,我已经瞧见好多个恶鬼和野兽了。”
“近来没有阳光,阴气重了难免会这样。”林梓叹了口气说,“你还遇到什么了?”
一提这个何槐就来气,“那可不是,我跟你说,我居然还遇到瘿鬼了!可吓死我了……”
“……”
那还真是挺倒霉的。
瘿鬼是生前做了恶业的人所变,这种鬼的咽喉,生了很大的瘿,像个大肿瘤。这个肿瘤又热又干又酸又疼,他们彼此互相挤这个瘤,结果臭脓流出来。于是他们就争相吃这些臭脓,以获得暂时的饱食。
反正特别恶心就是了。
☆、第九十章
丧气鬼
“对了,”林梓说,“我想先回道观里看看,虽说道观靠山,地势高,水暂时淹不到那里去可是去那里避水的人肯定也非常多,也不知道师傅和师兄弟们怎么样了。”
何槐就知道他会这样,“你说得不错,你离开都城这么长时间了,你想,略一思索,也的确该回去看看了,但是正因为这个时候人多,你才不能回去,你自幼在这里生活,又跟你师父到处闯荡,认识你的人应该不会少那小皇帝把你死讯昭告给了天下,这时候你回去了,若被有心之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林梓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行吧行吧,”何槐妥协说,“你好不容易求我一次,我怎么能拒绝呢,晚上我带你回去。”
“好!”
他们住的地方离都城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地势也较,虽然暂时他们家没什么事,但本来打算种地的那些地势低洼的土地全被淹了,疫鬼出去溜了一圈后回来说,“这里附近来了好多流民,你俩最近不要出去,万一被发现了,有你们苦头吃。”
林梓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还有,你绝对不能救济他们,人心最为可怕,尤其是在危急时刻,他们绝对会以伤害你们的方式给予自己足够的好处,”疫鬼又说,“你可别犯傻,知道么?”
“这里是何槐的家,我有甚么资格邀请别人过来?你放心,我不是什么不是好歹之人。”
到了下午,雨停了一会儿,但是天空中依旧是乌云压天,雷声阵阵,林梓打了个哈欠,在卧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身上盖了张很厚的毯子,但是他手脚依旧冰凉,冷到了骨子里,像是在雪地里躺了一下午,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疫鬼不知在他身边呆了多久,见他醒了过来,看上去很是松了口气,“方才见你面色铁青躺这里,身上凉得厉害,就给你找个张毯子盖着了。”
“多谢。”林梓哆哆嗦嗦地说,他太冷了,仿佛赤身走在雪地中,冻得他牙齿打颤。
疫鬼摸了摸他的手,皱着眉头说,“你到底怎么了?身上怎么会这么凉?”
林梓苦笑,还能怎么了,大概是快没命了吧,除了前段时间有大太阳晒着外,其他的感觉只有冷,寒意刺骨的那种冷。
而这两天愈加严重了。
“我早说了,你跟着木中鬼是没有好下场的......”
“没有的事,我只是生病了,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疫鬼嗤笑,“你真是连自己都骗。”
林梓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没有的事,你看,我现在在所有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知道我没死的人,在别人面前还会说我已经死了。虽然我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却遭此下场——当然,这样总比一辈子待皇宫里好得太多了……”
“先前住道观里,如今已经不能回去了,哪里都容不了我,这里是我唯一的家,不是何槐留我,而是我离不开他。毕竟被人爱着过完最后的日子,可比孤独终老好多了。”
这种事他怎么知道,疫鬼只能说,“那你好自为之。”
他忍着没说,你让最爱你的人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未免太残忍了。
何槐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到了傍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抓着好多条用杨柳枝条串的鲫鱼。
晚饭当然是炖鲫鱼,浓白的鱼汤上撒着翠绿的葱花,看着都好吃,何槐坐他旁边滔滔不绝,说这鱼是他如何如何抓来的。
他也知道这几天附近有不少人躲过来,下午时便去这附近的树林查看一番,特地弄了不少槐树围着此地。
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一个野池塘里居然有好多鱼,当然还有很多蛇……
想来是涨水了把这些鱼冲过来,何槐二话不说跳水里捉几条,只是那鱼跑得太快,他捉了好半天才捉到这几条。
他夹了一块鱼肉放林梓玩里,林梓正喝汤,浓白的鱼汤驱逐了他身上的寒意,胃都是暖洋洋的,何槐突然往他碗里扔鱼肉,愣是往他脸上溅了好几滴汤。
何槐赶紧抓起帕子在他脸上擦擦,“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又没烫伤。”任他把自己脸擦干净,林梓捧着碗继续喝汤。
手指触及的脸颊凉的厉害,何槐皱起眉头,“你脸怎么这么凉?衣服穿上少了么?”
在看他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可以过冬了,何槐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心虚。
“来,手伸过来。”
捧着鱼汤的手暖烘烘的,林梓腾出一只手放心交给他。
何槐摸了摸手,挺暖和的,又往上摸了摸,手腕居然一片冰凉,林梓心里一惊,猛得收回手,但是手腕被何槐紧紧捏住了,根本挣脱不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何槐一边说,一边解开他衣服,果然,身上也是这般,那么多的衣服根本没给他带来一丝暖意。
趁他愣神之际,林梓收回手穿好衣服,“我下午吹了冷风,有点冷,到现在都没缓回来,要不然你升点火,我烤会儿火,搞不好就暖和了。”
何槐不由低声责备道,“你还吹冷风?是又想发热么?”
“没有的事,只是看雨景太美了。”
“是么?”何槐信以为真,又想这几天不都是灰蒙蒙的天么?有什么好看的?
“既然如此,我去给你弄个暖炉烤烤吧,”他看了眼窗外,屋外又下起了雨,落地上霹雳哗啦的,“今晚你就好好呆家里吧,外面太冷了,别出去了。”
林梓连忙摇头拒绝,语无伦次地说,“不行不行,说好的回去呢,你不能言而无信,我就想去看师父,今晚就要去,不能等,小才肯定也想我了,你不想小才了么?”
gu903();何槐心里奇怪不已,“等过段时间雨水停了咱们不就能回去了嘛,非急着今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