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别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
他弱弱地说,“如果今天我做错了什么,还请你多多包涵,别拿我开玩笑啊。”
“没跟你开玩笑,这裤子是要给你煎水喝的。”
“……”
如果被水莽鬼所害,吃了水莽草,只要知道下毒的是谁,用他生前穿过的裤子煎水喝,就会没事。
林梓找了个大锅架上,锅里煮着沸腾的水,林梓把他裤子洗了洗,就这样煮了。
新鬼面目沮丧,林梓忍着笑安慰他,“没事,我洗干净了。”
“我……算了,我就这样死了算了,别救了!”
“那好吧,”林梓爽快地答应了,“那我把火灭了,先走了啊,你要跟他们和平相处……对了,需要我帮你把尸体带回去吗?”
他抱住林梓双腿,“……道长我错了,您救救我吧!”
林梓笑得打嗝,“你让让,我看煮得怎么样了。”
锅里的水越煮越少,最后只有险险没过裤子,停了火把,林梓把黑乎乎的水乘碗里,掐着尸体的下巴,其他几个水莽鬼过来有的捋脖子,有的拍胸脯,总算把一碗黑乎乎还带着异味的水灌进尸体。
“你过来。”林梓让他躺自己尸体里,一躺进去,他觉得一阵昏昏沉沉,再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一块空地上,阳光正好。
他猛地坐起来,不由拍了拍自己脑袋,自己这是坐梦了?还是这么奇怪的梦?
他懊恼地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抬眼一看,顿时愣住了。
有个人靠在前面的柳树下,低着头打瞌睡,不正是昨晚的那个……那个人么?他身边还有口锅,锅里的一条裤子与锅底粘一块儿了!
他顿时觉得嘴里一股子异味。
呕……
“先生,先生……你醒醒。”他抓住林梓肩膀摇了摇,林梓不得已睁开眼睛。
他打了个哈欠,“你醒了?快回去吧,拿柚子叶好好洗个澡……还有离我远点,你嘴巴有点难闻……”
“先生,我昨晚……”
“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快回去吧,你就当做一场噩梦。”
“谢先生。”
“我姓林。”
“啊……喔,谢谢林先生。”
“不谢不谢,你可快走吧。”林梓摆摆手。
待那人离去,林梓又坐回去打瞌睡,气候微暖,微风丝丝地吹着,可真的是太舒服了,不睡觉太可惜了。
他在这边逍遥自在,何槐可急疯了,他昨天傍晚回去找林梓一趟,听那个摊老板说他就在城外附近转悠便没多想,又跑了回去,待半夜他把大槐树扛回去种好后,发现屋里没人,空荡荡的,突然意识不对劲,又跑城外去。
当然没看到人。
他又想是不是昨天的话把林梓吓到了,林梓是不是跑回道观了……
说跑就跑,他又跑了一趟道观,偷偷问他师父,他师父说我徒儿不是一直给你一起么?你把他弄丢了?
何槐哪敢说真话,只得造谣说林梓在城外,过得听话,就是想师父了……
他人在哪呢?
林梓睡饱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跑远了,得赶紧回去。
但是……
回去的路怎么走来着?
他记得向东走是那个刀劳鬼的家,摸了摸肚子,有点饿,不如先去那个村子,再问问路好了。
他很快就到了那个村子,天色有点变了,厚厚一层云遮住了云彩,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来。
自己还真是倒霉……
他无奈地想,跑到一间小破屋门口躲雨。
他没站多久,破屋主人拄着拐杖出来了——是个很年迈的老婆婆,眼睛似乎看不见,嘴里喊着一个名字,“小桓儿?是你嘛?哎,你可算回来了,以后要早些去砍柴,可得早点回来知道吗?昨晚你没回来可急死婆婆我了……”
她走得颤颤巍巍的,林梓赶紧扶了她一把,她捏了捏林梓胳膊,脸色一变,将林梓推开。
“你是不是小桓儿,他没你这么瘦,你是谁?”
“额,婆婆,我只是个躲雨的,顺便问问去城里的路怎么走,等雨停了我还要去城里。”
“原来是客人,来,进屋吧,屋里坐。”她面色明显黯淡下来,不过还是让林梓进了屋。
她家真的不是一般破旧,小茅屋,里面空荡荡的,光线也不行,昏昏沉沉,看东西都费劲,东西也不多,林梓瞧着只有一个椅子,也不好意思坐,扶老婆婆坐下,自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屋里的老婆婆还在唉声叹气,林梓心软,问她怎么了。
她说她孙子昨天下午打柴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她担心地不得了。
林梓想了想,有了主意,“老婆婆,你告诉我你孙子的生辰八字,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帮你找吧。”
找人不是什么罕见事儿,总有顽皮的孩子走丢,他爹娘叫他们这群道士帮忙找,或者找他们求个方向位置。
林梓很快就算到了,应该在东边山上。
老婆婆连连点头,“对对,小桓儿平日最喜欢在那里砍柴了。”
“那我去把他找过来吧,老婆婆你好好休息,别着急啊。”瞧雨点似乎越来越大,林梓只得去走一趟,若雨下太大,山上也不安全,那孩子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老婆婆孤苦伶仃一个人,没了孙子,这可怎么活呀。
顶着雨,林梓往山上跑去——正是他昨天跑的那座山那个草地在山脚下,而人应该是在山腰中间。
他往上走去,隐隐约约,他听到了人的嚎叫声,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好的预感,他赶紧向嚎叫声奔去。
撩开草丛,他面色一变,捂住口鼻转身躲在草丛旁边的松树后面。
前面也有一片空地,不过乱石嶙峋,一群男男女女坐乱石上嚎叫,男的浑身墨绿,女的浑身紫红色,面目可憎,绝非人类。
怪不得方才听到嚎叫声……林梓心想。
这玩意儿是刀劳鬼,属于山间的怪物,喜欢在山中潮湿阴冷的地方待着,无风无雨的日子不会出来活动,它出没的时候必定伴有大风大雨。刀劳鬼分男女,男的全身呈墨绿色,毒性急,女的全身呈紫红色,毒性缓,而它们发出的声音好像人在咆哮。
林梓苦恼地一拍额头,得赶快离开这里。
他一转身,突然撞上一个人的胸膛,心里一惊,后背重重撞到松树上。
这一撞可不得了,松树狠狠颤了颤,几颗松果都滚了下去。
几十只刀劳鬼齐刷刷看过来。
林梓冷汗都冒了出来,屏住呼吸弓下腰,突然拉着那小子的手往回跑去。
“快跑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刀劳鬼奔跑速度并不快,遇到它们憋住气,跑快点就是了。
“好……呼,你是谁呀?怎么在这里?唔……”
他痛苦地一声呻吟,林梓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太妙,连忙说,“你别说话!别尽量屏住呼吸,快跑!”
刀劳鬼能够从口中喷出剧毒的气体,这种气体会像箭一样射人,被毒气射中的地方,会发肿,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后就会毒发死亡,而死亡的人不经过火烧的处理,也会变成刀劳鬼。
所以要尽量减少呼吸,再跑快一点。
等跟这位小哥跑下山,林梓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来,他全身早已湿透,脸上的雨水也顾不得擦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我今天能几更
☆、第七十一章
“可累死我了,小哥,你没事吧?”
“唔……”
砍柴小哥摔地上,痛苦地呻吟出声。
林梓慌了神,连忙查看他情况,“小哥?你怎么样了?”
他将自己裤腿撩起,左边小腿上已经青紫了一片,看着非常不妙。
这明显是中了毒,林梓惊恐不已,刀劳鬼的毒无药可解,除非将中毒的地方截掉!
“小哥……我跟你说,现在……必须把你左小腿砍掉,要不然毒素会迅速蔓延全身,一日之后,你连命都保不住!”
他抱着腿,听此话愣了一下,眼泪混着雨水落下来,“……我现在该怎么办?全家就靠我砍柴维持生计,没有了腿我拿什么养婆婆?”
“你别这么想,”林梓说,“你婆婆还在家等你呢,她拜托我把你找回去。”
“婆婆?”
“对,你若是活着,总归有些希望,你要是死了,你婆婆该有多难过。”
“我也不想啊……”他抽泣不已,“我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别想那么多,先把腿砍下来,我带你回去见你婆婆,无论如何别让她再担心了。”
“嗯。”
他把砍柴刀递给林梓,扭过头咬着牙,不看自己的腿。
林梓拎着刀,手有点发抖,若面前是鬼,他能把对方卸个几百块——但是他是人,跟自己一样的人,会疼,会流血,会哭会喊叫……甚至会死。
他不敢动手了。
“你闭着眼,别怕。”林梓比他还怕,下唇都被自己咬出血了,心一横,砍刀狠狠从他腿上砍下去。
雨水混着血淌了一地,血腥味直冲口鼻,砍刀一下子掉地上,林梓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腹中翻腾。
“啊——”小哥抱着腿惨叫不已,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你别乱动。”怕他翻滚间伤了自己,林梓连忙摁住他,解下自己衣服撕下布条缠住他的伤口,好在他很快真的昏厥过去,少受了不少苦。
但苦了林梓,他不得已打起精神,揽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他全身压林梓身上,一个身强体壮的樵夫,自然不会很轻,林梓真的是全靠一口气撑下来,走了没一会儿他唇色苍白,冷汗淋漓,但是不能就此歇着,得快点带他回去,然后给他找个大夫,否则他要么会疼死,要么会失血过多。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到村口,有两个年轻人瞧见他俩,认出压着他的小哥,慌忙跑过来,接过他重担,带小哥回家去,林梓喘了几口气,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前面走的俩个人也没发现他没跟过来,到门口才发现人少一个,又慌慌张张跑回去把林梓扛过来。
瘦得有些脱形的林梓就轻了许多了。
林梓很快醒了过来,他能察觉到自己发热了,因为脑子混沌一片,喉咙像是吞了一团火。
婆婆家里就一张床,上面躺着的不是自己,也不是砍柴小哥,而是……婆婆她自己。
她双眼紧闭,面色青白,胸口起伏地厉害,喉咙像是卡着一口痰,每喘一口气都是“呼噜呼噜”的。
林梓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分明是临死之兆。
“怎么回事?”
年轻人小声说,“我进来时,婆婆就躺着地上,是这幅模样了……婆婆恐怕……恐怕撑不下去了。”
林梓心里也是难过,“生死有命,这也没办法……那小哥呢?”
“你说桓哥啊?总不能让他躺地板上,我带他去我家了……他的腿怎么了?为什么会被截掉啊!”他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没了腿,桓哥该怎么办?”
林梓拉着他袖子说,“先去外面,别在婆婆面前说。”
林梓把他俩在山上所遇讲了一遍,他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不可能吧?”
“我骗你做什么,爱信不信,只是……你们桓哥怎么办啊,他没了一条腿,婆婆又是这样……唉。”
“婆婆年纪大了,这是迟早的事,我们肯定会劝劝他,只是希望他不要做傻事才好。”
“嗯。”林梓叹了口气,“对了,你们请大夫了没有?”
他现在也病着,需要大夫来看看。
“还没有,刚将桓哥安顿好,我哥去找我爹娘要钱去请大夫,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腿伤可不是小事儿,大夫药价肯定得好几两,照顾照顾就算了,要一下子拿出来真的很为难人,更何况他腿没了一只,自己都很难养活自己,等他还钱这不是闹着玩么,“让你哥回来吧,别为难你哥,我手里有点银子,我去请大夫。”
这时候他想起何槐来了,糟糕!自己跑路了,何槐回来没找到自己怕不是要急死!
“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我还要去找我……朋友,他挺有钱的。”
“那我直接带你去吧。”
“好。”
他带着林梓走了一个多钟头到了城外,林梓站在城门口有点惶恐,他俩的悬赏令不知贴了多久了,守城门的士兵看得最多,万一……认出了自己这个“已死之人”怎么办?
他只得低着头,走进城门,好在守卫看了他一眼就让他走了。
他浑身湿透,相貌身形与当初相比脱形了不少,哪还认得清。
跟着小哥来到药房,老大夫觉得路途有点远,想要一两银子的诊金,林梓摸了摸钱袋,抓了一把碎银子给他,让他赶紧跟自己走,他现在越烧越厉害,不能与他再多纠缠。
带着大夫往城门口走去,小哥给大夫拎着药箱,他给大夫打伞,恨不得拎着这老头飞过去。
路过那个面摊时,老板突然叫住他,“诶,公子你等等!”
“怎么了?”
“今天有人来寻你,都问我好几次了。”
林梓知道是何槐,便问,“你知道他最后一次去哪了吗?”
“就刚刚,他今天一直转来转去,应该过一会儿就会过来。”
过一会儿……但是小哥伤情太重,他等不了了。
“劳烦先生跟他说一下,让他去……额……”林梓抽出一张符纸,迅速折了个纸鹤,“你把这纸鹤给他就行了。”
“行!”
那一把碎银很是管用,大夫很快给小哥上了止血药并将伤腿包扎好了。
他还看了一眼婆婆,摇摇头退出来,“无力回天。”
林梓说,“叨扰大夫了,暂时雨大,还请大夫先等一等,带雨小了些再送大夫回去。”
“好。”他抓住林梓的手,摸了摸他额头,“等等,你发了热,怎么还穿着湿衣服?”
林梓揉揉额头,“无碍,等这些事办完,我再请大夫看看。”
“行吧,我这里也没带那么多药,目前只能如此了。”
桓哥还躺着,而婆婆还未咽气,该怎么办呢,如果不让他跟婆婆见最后一面,他下半辈子恐怕都会留在遗憾里,若见……他伤成那样,可如何见她?
还是自己替他跑一趟好了。
林梓无奈,借了把伞,往小破茅屋跑去。
屋里本就昏暗,今日下雨,马上又快天黑,屋里更是不见光,幸好来时他们考虑过这个问题,给了他一盏煤油灯。
林梓摸索进屋,忽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点起烛光,发现竞有只鬼蹲婆婆床边,正吸食她最后一丝生气!
那鬼是食气鬼,凡是身体虚弱,或病重的人,都应该有人在身旁照顾,否则这类鬼会乘机而入,吸取其气,人就会死亡。
放肆!
林梓大怒,掌中火直往它身上拍去,食气鬼惨叫一声,穿窗离去。
婆婆气息已经微乎其微了,即使被那鬼吸食生气,她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就好像……还在等什么。
林梓蹲她床前,轻声细语说,“婆婆,你快去吧,按照约定,桓哥我已经带回来了。”
她呼吸忽然重了一些。
“婆婆,我知道你很想见桓哥最好一面,但是……桓哥他受伤了,他暂时来不了,你体谅他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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