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嗯……嗯?你醒啦?”何槐声音有点心虚。
林梓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手中所感不是温热的肌肉触感,而是硬邦邦的,若是闭着眼睛不看他,他恐怕会怀疑自己扶着一块木头。
林梓慌了神,脑子絮乱,心想自己该不会还没醒吧?
他并起二指在他身上敲了敲。
“咚咚咚”
很清脆的木头声。
未能阻止这一切的何槐双眼一黑,心乱如揉一团带倒刺互相勾缠一块打了结的新鲜麻草。
“果然是在做梦……”林梓口中喃喃地说,“我居然梦到将军变成木头人了!”
何槐拼命点头附和他,“没错没错,那你继续睡?”
“那好吧……”林梓真的闭上眼睛,何槐眼疾手快往他后颈某处捏了一下,很快他呼吸绵长起来。
何槐摸了摸自己身体,苦笑一声,将林梓放平在地,他在附近又弄了几棵槐树,吸引了附近的不少冥鬼过来。
冥鬼是最普遍的归类,每个无仇无恨、无痴无怨的人死后都会成为冥鬼,这类鬼都老实本份,它们很容易忘记生前之事,会乖乖跟着鬼差进地府。也有一些迷糊的冥鬼找不到去地府的路,游荡在世间。
怀着一丝负罪感,何槐利用树根把那些冥鬼全部抓住吸收。
槐木本阴,他不太喜欢阳气重的东西,不过可以以阴补阳……身上的肌肉很快变得柔韧,何槐呼出口气,几棵槐树和那棵大槐树瞬间枯萎干瘪倒塌消失不见。
然后他动手将雷猎户扇醒。
雷猎户醒来还愣了愣,往自己身上一摸,没有缺胳膊少腿,就几道小擦伤。
“我……我没死?”
何槐敷衍道,“没死没死,快把你的板车推上吧,咱们得赶紧回去。”
“喔……好。”
雷猎户昏昏沉沉拉着他的板车回去了,何槐背着林梓回府,一路上他心事重重,崴了一脚,把林梓晃醒了。
“唔,将军?”林梓揉揉眼睛,“怎么回事?山鬼居然放咱们回来了?”
“没错,你被她一声吼震晕了,”何槐一边把他放下来,一边把锅甩山鬼头上,“不过我随后告诉她咱们是来劝雷猎户赎罪的,她可能觉得不应该对咱们这样的好人下手,就走了。”
“是么……”林梓想了想,“原来山鬼声音可以震晕人啊!”
“没错没错!”
“可是我为什么脖子会疼呢?”
“你肯定是落枕了!”何槐信誓旦旦,“你成天窝家里,身体素质差得可以,以后跟我去练练?”
极度不喜运动的林梓缩缩脑袋转移话题,“话说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你变成木头人了。”
何槐身子一僵,把手身给他,“要不你再捏捏。”
林梓将信将疑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因为习武的原因,他身上的肌肉紧绷,捏上去还……挺有感觉的。
“怎么样,是肉吧?”
林梓默默收手。
回府时天色已黑,林梓远远看到门口有团黑影,推了推何槐,“有人在府前等着呢,快点走吧。”
他们俩个急急忙忙走过去,何槐遥遥地喊了一嗓子,“大兄弟,你怎么杵门口呀!这天气可冷了,快进去坐……”
他停下脚步。
门口停着的不是人,是鬼。
林梓差点惊呼出声,这不是把琵琶给他的那个……琵琶鬼么?
何槐悄声说,“琵琶在书房里,你在门口盯着它,我快把琵琶拿过来给他。”
林梓摇摇头,“将军,我去吧。”
琵琶鬼拿回琵琶时,便会给还它琵琶的人带来厄运。琵琶鬼是自己招来的,也该由自己承担后果。
“你乖乖等着啊,盯着它!不许跑!”何槐当然不能让他去,自己几步窜进府。
他又不是人,还怕那鬼么?
家丁见到他眼前一亮,喊道,“将军!”
“嗯嗯,我回来了。”何槐一挥手,从偏门绕小道跑书房里,家丁似还有话要说,提着灯抱着琵琶从书房跑出来时,发现正堂居然点着灯。
是有人来了么?
何槐心生疑惑,但没有多想,几步窜门口把琵琶递给琵琶鬼。
它盯着何槐点点头,随后离去。
林梓急得不得了,“将军!它会给你带来灾害!”
“没事没事,不牵连到你就行了。”何槐满不在乎挥挥手。
“将军……”林梓微微睁大眼睛,心口像是被撞了一下,一瞬间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而余韵又软得像一滩水。
“琵琶本来是它给我的。”感动之余,林梓又沮丧地说。
“没事没事,你的就是我的。”
这时候守门的俩个家丁气喘吁吁一路跟回来,一手叉腰一手撑墙气上接不接下气地说,“将……将军!朝廷的人来了!”
“啊?”
何槐面露惊讶,“这大晚上的,皇上找我做什么?”
“不是大晚上,几位朝廷的大人今天下午就来了,听闻将军不在,他们就一直在正堂等着。”
何槐打了个哈欠,“那好吧,先别暴露我行踪,明天早上你再跟他们说我回来了。”
林梓叹了口气,帮家丁劝何槐,“将军别这样,对方是朝廷中人,咱们最好不要招惹,还是问问他们皇上招将军前去何意。”
林梓都这么说了,何槐里立马变脸,昂首阔步向正堂走去,“林梓说得不错,还是林梓有远见,嗯!先去会会那几个家伙。”
家丁:“……”
正堂中坐着四个人,俩个太监,俩个侍卫,一见何槐立马激动地站起来。
这家伙可算回来了,再等下去他都要心态崩溃了,他府里的下人一点不懂规矩,不生火,不送吃的,连杯水都不给倒。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皇上等你入宫呢!”太监语气谄媚又阴阳怪气,听得何槐鸡皮疙瘩起一身。
何槐小心翼翼地问,“这……天都这么晚了,要不你们先在府里休息一晚,本将军明天再跟你们过去?”
为了制服那些野兽,他下午弄的那棵大槐树几乎耗尽了阴气,又强行逮了几只鬼吃掉才勉强恢复,可累死他了,必须要休息。
太监一脸为难,脸上皱纹都挤一块,“将军,您这是人小的难做啊……皇命不可违呀。”
“好吧好吧……”何槐只得答应,回头把林梓的衣服拉了拉,嘟嘟囔囔说,“我今晚可能回不来了,你去洗洗睡吧,让管家给你装袋温热的水暖脚,被子要裹紧,别着凉了……”
林梓抽抽嘴角,恨不得把何槐嘴巴捂住……太丢人了。
太监在后面又小心翼翼地说,“将军,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儿?”
“皇上说把林道长一起带进宫。”
“这怎么可以,你们看都这么晚了,他还是个孩子……”他在林梓头上比了一下,“本来就不高,不好好休息长不高啊!”
林梓盯着自己头上那只比来比去的爪子突然有种把它剁了的冲动。
太监抹了把汗,“若是将军早些回来……也不至于这么晚呀……这是皇上命令,小的们也很为难。”
他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林梓拉了拉他袖子,“那劳烦大人了,咱们走吧。”
“你还要睡觉呢。”
“我不想睡。”
“那好吧……”
一炷香后林梓脑袋一点一点的,然后一头扎何槐怀里睡得昏昏沉沉。
何槐半抱着他,心想小孩子就是倔强,早待家里睡觉多好。
小皇帝也困,他爬御书房睡得打呼噜,周边站的一群亲信也是直打哈欠,但是当外面太监喊宣他们进来时,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何槐进了御书房看到里面的人由笑了笑,丞相、六位尚书、御林卫统领等一大溜朝廷重臣都在这里,不过他们眼下浮肿,眼珠子红红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皇帝脸上还有睡痕。
正在睡意朦胧揉眼睛的林梓立马收手站直。
小皇帝一见到他立马精神了,从龙椅上跳下来,撒娇地说,“道士哥哥怎么现在才来?唔,朕可想你啦!你困不困?先去朕的寝宫睡一觉吧,朕处理完这件事就去找你…”
听此话,何槐脸色都绿了,眼巴巴盯着林梓,其他重臣面色也各有千秋。
林梓不动声色把小皇帝推开,规规矩矩跪下行礼,“贫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啊……道士哥哥,咱们谁跟谁呀,你别跟朕行礼,这是跟朕疏远了……”小皇帝急忙把林梓扶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林梓。
“礼不可废。”
“可废的可废的,”小皇帝急得原地握拳跺脚,“朕是皇帝,朕说怎么就是什么,朕现在就下令要求道士哥哥不用向朕行礼。”
“皇上,这不可!”
“有何不可?”
林梓只得转移话题,“敢问皇上,皇上找何将军做什么呀?我们几时才能回去?”
小皇帝冷笑一声,“今晚他回不去了。”
“啊?敢问皇上,这是为何?”
小皇帝抓起一本周折甩在他面前,“何将军看看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可困死我了,晚安啦
☆、第三十二章
奏折居然是副将千里迢迢传出来的,估计是给自己一天一封也没个回应,一气之下跟小皇帝打小报告。
周折言辞极为愤怒,说他不守军中纪律,玩忽职守,毫无作为……
何槐把捡起的周折又扔地上,冷哼一声,“一个小小的副将而已,本将军的事儿,哪轮到他管?”
将军这个职位本就是何家的,他不过是替何家拿回来罢了,当初敌军进攻差点被砍成柴禾的是他,以一敌百取蛮夷首领首级的也是他,在边境一待三年也是他。以往过年的时候他们那些人早回去了,留下来的将士想家想媳妇儿了,坐一块儿能聊一晚上,全是自己媳妇儿、子女、爹娘的,有个啰嗦的把自己媳妇儿下厨炒糊了菜说了五遍了还不想停。
当初独身一棵树惯了也不觉得怎么,觉得听着挺暖心,听到有趣的也会哈哈大笑,如今与林梓相处,享受过丝丝温情,哪想再孑然一棵树?
“何将军!副将他是长辈,你怎可这般说话?”丞相首先听不下去,指责何槐。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将军不去镇守边境,只顾在都城里享受,可对得起边城将士?”
何槐觉得自己真不能理解人的脑回洞,他当初拼命对抗蛮夷护得他们在都城歌舞升平,可是轮到论功赏,却让自己感谢为他运输的王校尉,又说多亏了副将的指导,又说先锋功不可没……冲锋陷阵取敌人首级的自己不仅没有封赏,还得感谢这感谢那,感谢完了再一副施舍模样让他回去继续镇守边疆。
若真是他们出谋划策就算了,事实上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棵树干的,除了副将经常指指点点,其他人一点忙都没帮。
他招来百鬼入敌军将士梦魇,搅得他们夜夜不得眠,白天连刀剑都握不住,否则镇守边疆的那数万人哪打得过数十万人的蛮夷。
结果论功行赏,全被这些人顶了功赏。
反正何槐心里对他们是恶心至极。
“李大人说得是,只是我不想再去那边夷之地了。”何槐说。
他说的是大实话,边境土壤多沙土,干燥少水,实在不适合他生长,所以他回来了就不想走了。
林梓微微瞪大眼睛望向何槐,“将军?”
“将军这是什么话?所担其职,便要负其责,将军得对得起将士们啊!”一行人面色不见慌张,反而有些得意。
何槐心里讥笑,看来是边境太过平静,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把兵权握手里么?
他扭头对着林梓笑了笑,“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么?”
林梓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何槐瞥了眼盯着自己目色妒忌怨恨的小皇帝,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揽上林梓的肩膀,“难得遇到良人,这辈子只想伴他身侧,站在他目色所及之处。”
林梓低下头,双手抵在胸前,心尖如被小猫蹭了一下,跳得厉害。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丞相咳嗽一声,顺势而下,“既然如此,便不勉强将军,既然将军不愿意去了,得另选他人是不是?”
何槐从腰间封带中取出半截虎符,“何某这就归还虎符。”
丞相小碎步跑过来,接过虎符,又跑到向小皇帝身边跪下,“还请皇上接虎符。”
半响不见回应,一抬首却见小皇帝目色憎恨地盯着何槐,他眼珠子转了转,又说了一遍,“请皇上接虎符。”
小皇帝目色这才看向他,他伸手拿过虎符攥手里,对何槐缓缓说,“既然朕已收回虎符,何将军知道自己以后的身份了吧?”
“草民明白。”
“卸下盔甲和刀剑,你走吧。”
“是!”
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出,他盔甲里面穿有便服,免了一身亵衣在街上逛的惨剧。
林梓都为何槐不值,他为这个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就这么被革职贬为平民,一点补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