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好久不见。”审神者抬起手,轻轻抚过付丧神毫无瑕疵的侧脸,体温透过手套传递过来,留下一丝温热的触感。
昳丽的付丧神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眼中新月没有半分波动,对他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乖顺到了极点。
“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啊……”
审神者低声笑着,狸猫面具遮住了他所有表情。
他执起三日月的一只手,仿佛很惋惜地叹息一声,“如果上一次也有机会趁着‘空白期’让你站在我这边……我们就不会隔这么久才再次见面了。”
“原本是想用今剑牵制你们兄弟……没想到你竟然那样护着他。”
“现在看来,我那时候做的决定很对——”
“天下最美之剑……也不过是我的囊中之物。”
审神者指间聚起灵力,没入三日月额间。
他欣赏着付丧神露出痛苦而迷茫的神情,眼中的光仿佛在一点一点熄灭,最后眼中只映着他的身影,宛若傀儡。
“三日月……”
审神者沉沉地唤了一声,心中却觉得遗憾。比起言听计从的傀儡,那些暗地里聚在一起不安分的刀剑反倒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只是,太过漂亮的玩具,总令人不忍心破坏。好不容易等到的第二振三日月,他不想再出差错。
过刚易折,刀剑都是如此。
深蓝的付丧神的眼睛渐渐聚焦,目光平静而缓和,唇边的笑意也仿若量好了一般。
就像是戴了一层面具。
一个从未在三日月口中听到的称呼响起,让他一时间觉得这是幻觉。
“主人。”
……
衡量利弊之后,三日月决定顺势留在审神者身边。
伪装成受其控制的样子,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那股带着摧残意识力量的混沌灵力被他成功阻隔、消抹。就此看来,审神者也是用了这样的方法控制了那些短刀。
对于本丸的刀剑来说,审神者是敌非友——他在暗,而他们在明,尽显不利。
经受百般折磨的刀剑付丧神,对审神者积恨已久,却因为“咒”的限制,无法将痛苦的源头扼杀。
比起直接在一开始站在与审神者相对的立场,不如反过来,借着“受审神者控制”的理由,留在审神者身边,找到解决的办法。
毕竟……就算自己不受“咒”的局限,但其他刀剑却是的的确确地被禁锢着。
一旦杀死审神者,他们也会一并碎刀,与玉石俱焚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够接近审神者,总能找到线索。
人类的性命……纵然受着禁制的百般保护,也会有致命的突破点。
“走吧,”审神者站起身,不知在对谁说话,“让他们到大广间去。”
话音刚落,几振极化短刀从暗处现身,齐齐地应了声“是”,而后迅速地远去。
五虎退,药研藤四郎,小夜左文字,爱染国俊……
三日月目光微动,默念着刚刚那几振短刀的名字。
受审神者控制的刀剑付丧神,很可能不止这些。
“三日月。”审神者拉开门。
三日月应声:“主人。”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做我的近侍。”
“是。”
仿佛对三日月的顺服感到满意,审神者抬起他的下巴,望着双眸中的新月,语气柔缓。
“现在,跟我一起去看看吧——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
大广间。
偌大的房间里,刀剑付丧神们按刀派各自聚成一列,跪坐在地上等候着。几乎所有付丧神都低垂着头,解下了系在腰间的本体刀,摆在身前。
随着开门声响起,他们纷纷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男人身后深蓝色的身影。
那华美高贵的付丧神顺从地跟在审神者身后,宛若忠心耿耿的鹰犬,丧失了本我的意识。
众刃脸上不由得露出惊愕的神色,又很快掩去。天下五剑三日月宗近,竟然也被那个人控制,成了傀儡。
难道,他们真的无法脱离那个人的掌控吗……
三条刀派的位置,今剑看到三日月后,忍不住想站起来,被身后的小狐丸死死按住。
“三日月……”
他颤声喊了出来,却发现三日月没什么反应,视线只是淡淡地扫过。
今剑胸腔满是苦涩,垂下头去。
三日月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视线,本应数量最多的粟田口,竟已经削减了大半。为首的是鸣狐,身上似乎还沾着血迹,继而是鲶尾,还有几振短刀依次排列着,看不清面容。
没有一期一振,也没有骨喰。
实际上,整座本丸的刀剑远远少于他估测的数量。
冰冷的地面嵌着华丽柔软的座椅,审神者坐上去,随意地勾了勾手,便有一振极化短刀走出来,为他递了一封信函。
这次是太鼓钟贞宗。
三日月垂眸,这座本丸暗处究竟还藏着多少受审神者控制的刀剑?
审神者展开信函,上面写着上次出阵情况的汇报,以及刀剑的受伤情况。
“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安定站起身来,蓝色的外衣上还带着斑斑血迹,脸色苍白无比,双眸却像坚韧的寒冰。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审神者慢悠悠地问道,即使纸上写着出阵的全部信息,也要盘问一番。
“池田屋。”
“池田屋?”审神者笑问,“上次的队长是谁?”
“是我。”
审神者轻笑几声,“我听说,池田屋里有什么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大和守安定握了握拳,脸色似乎更加苍白,平声答道:“没有。”
“这没什么好掩饰的,明天也去池田屋的话……你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
“不行……不可以!安定已经受伤了,不能再出阵了……!”加州清光惊慌地开口。上次的池田屋已经让大和守安定受了中伤,如果不手入就去出阵,会碎的啊!
审神者抬手撑着头,“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加州清光红色的眸子顿时暗沉下来,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将话咽了回去。
“没有,主人。”
几乎是一瞬间,氛围变得凝重而压抑。
审神者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就算他面前是一群压抑着杀意的刀剑付丧神,而身后只有三日月一人。
“除了大和守安定,还有鸣狐、鲶尾、乱……”
每点一个名字,三日月就在刃群中寻找。审神者点到的大多是粟田口,每一振都是负伤状态,身上或多或少沾着血迹。
三日月明显地看到,有些付丧神放在膝上的紧蜷的手在微微颤抖。
念完名单,审神者发出嘲讽的笑声,“粟田口没了一期一振,原来这么没用吗?先是骨喰出阵碎刀,再是秋田重伤不治,不如你们也去另寻一振。”
粟田口刀剑闻言红了眼,如果不是他不给受伤的刀剑手入,骨喰和秋田怎么会碎刀!何况一期哥就是他下了命令,给……
“走吧~”男人站起,随手将纸扔到了地上,径直踩了过去。
就在此时,乱藤四郎突然站起,挥刀直直冲向审神者的后心,蓝色的眸子蕴着乌云一般的暗色,盛着雨一样的泪光。
“乱!”鲶尾惊叫出声。
三日月脚步一顿,反手抽出本体,挡住了乱藤四郎的短刃,兵刃相接的一瞬间,他稍稍收了力,只为不暴露实力。
审神者转回身来,看戏一般倚在门上。
乱藤四郎反手攻向三日月,刀光如流星般划过。
三日月微微偏身,故意没有完全躲开,挥来的刀刃削断了护甲系绳的一端,金色的护甲锒铛悬挂在身侧。
就在乱藤四郎要进行下一次攻击时,从后方而来的极短瞬间将他击倒,压在地上。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提一期哥……”乱藤四郎挣扎着抬起头,唇边溢出鲜血。
审神者一把揽过三日月,看着付丧神低眉顺眼任凭摆布的模样,又想起他刚刚的表现,低声笑道:“如果一期一振当初能安分一些,我或许能留他一命。”
乱藤四郎紧紧攥着手中的短刀,神色仓惶,“三日月殿……!你不能……”
回答他的,只有三日月置若未闻的平静模样。
审神者没有再理会,带三日月离开了这里。
余下的话音都被关在了门后。
……
本丸坐落于最偏远角落的房间里,门窗落了锁,刀剑付丧神们围在一起,原本应该激烈的争吵声被压了又压,最后被四周的黑暗吞没。
“为什么这振三日月就受了蛊惑!?曾经的三日月殿做了多激烈的抵抗,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们都忘了吗!”
“‘空白期’的刀剑能有什么反抗之力?小夜、药研、退……都是被他用这种办法控制,就算是三日月殿也……”
“如果不趁现在,他迟早也像那些短刀一样极快地成长起来。”
“一旦有了练度……作为天下五剑之一的他,我们谁能反抗得了?”
“不如,杀了他……”
第53章狩(三)
“绝对不行!!!”今剑低声喊着,双手握拳锤向桌子。
一声闷响,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
所有付丧神的目光纷纷转向今剑,却见他垂着头,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快要喘不上气来。
良久,今剑抬起脸,眼眶微红,“如果不是我非要把三日月带回来,他也不会被那个人带走。所以,所以……”
他颤声,“如果三日月真的变成那个样子,在那之前,我会亲手……杀了他……”
……
离开大广间之后,审神者带三日月回到天守阁,用半盏茶的功夫翻阅了几份文件,就又离开了房间。
此时的天守阁只剩三日月一人。
不仅如此,这里也没有任何隐匿在暗处的极化短刀。
三日月闭眸静坐着,仿佛一件没有生命的精美的艺术品。
在确定天守阁四周没有任何声音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目光扫向天守阁的每一处,与大广间的装潢一样,这个房间的装饰也是极尽奢华,由此看来,审神者是个喜爱享乐的人。
或者说,他将虐待刀剑付丧神也看作得到乐趣的一种途径。
三日月站起身,缓缓走到桌前。
桌面的文件都是时之政府下发的通告,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他拿起其中一张,上面只有审神者用作签名的代号。
三日月将文件放回原处,代号对审神者来说是一种保护,暴露真实姓名可能会被神隐——得知审神者的姓名并让其神隐,这对刀剑付丧神来说是代价最小的做法。
看来,这个人在享乐的同时又十分谨慎,不然早已沦落到被神隐的下场。
桌子后面有一个陈列架,从头到尾盖着,密不透光。
三日月撩开陈列架的帘布,赫然发现陈列架的最顶端摆着一振太刀。
没有刀鞘,刀身已然绽开大量裂纹,散发的灵力极其微弱,已到了濒临碎刀的地步。
……鹤丸国永?
三日月仔细回想在大广间见到的每一振刀,十分确定没有那抹雪白的身影。
既然鹤丸的本体在这里,作为付丧神的灵体又会在什么地方……?
三日月伸出指尖,向其注入一丝灵力。一阵微弱的光芒闪过,致命的裂痕稍退了些许,肉眼难以看出变化。
定定地看了太刀半晌,三日月将陈列架的帘布重新盖好。
他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能维持鹤丸本体的完整。
三日月继续在房间里兜转,嵌入墙壁的书柜中摆着大量文字晦涩的书籍,抽屉与箱子全部上了锁,还有一只惹人注目的精致的神龛。
能够威胁到、或者关乎审神者性命的东西,一般都会藏在天守阁内,或是被审神者主动带在身边。
三日月打开未锁的书柜,随意地翻阅了几本,发现都是些关乎各种理论的书籍,便又放了回去。
转头时不经意一撇,他注意到有一本书鼓起突兀的一块,中间似乎夹着一个本子,从空隙看向里面,纸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字。
三日月将这本书抽出,只打开一点,里面夹着的本子便顺势落在脚下,发出一声轻响。
没等他弯腰捡起,便听到身后突然响起男人低哑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三日月眸色一沉,他竟然没有听到开门声。
没想到天守阁中居然还有其他通往外界的道路……
三日月神情平静地转回身,脚下一动,将刚刚掉落的本子踢入沙发底座缝隙。
他露出惯常的微笑,不作任何解释。
“主人。”
审神者站在不远处,望着房间中捧着书籍的付丧神。
被消抹意识的刀剑付丧神通常还留有自己的特质,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们的确也会依照自己的习惯做事。
就像之前那振三日月,平时也是喝茶看书,没有什么不同。
不……两者之间也有差别,比如这一振,就格外顺从。
想到这里,审神者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径直走向面前的付丧神。
腰带松散,华美的狩衣脱落,颈间的金色流苏随着呼吸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