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无光无影无声无息的深夜,是什么陪着江裴遗度过的?
所有过往细节都不敢思量,是绕指柔的钢刀。
林匪石睁开眼睛,他轻轻开口道:裴遗,对不起。
江裴遗喉结动了动:你不要对我说这句话。
林匪石半撑着身体从病床上坐起来,说:你睡吧,我看着你睡,看到你醒来,让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
就以林匪石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尊容,半夜出现吓哭小孩儿,也不知道他有啥勇气敢说这句话,然而江裴遗居然轻轻地笑了一下,很欣慰似的,缓缓伏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林匪石伸手想摸摸他的发旋,可他看着自己的皮肤,又无奈地收回了手。
他睡了满打满算的三个月,这时候一点儿也不缺觉,真的活生生看到了天亮,假如目光有轮廓的话,江裴遗这时候身上估计都是千丝万缕。
第二天中午,林匪石捏着鼻子喝江队特供爱心胡萝卜黄瓜芹菜红里透黄透绿汁,满脸苦大情仇,心里盘算着明天该用哪种撒娇方式才能正确逃过一劫这时候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推着一辆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的人是贺华庭。
林匪石看到他,顿时把黑暗果汁放到一边,惊喜道:华庭?你怎么来了?
贺华庭侧耳听了一下林匪石的位置,淡淡道:听说你醒了,过来看看你。
林匪石自上而下打量他一圈,迟疑了一下:你的身体怎么样,恢复的还好吗?
贺华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问过医生,以后只能这样了。
江裴遗起身说:你们聊吧,我出去买东西。
林匪石双手合十,卑微央求道:不要买胡萝卜了拜托拜托!!
江裴遗没说话,跟另外一个刑警一起离开了病房。
林匪石目送他走了,才对贺华庭道:一直没有机会正式跟你道谢,上次真的很感谢你。
贺华庭满不在意道:咱俩其实差不多吧,感觉我还没有你那么受罪呢,我确实一直不知道黑宴的存在,当时听他们告诉我之后也非常震惊,现在所有黑宴试剂都被集中高温销毁了,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
林匪石道:舒子瀚他们呢?
贺华庭回答说:沙洲里面牵扯的烂账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恐怕查不完,这次总共逮捕了一百多名沙洲核心成员,外面在逃的还有七八百,其他小鱼小虾都没工夫管他们了我听那些警察说,上面的意思是,把证据确凿的这几个主脑先判了,以免夜长梦多。
林匪石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我那时候能不能出院,还想给舒子瀚一个惊喜呢!他们肯定想不到我还活着。
贺华庭说:你听起来恢复的还不错,前段时间我来看你的时候,他们跟我说,你的整个身体都是乌青色的。
林匪石:
到底有多少人见过他金贵的肉|体了?!
说起来,江队对你真是一往情深,贺华庭忍不住感叹道:救了你的命不说,现在你身体里还流着他的血,可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这句话让林匪石一怔:什么意思?
贺华庭下意识反问:江裴遗没告诉你吗?
林匪石突地反应过来,江裴遗很有可能跟别人合伙起来瞒了他什么大事,语气一沉:告诉我什么?
完了,贺华庭意识到他非常有可能不小心闯祸了,语气镇定道:没什么!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等等!林匪石倏地提高声音,脑海中涌现起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在心里朦胧成型,他看着桌子上空荡荡的血包,感觉有什么酸涩硬块堵住了他的喉咙,哑声问:这里面的血是谁的?
贺华庭充耳不闻,左手推着轮椅掉头就跑!
可惜这俩人一个半身不遂、一个又残又瞎,目前战斗力实在是属于半斤八两的菜鸡互啄水平,只见林匪石伸出血淋淋的爪子,一把按住了贺华庭的轮椅后背,将他拖回了床边,怒道:贺华庭!
贺华庭逃跑不成,只好坦白从宽,垂眉耸眼道:我不知道江裴遗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听到的故事是,在你昏迷之后,江裴遗咬破了你的动脉血管,自己也割腕了,本来想跟你一起走后来又被救回来,但是他喝了你的血,自己也感染了黑宴细菌。
听到这里,林匪石的心脏跳停、瞳孔骤然收紧了!
可是大概命运之神还是不忍让你们死去,江裴遗在感染之后,没有表现出跟你们相同的症状,他的免疫系统接受了细菌刺激,自行产生了相对应的免疫抗体,贺华庭说:所以,因为他的体内有自生抗体,只要给你注射他的血液,就能帮助你对抗黑宴病毒,你才才清醒过来的。
林匪石:
他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
贺华庭不小心把江裴遗纸糊的真相戳了个对穿,完全不必刻意添油加醋就足够惊心动魄,将人折磨到肝肠寸断。
裴遗那时候一定是奋不顾身的,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那样决绝地希望他能活下去,他坠下深渊才看到一丝光亮。
他看着鲜血从血管里缓缓流出,想的不是自己多久才能将失去的元气补回来、会不会对身体有损伤,而是匪石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够醒来、这些血液够不够。
整整五十多个日夜。
林匪石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血包袋子,他竟然不知道裴遗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想要跟他一起死去,甚至这段时间他输的血,都是、都是从江裴遗的身体里抽出来的。
怪不得裴遗最近瘦了那么多,脸色总是补不回来似的苍白。
他好恨自己没能早点醒来。
林匪石心疼无比,林匪石伤心难过,林匪石悲痛欲绝。
于是乎江队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林某某一个人蔫啦吧唧地坐在床上,鼻子里吹出了一个透明的泡泡,整个人一抽一抽的,下巴尖不停往下掉眼泪,看着好不可怜。
江裴遗的心脏一下就提了起来,两步走过去:你怎么了?哪里疼吗?
可是问完这句话,江裴遗又觉得不对,林匪石不是会因为肉|体疼痛而流泪的人,不管是被火烧成烤鸡、还是掉毛成秃毛鸡,林匪石从始至终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凡让他情不自禁潸然泪下的,都是心理上的、疼在他最柔软的地方的伤。
江裴遗忽然想起他好像没有跟贺华庭通过气,再看看现在的林匪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匪石新长出来的两厘米长的乌黑睫毛整片糊到了一起,沉甸甸盖在眼皮上,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拎起江裴遗的衣袖,看着他手臂上青紫甚至乌黑的针眼,密密麻麻地几乎连成一片了
林匪石的眼泪更憋不住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我又不疼。江裴遗轻声道,用手指轻轻擦掉他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