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红棕色的房门,江裴遗脑海中的某根神经猝然一跳,低声询问:你走的时候锁门了吗?
林匪石能从江裴遗细枝末节的神态中读取出各种细微的情绪,感觉事情好似有些不对,就点了点头,同样小声回答:我锁了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没有上锁?
江裴遗瞬间就想到一个人,他脸色微变,轻声对林匪石说:给老萧他们打电话,让他带人马上过来,锟铻很有可能在里面。
林匪石处变不惊地点了点头,转身下楼去打电话,他的身影刚从楼道间消失,江裴遗面前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锟铻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穿的人模狗样,单手插在兜里,神色自若,一副喧宾夺主的语气: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江裴遗冷冷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没死过?
南风,你对我的态度我其实不太能理解,锟铻含笑说,骗了我整整九年,按理来说,应该是我对你的敌意更大一些才对。
那是因为你蠢。江裴遗几不可闻地说。
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的毒枭曾经在江裴遗的记忆里留下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刀,让他无数次梦到游荡在山间的烈士亡灵,见到锟铻这个人,他就几乎压不住内心的仇恨与暴戾,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在江裴遗的胸膛里膨胀、发酵,好似要化作尖刀破土而出,撞的五脏六腑咯咯作响,让他的指尖都剧烈颤栗起来。
但是他的面色仍然冷淡而平静,所有负面情绪都被他沉甸甸地压在皮囊之下,流淌在乌黑瞳孔的深处,无声沸腾于血液之中。
锟铻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细细扫过,叹息般的说:你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假如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表现出的就是这种气质,或许我那时候就会发现你其实是一个警察,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来重光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为了找我报仇?江裴遗满目冰冷嘲讽,我不记得你是这么无趣又无聊的人。
锟铻不急不缓道:许久不见,想来找你叙旧罢了。
江裴遗也不是谁都搭理的,这时林匪石从楼梯口走上来,伸手把拦路的锟铻推到了一边,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自顾自走到江裴遗的家里,在鞋柜旁边换鞋,状似无意地说: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只有一种动物才会拦路。
看到林匪石出现在这里,并且大摇大摆登堂入室,锟铻显然有些诧异,虚情假意地说:林支队长,又见面了,好巧。
不算巧,林匪石同样和蔼地冲他一笑,堪称慈眉善目,但是说出的话特别阴阳怪气:我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你的情报好像有点古老,可能是上辈子的事吧。
锟铻一怔,然后对江裴遗道:南风,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你身边还有这么有趣的人。(4201314jtdj)
江裴遗冷淡地说:我不想跟你白费口舌,我知道你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管有什么阴谋诡计,有本事就都使出来吧。
我不是来找你复仇的,我说过,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锟铻语气非常诚恳,说出的话却几乎恶毒:死亡只是一个变质的过程而已,不足为惧,对你来说,最好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要你活着,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却无能为力。
江裴遗的心脏忽地一跳,指关节嘎嘣一声响。
我家江队又不是什么圣母,没有普度众生的责任感,就算他会而伤心自责,那也是人和畜生也就是跟你的差别所在。林匪石靠在墙边,他还是那副懒洋洋没骨头的架子,向来漫不经心的神色却渐渐冰冷了起来:犯罪的人是你,灵魂上有污点的是你,罪大恶极的是你,该下地狱的人也是你。
这位自以为振振有词的中年男士,踩在鲜血白骨上苟且偷生的人不是你么?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人不也是你么?林匪石怼人的时候语速飞快,完全不给锟铻说话的机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像你这种只会以别人的痛苦来获得快乐的、可怜的恶心的蛆虫,只能悲哀又卑微地从犯罪行为里得到扭曲的快|感,到底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在江裴遗的面前沾沾自喜?
林匪石还是向平常一样微笑着,他的眼里甚至还带了一点讥讽的笑意,慢慢地说:活的像一条上蹿下跳的野狗,还在江裴遗面前耀武扬威,你配吗?
这是江裴遗第一次听到林匪石这么言辞犀利地骂人,还不带一个祖安脏字,其实是有点感到震惊的,不由自主地怔怔地看着他。
大毒枭不怒反笑,哈了一声,低笑道: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记得十年前我们初见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对我破口大骂的。
江裴遗冷冷道:你就是来说这些废话的吗?
人和飞禽走兽的区别,不是语言和思想,而是在团体生活中产生的对他人的善良与怜悯,林匪石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有舌战群儒之战斗力,悠然道:我家江队是不会因为你这种无足轻重的人留下什么阴影的,说起来,丧家之犬其实是你吧?黑鹫在你手上覆灭,我们江队足智多谋是一方面,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在于你自己眼瞎,实在怪不得别人。
在以前,敢跟锟铻用这种语气说话还完好无损活在世界上的,只有江裴遗一个,现在又多了个林匪石,以锟铻阴狠歹毒的性格,如果不是江裴遗就在这里,估计早就在林匪石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把他的脖子捏碎了。(4201314jtdj)
锟铻眼底锋芒毕露,闪过阴沉的光,却笑道:早就听说市局的林支队伶牙俐齿,果然名不虚传。
林匪石谦虚颔首:过奖了。
南风,我一直觉得你的手很漂亮,手指很长,指骨的线条也很优美,适合弹钢琴,不过更适合杀人,锟铻别有深意地望了江裴遗一眼,笑道:你旁边的这位好朋友,他知道你这双好看的手曾经沾过多少人的血吗?
江裴遗似乎被他的话唤起了一段充满血色的回忆,低垂着眉目,嘴唇和面容同样苍白无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间也不早了,锟铻抬步走出门,回头看着他们:我在一楼的承重墙脚留下了一点礼物,你最好先去收一下,我想你应该不会拦着我离开的。
说完他直接大步下楼,从二楼的侧窗翻了下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江裴遗和林匪石都听懂了锟铻的弦外之音,一齐脸色巨变,根本来不及追他,一起向一楼承重墙疾步跑去!
江裴遗目光扫过,在承重墙的墙角赫然放着一个正方形的黑色盒子,上面倒计时显示还有311秒
是炸|弹!
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就算现在联系拆弹也来不及了,江裴遗想也不想伸手将那炸|弹稳当当地捧了起来,声音一如手臂那般平稳:林匪石,你先回去。
你别害怕,时间来得及,出了小区右转就有一片空地,可以在那里引爆,林匪石忍着后背传来的阵阵刺痛,伸手在他雪白的后颈上捏了一下,声音婉转温柔,带着一股沉静的力量:没关系,我陪你一起。
这应该不会是什么液体重力炸|弹,稍微摇晃一下就当场爆炸,毕竟锟铻还指望着江裴遗长命百岁,这炸|弹只是他脱身的一种手段罢了。
生死时速,江裴遗来不及跟他推三阻四,一言不发地疾步走出楼栋,林匪石在前面给他开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减少,好似有一个巨型钟摆在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在耳边巨声摇晃,两人在漆黑夜色之下并肩前进,抄最近的小路离开小区,走到了一处只有树木的空地上。
时间还剩下短暂的十三秒
江裴遗将炸弹放在空旷的地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