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逆流 西奚子 2344 字 2023-09-04

江裴遗听到这个名字就蹙起了眉心,抬起眼问:跟他学什么?

逃跑的正确姿势,我觉得他完全可以抵挡八国联军的炮火,林匪石道,我以前对黑鹫这个组织是有所耳闻的,跑路第一、贩毒第二,全东南亚的警察都拿他没辙,你跟他近距离接触过那么多年,就没学到一点明哲保身的道理吗?

江裴遗冷淡地说:他逃跑的路都是其他人头破血流给他开拓出来的,脚下垫着无数血肉尸骨那样的路我走不起。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了,反正,林匪石认真看着他说:如果以后你出了什么事,我会很伤心的。

听到这句话,江裴遗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冰冷的,他沉默良久,轻轻歪了一下头,下巴从林匪石的手指上移开,又低下头去,胳膊撑在分开的双腿上,久久一言不发。

林匪石从他乌黑而沉默的发旋间读出一种无声的抗拒。

他不喜欢这样。

林匪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像夏日的花园里无由来地刮起一阵阴沉的狂风,将美丽的蔷薇花架吹的摇摇欲坠,他想:江裴遗不喜欢有人这样关心他,不喜欢有人为他担心、为他伤心。

他最好一直死生自由,这世界之大,不会有谁因为他的死亡而过度缅怀,如此一来,他就可以不给自己留一丝后路地一直往前走了。

我在黑鹫这么多年,曾经见过许多卧底的优秀警察,在身份暴露之后死于非命,有些甚至就死在我的眼前,可我什么都做不到。江裴遗的声音轻微而嘶哑,他说的极为费力缓慢,像是第一次这样掏心挖肺地向旁人讲述那暗无天日的岁月,甚至是鲜血淋漓的,那些歇斯底里的片段时常在我眼前回溯我不能逃跑,为那些牺牲的英灵,为我父母亲人,为我自己。

江裴遗的语气几乎是颤抖的:我不敢贪生。

林匪石:

江裴遗闭上眼,锟铻的声音有如梦魇般在他的耳边响起:

阿州,我听老龙说,他们那边刚刚查出了一个警察的卧底,要不要跟我过去看看?面容文雅的毒枭信步走到他的身边,笑意盎然地问。

哦。阿州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摘下蓝牙耳机,从沙发上站起身,跟锟铻一起走向刑房。

还没有进门,就能听到从铁网的缝隙中传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利器敲击皮肉的声音,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中,还夹杂着一丝濒死的、非常微弱的痛苦呻|吟。

锟铻和阿州推开铁网走进刑房,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腐烂与血腥的气息,钢鞭、铁棍上都是刺眼的鲜红,半盆盐水晃荡在脚边,溅出了湿润的痕迹。

阿州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警察。

那卧底的眼睛向外流着血,半张脸都被强碱性的毒液腐烂了,他浑身赤|裸着匍匐在地上,能看到皮肤的地方都是血红的鞭痕,看不到皮肤的地方就是森森的白骨,更让人悚然的是这个警察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死,他遍体鳞伤的胸膛微弱起伏着,还在艰难地呼吸天底下再也没有任何恐怖片能够比此情此景更触目惊心,看一眼都觉得窒息。

阿州僵住了似的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这个人叫杜桓,29岁,元凌省公安厅在两年前派来的卧底,往上爬的确实挺快的,老龙手里的二把手,再过两年,可能就能顶替老龙的位置了,真是可惜。锟铻走到杜寒的身边,不急不缓地蹲下来,带着笑意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们公安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南风是谁?

杜桓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对外界的感知器官基本上全都被毁坏,只能感觉到一股阴冷如毒蛇般的气息在他的耳边萦绕,他忍着浑身刺骨的剧痛,从支离破碎的唇齿间吐出一口鲜血,喷到了锟铻的脸上!

妈的!

老龙像一条忠心护主的野狗,一脚碾到了杜桓的头上,砰的一声巨响,阿州的瞳孔随着这一声猛地一缩!

锟铻用手下人忙不迭递来的湿巾擦了一下脸,居然也没有大发雷霆的意思,只是摇头对阿州道:这就是我讨厌条子的地方,一点都不知道变通,自以为多么傲气无双,只给我们多添点乐趣罢了。

阿州抱臂斜靠在墙上,目光沉郁,冷冷地讥讽道:我一点都不能明白你们这些所谓的乐趣,我觉得非常、非常吵,而且下作。

在黑鹫鲜少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锟铻不由挑了一下眉。

我敬佩所有铁骨铮铮的英雄,不因为立场不同而改变。阿州眉目如霜,冰冷地说:一朝狗仗人势而已,以多欺少、落井下石,有什么可得意的。

满屋子的毒贩因为他含沙射影的一番话变了脸色。

锟铻望着阿州秀丽又森寒的脸庞,忽然忍不住开怀大笑:算了,既然阿州都这么说了,老龙,给他个痛快吧。

老龙的眉间带着一道疤,显得格外凶神恶煞,但是面对锟铻的时候永远是毕恭毕敬的,最忠心耿耿的走狗似的,把这人的话奉为神谕:那这个人尸体

他们警察不是总有句话说青山处处埋胸骨,就直接扔到山上吧,锟铻转着一串佛珠,漫不经心道:天上盘旋的老鹰都饿了。

是!

老龙两手捧住杜桓的头,用力向右一拧,咔嚓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撞在墙上似乎都有回声,这位宁死不屈的年轻警察就这么惨烈又壮烈地结束了一生。

阿州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用麻袋将尸体装起来,拖在地上走了出去,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态度甚至是漠不关心、冷而又淡的只有一丝鲜红的血迹从他握紧的指缝间渗了出来,无声无息、不为人知。

毒枭转眼望着他,居然有些讨好的意味:阿州,现在你满意了吗?

阿州眼也不抬地走了。

江裴遗的脸上苍白无血,嘴唇都是泛白的,皮肤毛细血管显出苍蓝的颜色,眉骨高耸,下颌线折角分明,从林匪石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副队长近乎有些形销骨立的味道。

江裴遗的骨架不如平常男性那样宽大,甚至是过于单薄的,却强硬地有如坚不可摧的顽石,他的灵魂似乎能够顶起雷霆万钧的重量,让人想起直立在狂风骤雨中的雪松。

我不能逃跑,我不敢贪生。

林匪石像是简直被这两句话直直地捅了一刀,把他满口的大道理都戳回了肚子里,噎的他心肝肺都在疼,闷声不吭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我也希望你可以一直勇敢地往前走,既然尘埃落定,就不要再回头看了。

江裴遗困倦地搓了一下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低声道:其实我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当时从医院醒过来,省里派心理专家对我进行治疗,接受了三个多月的心理疏导才解除了应激性危险状态,你可能不太清楚,从犯罪组织里卧底回来的警察,由于长年处于伪装、防备、高度紧绷和自我封闭的状态,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后遗症。

江裴遗喉结滑动了一下,缓声说:那九年里,我接触的都是阴沟里的老鼠,长年活动在地下,基本上完全和正常的社会隔绝起来,脱节的时间太长,很难再次融入进去,也很难再信任谁,现在有一定的情感缺失症状。

所以我讨厌任何人际往来,我学不会处理一段关系,也不想有谁为我牵肠挂肚。江裴遗喃喃道,对我来说,孑然一身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林匪石忽然小声地问:那你讨厌我吗?

江裴遗有些怔怔地抬起头,跟林匪石那一双漂亮、乌黑又深邃的眼睛对视,无端从那双眼睛里读出许多堪称轻快的回忆出来。

他想起在向阳分局门口初次见面时这人的惊鸿一瞥,后来又在医院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晚上带着鸡汤不请自来,义无反顾地跟他一起冲进火场,穿着好看的衣服在他面前孔雀开屏,理亏的时候仗着好看就耍赖撒娇,喜欢吃各种甜品零食,活的像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还要分给他睡一半的贝壳床。

gu903();许久,江裴遗的眼底闪过一道暗光,轻轻开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