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金山的医院里,苏珊也会帮她洗澡,但那时候她只用温水擦拭,内衣都保留着,而且苏珊以为姜未语言不通,所以大部分时候,苏珊更像是自言自语,气氛反而自在。
章阿姨不同,她语气夸张,嗓门还大,一惊一乍的,近距离说话,震得人心脏不舒服。
姜未没有记忆,一切好恶只凭直觉,这个章阿姨,让姜未下意识地有些排斥。
整个洗澡过程,姜未都闭着眼,任由章阿姨摆弄,对于她的一切言语,姜未只做淡淡地回应。
章阿姨说话带些口音,有些话姜未听得一知半解,也不回应,只礼貌地催她快点洗。
她却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在章淑梅眼中,却是另一番解读。
秦赐是从家政公司聘请的章淑梅,只需要她每天上门负责姜未的一日三餐,还有协助进行如厕洗澡等事情,不用打扫家里,不用住家,按时按点来就可以。
他开得薪水高,要求也很简单,章淑梅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活儿。
唯独一点,秦赐强调过,他太太脑子受了点伤,不能受刺激,让她务必小心谨慎,一旦发现他太太有什么异常情况,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没上门之前,章淑梅还不太理解,现在见到姜未的反应,她心中有数:哦,原来长得漂亮,可是脑子不太好,行动也不便。
难怪木木呆呆,说话也不应,像个漂亮而易碎的玻璃制品。
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男主人看上去风度翩翩,事业有成,有点可惜了……
章淑梅在心中感叹一番,倒是加快了动作,给姜未擦干,穿上睡衣,抱到轮椅上坐下,推到卧室里。
到此,她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
“秦先生,那我先走了,您看我明天几点过来比较好?”章淑梅心想反正姜未也听不懂,只和秦赐一人交流。
秦赐扶着姜未的轮椅,“明天七点半,太太如果还在睡觉,就等她起来。”
章淑梅点点头,下楼离开。
秦赐推着姜未来到床边。
这张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房间的装饰非常女性化,精致粉嫩的床单被套,床边笼罩着的奶白色纱罩,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感觉不到男人的痕迹。
秦赐把姜未抱到床上,为她盖上一层薄被,再调好房间温度和灯光,照例对她说了声晚安。
他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姜未叫住他。
秦赐站在床脚看着她:“怎么?”
“你去干嘛?”
秦赐说:“我准备去处理一下工作,然后洗澡睡觉,你如果有需要,按这个铃,我过来帮你。”
现在姜未的手臂稍有恢复,可以做简单的动作。
他说得那么坦荡自然,态度堪称温和,这反而叫姜未不知该怎么开口。
或许,秦赐的意思是等他处理完工作,洗完澡,然后到这里来睡觉?
在医院的时候不得不分床睡觉,这还可以理解,如果回到自己家里,两夫妻还要分开睡的话,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何况,秦赐留了灯,应该是待会儿要回来睡觉的意思吧?
这样想着,姜未稍稍放心:“没事,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她的下巴抵在被子上,闭上眼,地上的暖黄光线让她的脸看上去很柔和,颊边一层阴影,脸看上去很小,虽然骨相在那里,还是明显比从前瘦削很多。
秦赐站在远处,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直到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这才轻声离开。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姜未缓缓地睁开眼睛。
呼——
刚才秦赐盯着她看的时候,姜未一直都感觉到。
虽然秦赐是她最亲近的人,而且她对他印象很好,颇为依赖,但动物的本能却让姜未感到紧张。
每次被秦赐用这种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时,她都想要蜷缩起手脚,躲到让人看不见的地方去。
姜未百无聊赖地睁着眼打量这个房间。
在洗澡前她有些困,结果被章阿姨的大嗓门震精神了,她现在不止不困,反而对周遭的环境充满了无穷的好奇心。
她就像是一个初生婴儿,用崭新的双眼探究这个世界,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曾经使用过的,这张床、这层被、桌上的水杯、飘窗外面的风景……
只要一想到这些东西都携带着她的过去,可能让她恢复记忆,姜未就亢奋到不行。
可惜现在她还不能随意移动,只能望梅止渴,看看能不能记起什么。
在距离不远的桌子上立着一只白色台钟,时间十点,门口没有一点声音。
那台钟上的时间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动态,姜未盯着时间移动,不知不觉睡着了。
半夜醒来,姜未口干舌燥,很想喝水,并且发现自己身边空空如也。
秦赐并没有过来睡觉。
台钟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了。
周遭安静,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窗外有稀疏的鸟叫声,预示着天明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