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舍友背上包,着急加入对话:“还有还有,她刚刚打电话像撒娇一样,那个‘哪有’一出口,我要是她男朋友,我心都酥了。而且她刚刚小跑出去的时候,哪看得出来三十岁了,她明明就是男朋友在宿舍楼下等着,着急跑去出约会的女大学生好不好!”
然后继续说:“年轻漂亮状态好就算了,能力还强。我上次有工作要找院长签字,不小心看到她的简历,居然是C大本科!”
虽然C大现在是个双一流,但在她们心里就是个普一。
“硕博是A大,导师长江学者,博士到美国一个大牛组里联培两年,发了一堆topjournal,然后来了我们学校,今年评上副教授。”
她又酸又羡慕:“到底是何方神圣才能拥有周老师这样又漂亮,学术又好的女朋友?我有一个朋友,我想替她见见。”
另外两人纷纷附和。
一直沉默的最后一位舍友在旁边听她们叨叨完,终于发声,昂着下巴,颇有种掌握核心八卦资料的王者姿态:“什么男朋友,人家都结婚好几年了,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一阵沉默后,爆发尖叫。
震惊一号:“我去,真的假的?周老师结婚了?!!还有儿子了!!?”
震惊二号:“儿子还都能上幼儿园了?!!”
震惊三号:“她怎么能状态保持的这么好?!!”那身材像生过孩子?真的假的?!
震惊完,又齐齐问:“你怎么知道的?”
最后这位舍友顿时有种自己被“捧月”的感觉:“我前两天在网上卖东西,加了位考研二战的学姐,她的毕业论文是周老师指导的。她说那时候是寒假,周老师生孩子那天上午还在帮她改论文,然后第二天把论文发给学姐,说,不好意思昨天生了个孩子,不然晚上就能改好。学姐还说她论文改得特别认真负责,人也超级好,如果有机会可以选她当指导老师。”
“……或许,这就叫‘专业’?”
“……谁说不是呢?”
“天,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好喜欢周老师!工作的时候是认真负责能力强的学者、老师,看她老公消息的时候那点小开心、小确幸又像个热恋期少女,感觉她三十岁的状态活得像二十岁一样,不知道她二十岁的时候什么样?”
“要不你去问问?”
“那多不好意思。”
其实这位女同学如果诚心诚意来问周老师她二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周老师一定也会诚心诚意地告诉她:“和三十岁一样。”
和周见善本科时为自己规划的目标一样,她在毕业后努力成为了一名大学讲师,然后又在她三十岁生日之前努力成为了一名副教授。
跟她当年在美国一个组里,申请上青千然后回A大任教的同事对比来说,她这一路没有多么金光闪闪,牛逼哄哄,就是普通人的前半生。有点小骄傲,还有很多很多努力。
如果非要说年纪的增长给她带来了什么,除掉数字的增加以外,就是越发包容和接纳的心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但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把肚量修炼成码头,能停他个上百十艘船时,就会有人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你还得多练练。
这个“人”不在她“宽以待人”的范围里,具体是指她的老公和她的儿子。
周见善打开车门,迎面是一嗓门响亮的“妈妈”,儿童座椅上小男孩穿着整齐划一的幼儿园园服,正在朝她张牙舞爪地跟她打招呼,整一个白生生的小团子,豁着门牙还漏风。
这一小团人类幼崽就是她儿子,三岁半,刚送去幼儿园,小名祺祺,大名陆其然。
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祺祺今天上体育课开心吗?”周见善在他旁边坐下,瞧他这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衣服,上体育课没跑了。
陆其然小朋友两只大眼睛眨呀眨,胖藕节似的胳膊在空中比划一个圈,表情夸张说:“开心有那么~那么~那么大!”
周见善也表情夸张的看着他:“真的呀?”
陆其然小朋友咯咯笑,挥舞着他的胖藕节,想要够什么,奈何材料不够,够不着。知道的是他要给妈妈擦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用小拳头揍人。
周见善善解人意地主动将脸贴过去等待儿子的贴心服务,小小的手掌贴上她的脸,再没动作,接着是一阵黏腻的声音,她不解地伸手摸了摸脸,还粘着,指腹沾着一片棕色,还散发着巧克力的香甜。
没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崽刚刚把一团捂融化了的巧克力一把糊在了她脸上。
和她的粉底液、汗液还有他的脏手黏在一起。周见善深吸一口气,忍!
也是此时,在驾驶座上打她上车后一直没说话的陆开来终于开口,语气严肃:“陆其然,这就是你说的要把巧克力当成礼物送给妈妈?”
话落,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沉默,还是沉默。小陆其然那点恶作剧之后的得意在他爸的高压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脸一点点耷拉下来,眼睛看都不敢往前看一下,看起来既心虚,又委屈。
最终只能软趴趴说一声:“对不起,妈妈。”
戏唱到这,就该她来唱/红/脸了。周见善一边抽出湿巾擦脸,一边耐着性子用爱来感化她这长着熊心豹子胆的儿子,显摆事实再讲道理,最后告诉他爸爸妈妈都很爱你,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小陆其然被熨得服服帖帖。
回到家里,阿姨带着小陆其然去洗手擦脸,周见善趿着拖鞋往房间跑,急匆匆打开衣柜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准备冲进浴室洗澡洗头,陆开来跟在她身后走进房间,看着她火急火燎的动作,问道:“以前出去约会你有这么积极?”
周见善路过他身边时非常敷衍的在他侧脸上亲了下:“相信我,跟你约会的时候我比今晚跟肖佳她们去看梁令的演唱会还积极。”
她要往前走,被他拉住手腕带回来,一手箍着她的腰,沿着衣边往里探,暧/昧不清地摩擦着。她不得不承认,他这么个小动作她就有点软了。
陆开来低头贴在她耳边,脸贴着脸,故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满和某种暗示:“就这么敷衍我?”
说完,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的表情,见她不说话,还伸手捏她脸。
周见善本来有一肚子狡辩能说,可当她抬起头望着他日渐硬朗成熟的脸庞时,话到嘴边,竟一时间出了神。
他脸上的每一条弧线她都吻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当她还是少女时,他就是她所有的情不自禁,十年过去,这种感觉随时间只增不减,愈浓愈烈。
周见善放弃狡辩,踮起脚尖贴在陆开来唇边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轻轻吻住他。陆开来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一出,怔了怔后才回应她的吻,依然霸道且极具占有欲。
她双手搭在他肩上,心脏咚咚、咚咚疯狂敲击着胸膛,是心动的感觉,她脸颊微烫。
在陆开来面前,不管周见善多少岁都还是会忍不住脸红,还是会双眼满含着爱意和期待。
就像她最初爱上他时那样,少女永远年轻。
直到听到一阵“哒哒哒”的小跑声,两人在小陆其然跑到门口之前停下热吻,小陆其然只看到爸爸在妈妈嘴巴上亲了亲,然后两人分开。
爸爸居然偷偷亲妈妈!!哼,他也要!!
小陆其然跑到陆开来面前,短短的手指戳了戳自己婴儿肥的脸蛋,理直气壮说:“祺祺也要亲亲!”
陆开来失笑,弯腰将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亲。
又将人抱到周见善面前,小陆其然噘着嘴:“妈妈亲亲祺祺。”
直到爸爸妈妈都亲过以后,小陆其然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挥舞着手里的相册,大喊:“妈妈!”
他最近迷上翻相册,人嘛也不认识几个,但就爱缠着周见善给他讲,碰到他认识的,咿呀咿呀高兴得不行。
周见善说:“妈妈今天晚上要跟肖姨姨她们出去一趟,现在要去洗澡洗头,让爸爸跟你说吧。”
周见善走进浴室,只留父子俩在房间里。
小陆其然觉得爸爸很好,他很爱爸爸,但是他真的不喜欢爸爸给他讲照片,因为爸爸好多人都只是认识,根本没有妈妈讲的细,妈妈每张照片都能跟他说上好多好多,爸爸呢,就说这个是谁谁谁,那个是谁谁谁,然后就没了。
所以陆开来陪小陆其然看的几张照片等周见善从浴室出来,坐在化妆镜前以后,他又缠着妈妈要重讲一遍。
“妈妈,这几张照片都是你诶!”小陆其然自己翻着,自己碎碎念。
说完,他站在椅子上,把相册往桌上一推,顺势倒下几个瓶瓶罐罐。
现在赶时间来不及再打一套“妈妈的爱”组合拳,周见善只能认命将瓶瓶罐罐扶起来,耳边听到儿子指着照片好奇问:“妈妈,你不是跟祺祺说,干净小孩每天都要换衣服吗?为什么你这几张照片都穿着同一件衣服呀?”
周见善眼神一瞥,怔了怔,想起什么,忽而笑了声:“虽然这几张照片都穿着同一套衣服,但是是在不同时间拍的照片呀,不是连续好几天都穿同一套衣服。”
“那为什么都要穿这一套呢?”小陆其然还是不明白。
“因为这套衣服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妈妈每次去陌生的地方有重要的事就会穿,就像爸爸陪在妈妈身边一样。”
四五张照片上她穿着同一套西装,正经又严肃,是陆开来当初送给她那套theory的西装,现在还挂在她衣柜里。
没想到,那套衣服一年也穿不了几次,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陪她走过那么多重要场合。就像他一直陪着她一样。
小陆其然似懂非懂的点着小脑袋,又指着另一张照片问:“妈妈你看,这是你和爸爸,还有好大的雪呀。”
周见善说:“这张照片是爸爸和妈妈登记结婚那天拍的照片,结婚就是我和爸爸可以生祺祺的意思,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妈妈都冻感冒了。”
说着,周见善也两条胳膊在空中比划圈,母子同款夸张手势。
周见善记得那时候她24岁,导师告诉她CSC(国家留学基金委)申请通过,她明年即将出国联培两年。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陆开来,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支持了她的选择,然后两人顺其自然就领了结婚证,不过婚礼是回国之后的事。
那天是初雪,有不少人登记结婚,她直接在冷风里冻感了冒,第二天开组会还闹了笑话。
小陆其然眨巴着眼睛,看着妈妈问:“结婚这么辛苦吗?妈妈感冒了,爸爸刚刚跟祺祺说他前一晚都没睡着,听起来好累哦。”
周见善怔楞片刻,不确定问:“爸爸说他一晚上都没睡着?”
其实前一晚她也没睡着,第二天狂打哈欠,免疫力下降,所以才轻易感的冒。那天陆开来还调侃她,说没想到她这么想嫁给他,居然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小陆其然就这么把他爸出卖了:“对呀,祺祺问他为什么睡不着,爸爸说因为眼睛一闭上就会看到妈妈,所以就睡不着了。爸爸刚刚说让我不要告诉你。”
他其实还有好多想问呢,为什么眼睛一闭上就会看到妈妈呢?妈妈是住在爸爸眼皮里吗?为什么还不能和妈妈说呢?好奇怪哦。
周见善噗地笑,这人什么人啊,这么会装,明明自己也睡不着,居然还好意思说她!!
为什么妈妈又笑了呢?这很好笑吗?小陆其然小小的脑袋里藏着大大的疑惑,但还是乖乖的跟着妈妈笑了。
翻过一页,他又问:“妈妈、妈妈,那这张照片里你为什么肚子这么胖了?”
小陆其然应该改名是十万个为什么。
周见善顺着他的小胖指头看到那张照片,逐渐笑得温柔,捧着儿子的脸吧唧一口:“因为那个时候祺祺在妈妈肚子里呀。”
那是她出国一年半以后的事,陆开来已经入职自家公司,借着各种公务私务,有事没事来美国找她。她清楚记得那天是圣诞节,他从加拿大开完会飞去美国找她,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眉眼里倦意浓稠,怀抱却还是温暖。
那天晚上,似乎只有疯狂的做/爱才能慰藉这份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相思之情,他们从肉/体到灵魂都深深拥有着对方,也被对方拥有着。做到后面避孕套都用完了,就有了陆其然。
那时候孕期疲惫,导师理解她的处境,但为了公平,依然表示即将到来的毕业答辩不会放水。
周见善当时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我以后要骄傲告诉我的孩子,妈妈因为有你而变得更加勇敢、更加努力去面对一切、克服一切。而不是妈妈因为你而延毕了。
照片是她博士毕业那天拍的,怀孕四个月,那种毕业和即将身为人母的体验感交织在一起,很神奇,她到今天都还记忆犹新。
周见善跟儿子额头抵着额头,亲昵说:“祺祺是妈妈的骄傲。”
小陆其然双手一叉腰,昂着下巴,不要太得意地朝门外大喊:“爸爸!妈妈说祺祺是她的骄傲!”
陆开来不理他,父子俩偶尔会出现这种对峙局面。
小陆其然还有好多好多照片想问,他喜欢听妈妈说故事,可是周见善赶时间,只能再说最后一张。
好吧。小陆其然最后找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好多人,他问:“妈妈,这个是你和爸爸结婚吗?你是新娘,爸爸是新郎吗?妈妈好漂亮哦。”
说完,他捧着照片亲了口,咯咯笑。
gu903();“是的,妈妈是新娘,爸爸是新郎,那天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