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会不会是元姐儿那儿……”
贾赦也是一愣。
他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想着,贾元春不是跟在甄太妃身边去了玄清行宫么?是怎么和皇帝扯上关系的?
“一定是了。”
贾政重重的握了握拳,他仰头吁了口气:“不然的话,陛下何必在此时将我俩召入宫中来呢?”
贾赦有些想不明白,可却不敢说不可能。
毕竟贾元春若是真能成为宫里的娘娘,那对荣国府来说,就真的是天大的荣耀了,想到这里,就连贾赦都忍不住的做起了白日梦。
两个人在偏殿坐了一会儿,陛下召见。
他们连忙站起来整理衣冠,然后跟着长福后面进了御书房。
司蛮和林如海则是坐在一墙之隔的隔壁,旁边小太监殷勤的上茶,司蛮动了动腿,立刻就有眼色的小宫女凑上来:“长公主,奴婢给您捶捶腿。”
说着,也不能司蛮拒绝,就对着司蛮的腿敲了起来。
别说,还挺舒服的。
“刚刚一等将军给了我几个碎银子。”又一个小太监凑过来讨巧:“问小的今儿个圣上喊他们来所为何事。”
“哦?你怎么回答的?”司蛮挑眉,看着小太监的眼神里带着赞赏。
“小的说,可能是好事儿。”
司蛮一愣,倒没想到这小太监这么促狭,这是间接又坑了荣国府一把啊。
她顿时来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儿?”
“小的名叫来喜。”
“哟,还是和长福配套的。”
来喜腼腆的笑笑:“小的哪能和大总管比呢。”
“我瞧你挺机灵的。”
得了司蛮一句夸,来喜顿时高兴极了,连忙喊道:“当不得长公主这般夸奖。”
司蛮上下打量着来喜,年纪不大,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情绪,清清爽爽的,想到日后自己的公主府,肯定是要有太监进去的,只不知道皇帝舍不舍得将御前的太监给她了。
“砰——”
就在司蛮愣神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紧随而至的是宗瑾暴怒的声音:“怎么,你是觉得自己一等将军的面子朕也得给是不是?所以才敢容许你家老太太欺负长公主?”
欺,欺负长公主?
这话怎么说的?
贾赦顿时懵了,他双手撑在地上,身边是刚刚皇帝砸下来的茶杯,那茶杯四分五裂,一看就动了真火了。
“臣……”是真的不知道啊。
贾赦想解释,可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朕早就想喊你们来了,京里的小道消息都传到朕耳朵里了,听说你们家老太太想让长公主执妾礼?你们家也配?”
宗瑾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把音调拔高,既是说给下面的两个人听的,也是说给旁边的林如海听的。
“之前朕不动你们是念着太上皇的想法,如今你们倒好,一个个的这是要上天。”
“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想法,臣的母亲也绝无此想法,这流言不知哪里传出来的,但我们是真的没这想法啊。”贾赦本来就一草包,虽然也读了几本书,但是肚子里是真的没墨水儿,这会儿也是尽力在辩驳。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贾政。
可这当官的弟弟却跟死了似的趴在地上不动弹,别说帮忙了,就连抬头都不敢,甚至手臂还在打哆嗦。
这么怂的样子真该让老太太来瞧瞧。
被皇帝痛骂的空当儿贾赦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
“朕不管你们有没有这想法。”
宗瑾气呼呼的往椅子上一坐,眼神阴恻恻的看着下面跪着的兄弟俩:“贾恩候,朕记得你只是一等将军吧。”
“……是。”
“那为何还挂着荣国府的匾?”
贾赦一愣,他有些懵,为什么挂着荣国府的匾,那是因为国公夫人贾史氏还活着呢,还没死呢,他挂荣国府也没什么错吧,严格说起来算逾制,可也能通融不是?
“本朝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公主不在其列,公主是君。
宗瑾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贾赦:“长福。”
如今荣国府的爵位已经到了贾赦的头上,就不该挂着荣国府的匾。
“老奴在。”
“通知礼部,让他们去一等将军府上瞧瞧,有没有逾制的东西。”
“是。”
“对了,让户部查查帐,朕记得前些年荣国府可借了国库不少银子呢,正好让他们家还了。”
贾赦和贾政脸色顿时巨变,不敢置信的对视一眼。
尤其是贾政,当时脸色就惨白了下来,整个人颤抖不已。
谁能想到皇帝将他们叫进来一顿训斥,主要原因竟然是因为史太君欺负了长公主,最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皇帝居然如此不拘小节,就这么不要面子的直接催债了。
隔壁屋的司蛮也震惊的端着茶杯一动不动了。
刚刚宗瑾说‘你们家也配?’的时候,旁边的林如海还一脸淡然,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这会儿再听宗瑾爆金句……
“他……就这么不要面子的?”司蛮一脸震惊的侧过头问林如海。
林如海有些尴尬的轻轻咳嗽一声:“陛下……不拘小节。”
这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她就没见过这种亲自要债的皇帝。
要说在她穿越前的历史上,有名的要债皇帝,抄家皇帝,那要债的手法也没这么粗暴啊。
“难道不怕朝臣上书么?”
“怕什么?”
这下子回答的是宗瑾,他大步走进来,走到主位上坐下:“放心吧,收拾一个荣国府而已,他们反而会放心,不会上书的。”
毕竟谁都知道,新皇登基,总要发作几个人的,荣国府被发作了,其他人才能安心。
况且,就算告到太上皇那,荣国府藐视皇室,太上皇恐怕会更生气吧。
宗瑾抿嘴笑了笑,神情愈发的愉悦。
哎……只可惜这机会不常有,若是四王八公都这么知情知趣就好了,也省的他费心思了。
“对了,你觉得荣国府的宅子怎么样?”
“还不错?”司蛮有些不确定的歪了歪头。
“要不朕让贾家搬出去,将荣国府赐给你做公主府?”
司蛮顿时吓了一跳:“可,可以么?”
“可以,荣国府是敕造的,当初咱们那好父皇对贾代善兄弟很是亲近,特意下令工部造的,如今不过小小的一个一等将军,实在没必要住在里面。”
“不……还是算了吧。”
司蛮冷静的摇摇头:“老国公夫人还没死呢,现在就夺人家的宅子,岂不是显得咱们很强盗?”
“说的对。”宗瑾摇摇头,一脸很遗憾的样子。
林如海这才幽幽的放下茶杯:“倒不如过个几年。”
姐弟俩瞬间看向林如海。
“到时候绯玉也大了,荣国府修整一下,做个郡王府也够了。”
“哈哈哈哈。”宗瑾高兴的一边拍手一边笑:“爱卿所言极是。”
贾赦和贾政失魂落魄的回了家,等到了正堂,兄弟俩都没能回过神来。
丫鬟们发现两位老爷回来了,连忙跑去灵堂那边找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过来。
灵堂里。
史太君正坐在椅子上,脸色凝重。
邢夫人一脸无感的站在史太君的身后,她没有笑,却也没有哭,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她的儿子,她也没生过养过,实在生不出那莫须有的慈母心来。
王夫人则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哭的已经双目红肿,身子都软了,时不时还能听见她的呜咽声:“我的珠儿啊。”
小宝玉上来磕了两个头就被王夫人一把揽进怀里:“宝玉,宝玉,你再给你大哥磕两个头吧……呜呜呜……”
“行了,你哭就哭,拉着宝玉做甚。”
史太君一把将贾宝玉从王夫人怀里拉出来,让乳娘抱着:“还不赶紧抱出去,这里阴气重,可莫让宝玉惊着了。”
李纨跪在棺材旁边,身上穿着麻布孝衣,一边流泪一边捻着纸钱扔进火力烧。
听着耳畔老太太的训斥,心里愈发的冷。
“老太太,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从宫里回来了。”丫鬟冲进灵堂大声的说道。
“什么,回来了?”
史太君猛地站起来,邢夫人也跟着站直了身子,王夫人也停止了哭泣。
可怜贾珠的灵堂,之前还人群攒动,哭哭啼啼,难掩悲戚,得了这么个信儿后,立刻人走的干干净净,萧瑟荒凉,只有一具棺材,孤孤单单的摆在灵堂中央。
李纨满面麻木的跪在灵堂上,手轻轻的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奶奶,您喝口汤吧,便是不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哥儿,珠大爷已经去了,这可是他唯一的骨血了。”旁边的嬷嬷小声的劝着李纨,她是贾珠的奶嬷嬷,自己奶大的孩子去了,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李纨肚里的孩子身上。
李纨看了眼汤碗,是清淡的素汤,用香菇吊的汤头,看着就很鲜美。
可偏偏这样鲜美的汤,她却一点喝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我喝不下,你端走吧。”
“奶奶。”嬷嬷有些着急了,眼泪就下来了:“奶奶您别这样,您这样嬷嬷看着心里也难受,珠大爷的事儿,大家伙都难受,您可千万注意着点身子才行,想来珠大爷也不想看着奶奶这样糟践自己。”
听到嬷嬷这样说,李纨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涌出眼眶。
她用帕子捂住嘴,压抑着哭声:“大爷去了,我难受,可你看看她们,哪有难受的样子,若不是老爷在考前打了大爷一顿,大爷又怎会在贡院熬干了身子骨,硬生生的累死了。”
嬷嬷一听,顿时急了,连忙伸手捂住李纨的嘴。
“我的好奶奶,有些话儿放在心里就成,千万别说出口来。”
“我还怕什么呢?嬷嬷,你看看这棺木,我只恨不得一头碰死在上面,陪大爷一起走。”
“奶奶……”嬷嬷听了,泪水也忍不住的落下。
“人人只看见国公府花团锦簇,谁又知里面日子难过,嬷嬷你瞧,死人比不上在世的鬼,就算进宫事大,也不必阖府惊动,只留我俩留守灵堂。”
李纨伸手抚摸冰凉的椁壁:“说到底,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贾珠长相俊美,性情也很是温柔,身形虽然高大却因读书身上有一股子书卷气,成亲后,他们夫妻俩琴瑟和鸣,恩爱无比,所以就算李纨在荣国府这样的勋贵家庭不习惯,也因为丈夫的体贴能够忍耐,可如今,丈夫去了,她的心也空了。
她泪眼朦胧的看向门外,只觉得荣国府像个深渊巨口,要将她彻底吞没。
“奶奶别说了,只要你好好的,珠大爷也能放心。”
“是啊。”
李纨的语气轻忽极了:“只要我好好的就行了。”
没过两天,整个京城都知道,荣国府倒霉了。
礼部在贾赦和贾政入宫后的第二天就上了门,荣国府的大匾很快就被撤了下来,再挂上去的就是一等将军府的匾,还有自从老国公爷去世后就搬进荣禧堂里的贾政,也被礼部的一群老大人说的面红耳燥,立刻搬家去了别的院子住下。
贾赦原来也挺不乐意的,谁曾想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当初被自己的亲娘赶去马棚那边住,不仅在自己家里没地位,出门还被人嘲笑马棚将军,就算袭爵了又如何,还不是亲娘不喜,家里的丫鬟婆子表面不说,暗地里还是巴结二房,就连他的妻子邢氏,在家里都不如王氏的话好使,虽说他不喜欢这个妻子,可也不代表,他愿意继妻的脸面被扔在地上踩。
如今虽说没了荣国府的威赫,可这一等将军府却是他的府邸。
他住荣禧堂,理所应当。
“孽障啊,你们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把国公爷一辈子的心血都给毁了,毁了啊……”史太君受不了这个委屈,使劲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她之所以敢在老国公爷死后还挂着荣国府的匾,凭借的就是和太上皇之间的‘情分’。
太上皇当年一手提拔起了四王八公。
她本以为只要太上皇在,新皇就不敢对他们这些老臣动手,谁能想到啊,这才过了多久啊,新皇就迫不及待下手了,最重要的是,她们荣国府首当其冲,成了那出头的椽子啊。
如今荣国府的匾换成了一等将军府。
她一辈子的体面,没了啊。
“老太太,别说了。”贾政也生气,如今他和贾赦换了院子,住在了马棚那边,那边憋仄窄小,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住着难受,更别说他还要住进去。
他低着头,走到最远的那处凳子坐下:“陛下这是在替长公主出气呢。”
史太君一愣,她有些懵。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