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瑾之所以会晕倒本来就是因为劳累过度,等休息了几日后,就生龙活虎了,他也知道皇帝不能生气,可手里的账本好似烫手的山芋一样,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好似知道了他的账本没交上去,又派遣人来偷账本。
却不想被巡夜的小厮撞了个正着,那些贼人情急之下,错手杀死了那几个小厮,这下子,就好似捅了马蜂窝似的,宗瑾一恼怒,直接将账簿给送了上去,账簿里多是甄氏一族在两淮敛财的罪证,七皇子就这样撞在了枪口上,刚到手没几天的宁王位份被一撸到底,重新变成了光头皇子。
甄妃自从儿子封了宁王后就很是得意,尤其是太子被废,关押在昭阳殿后,更是已经开始做起了自己是太后的美梦,可谁曾想到,一夜之间,儿子的宁王没了,娘家还被皇帝拿到了罪证。
最重要的是,宗瑾这个小贱人还跪在下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父皇,儿臣之所以会被刺杀正是因为这些账本,为了将这些国之蛀虫给尽数铲除,儿臣不惜性命,拼死也要将账本送给父皇。”
甄妃恰好哭着跑来为娘家求情,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宗瑾的声音。
她顿时着急不已,生怕皇帝因此怪罪娘家,‘嗷’的一嗓子就扑了进去,与宗瑾拉扯起来,本想打两下就装作晕倒,让三皇子背上一个伤害庶母的罪名,却没想到恰好扑在宗瑾的伤口上。
宗瑾眼睛一翻就倒了。
甄妃懵了。
这什么意思?宗瑾这么大个男人,居然比她还会碰瓷儿?
皇帝眼看着自己唯一还站着的三儿子脸色一白,虚弱无比的就倒地了,皇帝着急的站起来,然后……
“陛下——”
徐显的喊叫声凄厉无比。
皇帝……又中风了,这下子,不仅嘴歪了,半张脸都麻了,说话的时候还忍不住的流口水。
皇帝是喜欢甄妃的,可再喜欢,也不能原谅甄妃害得他二次中风,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批阅奏章了,虽然文武百官没有说什么,但是皇帝也知道,自己也是时候将手里的担子撂下了。
于是他就打算禅位了。
他心里再不甘愿也没用,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了。
皇帝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心里想着自己的这几个儿子,太子是废了,二皇子被圈了,三皇子受伤,四皇子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了,五皇子自身有疾,六皇子早两年就被出继旁支,如今乃是北静王世子,这个国家的重担该交到谁的手上呢?
七皇子么?
皇帝闭了闭眼,想到那账本中的一桩桩一件件。
到了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宠爱了多年的女人,或许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单纯美好。
在封笔日的大朝会上,皇帝突然开口喊三皇子宗瑾出列。
宗瑾一脸懵逼的跪在下面。
皇帝让徐显拿了个空白的圣旨出来,交给旁边的徐显,让他将圣旨交给大学士:“朕之所言,爱卿眷之。”
大学士顿时跪下,很快,矮几和笔墨取来了。
皇帝说话时,还微微低喘着,可见身体确实已经不太行了,如今之所以还能坐在大朝会上,不过是硬撑罢了,大学士的手在颤抖,尤其是写到‘禅位’二字的时候,更是手一抖,差点墨点就要落在圣旨上,毁了这张圣旨,好在大学士稳住了,顺利的将圣旨写完了。
宗瑾也懵住了。
这段日子他想了很多,甚至他都想好了,若是成功了,该对几个兄弟如何,若是输了,自己该怎么将家人都送出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皇帝就这么……禅位了。
“三皇子殿下,赶紧接旨吧。”
徐显弯腰轻声细语的对这位未来的皇帝说道。
宗瑾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想要推拒,却不想,皇帝居高临下的冷声说道:“瑾儿,你要抗旨么?”
抗旨?
那必须不能啊。
他就是想成全一下三拒三请的美名啊,然而皇帝压根不玩这些虚的,说给你了,就不容你忤逆。
宗瑾就这么登基成了皇帝,原来的皇帝成了太上皇。
为了修身养性,太上皇学习原来的太后,搬迁到了玄清观旁边的玄清行宫,后宫诸妃随驾,同时带走的还有废太子和七皇子。
至于甄妃,因为皇帝突然禅位之事气的吐了口血,躺在床上从甄妃晋升为了甄太妃。
好在太上皇宠爱了她许多年,哪怕娘家做了那么多恶事,太上皇依旧将她带去了玄清行宫,服侍在自己的身边,偌大的后宫只剩下宗瑾那身体极差的母妃,住进了慈宁宫,荣封皇太后。
“陛下有令,林大人六月前入京述职吧。”石先生的脸色很是严肃:“太上皇突然禅位,陛下许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时,急需帮手。”
林如海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前世里三皇子登基,他也一直在扬州坐镇,直到后来战场转移到扬州,他都没有得到回京的机会,本以为这世也是这样,倒是没想到,因为他攀上三皇子的举动,反而让他提前回京了。
“太上皇如今已经带着宫里的太妃们去了玄清行宫,虽说表现出一副全权交给陛下的架势,可如今太上皇身体不好才会这样,若日后太上皇身体恢复了,恐怕就没有这么舒坦了。”
石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的重重的叹了口气。
实话谁都知道怎么说,可到底没人敢说出来罢了。
太上皇掌握了一辈子的权柄,日后若是身体恢复了,再回头看看,自己的权利全部被年轻力壮的儿子给拿走了,那种不甘心是否会驱使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来,谁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宗瑾最当务之急的,就是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到各个重要的位置上去。
盐科自然很重要,否则他不会将石先生派过来,他之所以将林如海召回去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司蛮,毕竟司蛮是他血亲,不仅在他未登基之前给于不少帮助,最重要的是,她身上还有一桩冤案。
他必须保住司蛮的性命。
等日后太上皇若真的身体好转想要插手朝政的话,他就要用这个案件,将太上皇继续打压下去。
他要让太上皇看看,这些年他爱的,他保的,他到退位都没有舍得下重手的甄妃到底是怎样的真面目。
林如海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
他并不生气宗瑾对这件事的利用,毕竟他也希望能够早些让司蛮恢复身份,彻底脱离甄家。
“林大人,两淮盐科之事,您还得早些做些取舍才行?”
石先生见林如海不说话,以为他舍不得这个肥差。
林如海微蹙着眉:“不是我舍不得两淮,而是这盐科事关重要,总得知道我离去后,谁来接手两淮盐科才行。”
“嗯?我都已经站在这儿了,林大人以为呢?”
原来来接林如海班子的人,就是石孟轩。
石先生苦笑一声:“早说过要一个轻松的官位悠闲度日,倒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劳碌命。”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密旨来递给林如海:“怎么,难不成林大人不信任下官?”
从刚刚的‘我’转变成了‘下官’,石先生的态度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林如海要升官了。
“既然是你的话,我自然是放心的。”
林如海点点头:“盐科乃重中之重,孟轩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林如海想到前世里丫鬟端上来一杯水,他喝了就吐血的事情:“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在府里养个大夫吧。”
杜神医他肯定要带去京城的,所以石孟轩还是自力更生吧。
石孟轩其实也觊觎杜神医。
但杜神医的孙子是林如海的学生,很显然是没有希望了,所以他叹了口气:“我从太医院找了个准备告老的老太医,医术还可以,就是脾气臭了点。”
“可以了。”
林如海板着一张脸,心说我总不能幸灾乐祸吧,于是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再给你个忠告,丫鬟小厮尽量从京里带家生子。”
他来扬州买的婆子不仅被甄妃的人给收买了,还被以前的三殿下,现在的圣上给解决了。
石先生有些懵的看向林如海。
心说扬州的局势有这么可怕么?
林如海摇摇头,招呼林管家给他在客院收拾了个院子,既然是来接手巡盐事务的,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再住在仙客来了,等他住下来后才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后的三年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孟轩,无论如何,要保重好自己。”
石先生:“……”
不是,您这样我真的很慌啊。
林如海才不管石先生慌不慌呢,他急急忙忙的回了后院将此事告知了司蛮,司蛮闻言后也是心中一喜,她没想到前些日子还那般虚弱的三皇子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她倒是没想其他的,只想着自己好歹也算帮了这个皇帝好几次了,这皇帝多少记得点香火情吧。
“如今孟轩已经到了府里,等过了年,玉儿过了生辰后,咱们就回姑苏去,将瑧哥儿和珒哥儿的名字上了族谱再回京城吧。”
皇帝给出的时间还是很宽裕的,到明年六月呢。
说到上族谱的事情,司蛮自然是同意的,于是点点头:“好,那我现在就让嬷嬷们做些明年开春入夏的衣裳,以防明年入了春手忙脚乱的。”
“也可将家中的东西先收拾起来。”这说的就是这些年他积攒的那些财物了。
巡盐御史本就是个肥差,再加上他来扬州也将近三年了,这三年内他手段也算厉害,那些盐商们哪怕是拜码头也送了不少好东西,就这三年内,他已经囤了几库房的好东西了。
“让林忠带人先护送回京,我明日让人早些回京,京中的祖宅虽说去年修缮了,但到底多年未住过人,还需要精修一番。”
林如海越想事情越多,本来觉得时间还挺富足的,这么一说,又觉得时间不够用了。
“夫人对正院可有什么要求,提前说了也好让林忠带人去打理。”
司蛮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有宅子的舆图么?”
“有。”
林如海拉着司蛮直接去了给小黛玉修缮的书房,不多时,取来了宅子的平面图,林如海先是拓印了一份下来,然后才拿笔开始修改。
司蛮喜欢大院子,林如海就直接将周围的两座小院落给划入了正院的范围。
司蛮又给林黛玉在正院的不远处划了一处院落:“这里可以做玉儿的绣楼。”
林如海又在前院里划了一处院落,里面大大小小三十多间屋子,是很大的院子:“这里就当日后瑧哥儿和珒哥儿的住所,若日后还有其他孩儿,也能住的下。”
说着,林如海又手一晃,在林黛玉隔壁的院子里划了两处院子:“这里先空着,等日后咱们有了女儿,可以给女儿做绣楼。”
林府祖上列侯,祖宅很大,因不是御赐的宅院,所以当初爵位被收回的时候,祖宅也只是换了个牌匾而已。
听着林如海嘴里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往外蹦,司蛮听得眉头直抽抽。
感情不是他生孩子,所以不觉得疼?
“我林家数脉子嗣皆不旺,如今你为我生下两个嫡子,已然让我欣喜若狂,若父亲与母亲天上有灵的话,恐怕也是高兴无比,日后若还能再有孩儿,就更好了。”
林如海的语气有些怅然,还有些可怜兮兮。
司蛮一下子骂不出口了。
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的翻了个白眼:“行了,赶紧收拾东西吧,还有黛玉她母亲的嫁妆,也得送回京城才行。”当初贾敏嫁给林如海后林如海的父亲就去了,贾敏的嫁妆都没拆封就直接被拉到了姑苏,在姑苏呆了六年后又马不停蹄的来了扬州,以至于到现在黛玉都三岁多了,贾敏的嫁妆居然还没进林家的大门。
说完,甩了甩帕子,转身出了书房。
林如海看着司蛮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与司蛮成婚越久,他对她的感情就越深,也就越愧疚,毕竟他在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死去的妻。
林嬷嬷在得知她们要回京后,顿时有些纠结。
按理说,她该与林忠一起回京城去帮着修缮府邸,可太太刚生下了两位哥儿,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她一来舍不得两个哥儿,二来也不放心太太,所以这几日日日都愁眉苦脸的。
辛嬷嬷是肯定要跟着司蛮的,反而每日红光满面,丝毫没有愁绪。
这让林嬷嬷很是不爽,可又不能多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陈嬷嬷帮着林嬷嬷解决了问题。
“我这先回京城,不仅能修缮府邸,还能帮着太太先置办些得用的东西。”陈嬷嬷笑的有些腼腆:“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尚工局的,如今就算出来了也有几分香火情,到时候我托熟人给太太打一些内造的家具,一定又华贵又精致漂亮,符合太太的身份。”
司蛮什么身份?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公主殿下。
虽说现在司蛮还没能认祖归宗,但是陈嬷嬷也不想委屈了司蛮。
“那感情好,那京城的事情就交给老姐姐了。”
林嬷嬷一听顿时高兴了,她拍拍胸口:“说实在话,我是真舍不得两个小主子,若是老太太还在的话,看见这两个乖孙,指不定爱到心坎里去呢。”
陈嬷嬷笑了笑没说话,一如平常沉默寡言的模样。
反倒是辛嬷嬷,在林嬷嬷走后一把攥着陈嬷嬷的手进了屋子,劈头盖脸的问道:“你心里到底寻思着什么呢?”
“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我能有什么寻思的?”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窝在针线房里做甚?我可不管你查的东西查清楚了没有,我只跟你说,若你做的事情牵连到贵妃娘娘,仔细我要你的命。”
辛嬷嬷此时的眼神很是阴狠,她板着一张脸,这才露出深宫嬷嬷的真面目来。
陈嬷嬷垂眸:“放心吧,牵连不到贵妃娘娘的。”
辛嬷嬷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林如海的动作极快,很快就将东西收拾好了,就等着河水化开搬到船上去了。
等春节几日走礼走完了,衙门里重新开始办公,河水也化开了,石先生在出现在人前,带来了太上皇禅位,陛下登基,顺便召林如海回京的消息。
因为这一件事,两淮的盐商们顿时都有些震动。
他们都有些心慌慌,林如海的手段经过这两三年已然有些摸清了,本以为林如海还能再待几年,却没想到这一转眼居然来了个新的巡盐御史。
最重要的是,如今太上皇禅位,来的这人必定是新皇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