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浮思没去看秦潜的脸,只是,他听到秦潜颇为轻松地回了句:“我怎么觉得还行。”
第53章
就在唐桢又要喷火之际,秦潜忙补了句:“再来一次,刚才的不算。”
宁浮思知道,秦潜这句话既是对唐桢说,同时也是说给他听的。
一早上的不顺,本就让唐桢火气旺盛,现在他们两个可算是撞到炮火上。
“你也知道不能算?”唐桢哼了一声,干瘦的脸皮挤着五官,“这么多人看着呢?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丢不丢人?”演得不到位没关系,可以慢慢雕琢。唐桢知道,他们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却没有尽心。
“丢人!特丢人!”秦潜笑了下,“时间宝贵啊唐导,您想撒气的话,回头我肯定站着不动,给您训多久都成。”
唐桢哂笑了声:“言重了,我就一破老头子,训谁都不敢训你。”他没敢忘,这剧组的后续开销都得靠对方。再说了,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宁浮思静静站在边上,暗暗吁了口气,不知怎的,他的鼻头似乎一霎泛酸。秦潜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含多余情绪。但这一刻,宁浮思心里那棵难以撼动的大树,名为“偏见”的固执,就在秦潜这一句话中簌簌抖了抖后,一瞬倒塌。
别人的恶意,他或许能轻而易举躲避。但面对他人的友善,他在不安之际又忍不住想伸手去接,再一把拽到手心里。哪怕只是一句话,他也不想漏听。
不管是昨晚上的药,还是此时的三言两语,秦潜这弯弯绕绕的好意,他都看到了。
宁浮思心知,刚才他那开玩笑似的状态,说烂都是轻的,随便抓个人来演估摸着都比他出色。一早上下来,在仅有的两场戏中,他窥见秦潜的另一面,不同于生活中与之相处的那个人,在演戏这方面,秦潜可谓拿出了十足的耐性和认真。
在这样的秦潜面前,他自惭形秽。
也许,这个人在和别人相处时,那些带点暧昧的举动对他而言,只是寻常之举,就是一种相处模式而已。就像这一早上,秦潜对尤静也同样照顾有加。
这么一想,宁浮思倏忽豁然开朗,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天里,秦潜对他也是照顾有加。
到底是他狭隘了。自从相遇后,他又何尝不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对方。说好的已经放下,说好的从新开始,不再对过去耿耿于怀,原来,至始至终都是自欺欺人。
宁浮思转头对秦潜道:“抱歉,刚才是我不够认真。”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转了个弯,看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身影。
秦潜抿唇,本来还晴朗的脸色转眼间布上乌云,紧接着偏头递给宁浮思一个“全都怪你”的眼神。
“……”瞬间,宁浮思那刚冒出头的愧疚又哗啦啦消退。
秦潜自然不知道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旁边这个人大起大落的心思。他只是在猜,宁浮思刚才吃了什么东西,嘴唇上的味道有点甜。
“行了,都给我专业点。”唐桢的脸色稍缓,转身对一干吃瓜群众挥手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边上的工作人员和尤静一票人,扛着设备悻悻转身出门。
“张开嘴哥们,不亏!”尤静出门之际突然转过头来,眨眼笑道。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听到没?”唐桢这下不再板着脸了,叹了声道:“人家小姑娘都比你们觉悟高,这次再放不开的话,干脆也别干这一行了。”
“宁浮思,”秦潜说,“这次,你不用去考虑唐守明会怎么做,你只要去考虑你在这种情况会怎么做就行。还有,不用把我当做周望先。现在是宁浮思和秦潜,知道吗?”
秦潜知道,唐桢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他们两人能否有默契,能不能演出“火花”来。具体是不是唐守明和周望先,暂且都没事。
宁浮思稍想了下,点头说了声“好”。
闻言,唐桢果然没有异议,转身退到一旁。
这次,宁浮思刚走到和秦潜擦肩的位置,听到秦潜的问话,他脚步一顿,没有再继续往前。而是歪过头去,浅浅笑道:“上海这么大,万一没碰见你。”他回过头去,对着前面的空气冷淡说:“我总需要有个原由,才不至于白跑一趟。”
秦潜转身,拾起宁浮思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包”抽出,扔到床上。他的右手伸至宁浮思的脸侧,撩开他盖住眼睫的额前碎发。他看到宁浮思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下,遂含笑道:“你若真想见我,永远不会找不到。”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台词,秦潜自己加的。宁浮思拿开秦潜的手,亦侧过身:“秦公子的嘴,我可以相信吗?”
宁浮思直直望进秦潜的双眼,眼中的秦潜,此时他的脸上是隐忍的情.欲和温柔的双眸。而对方的身体,也在说话间不自觉朝他靠近诉说思念。
这一瞬间,他对秦潜的敬佩又涨了一截,在秦潜身上,他甚至看不到演的痕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他真的被这个人恋慕着一样。对方身上这股劲,让宁浮思丝毫不敢懈怠,他调动全身的情绪,让自己进一步投入。
秦潜才被挪开的手再度抬了起来,这次是落到宁浮思的脸颊上,他的拇指轻而缓地摩挲着他嘴角的淤痕,专注又自然,就像这个动作他已经事先排练了无数遍一样。
淤痕之处,在宁浮思笑起来的时候,原来会有个浅浅的窝。现在这个窝却被填满,淤痕虽然已经淡了,但秦潜还是想要将它擦去。
宁浮思垂下的眼又抬了起来。秦潜一脸的深情,他的一言一行织成一张网,通过他手指的温度传递到宁浮思身上,将他牢牢缚住。宁浮思知道,秦潜在等他,等他一头扎进网中,等他去尝试他这张嘴可不可信。
对方的动作极尽轻柔,和他脸上的热切形成反差,宁浮思知道,他这是想将网中的每个结都拧出“我相信”三字。
于是,宁浮思去尝试了。他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就是自投罗网。
宁浮思的脸稍一偏,摩挲的拇指顿时落到他唇上,他用力咬了一口,秦潜拇指肚先是泛白再是充血,只要宁浮思再稍一用力便会被他咬破。
秦潜的笑眼在宁浮思的脸上徘徊不休,咫尺这张脸,其上的神情,是他从没遇见过的风景。满含着深情充斥渴慕和爱恋,却不含色与欲。逼真又风情的色彩,就像他真的被这个人深深眷恋着一样。
宁浮思迎着秦潜的目光,倾身而上,双手圈着秦潜的腰腹,在他的嘴唇上啃了口,低声带笑道:“总要先尝一口,才知道可不可信。”
房中暧昧顿生,秦潜微眯了下眸,一把将宁浮思紧搂进怀中。两人不再玩着斯文和试探的游戏,身高相差不多的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宁浮思一手扣在秦潜后腰,一手按在他后脑处,闭着眼用力吻住秦潜的唇,投入他的网。
秦潜则一手抚在宁浮思的脊背上,一手扶着他的侧腰。背上的蝴蝶骨,摩挲之际手感有些熟,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宁浮思,而他,再一次在对方的撩拨下,动了心弦。
明知是在演戏,他却一人当了真。
原来,当初不是错觉,而是他尚未察觉。未曾察觉他对这个人动了心。
只有这一刻,心里的跳动和渴望骗不了人。
秦潜反客为主,加深这一吻,在他倾身用力下,宁浮思节节后退,直到后背抵到衣柜。秦潜的手垫在宁浮思身后,承受住他后背的力道。秦潜的唇舌细细描摹上宁浮思的唇缝。和女人的唇不一样,宁浮思的双唇虽然也柔软,却是带着明显男人的气息,现下它正用力热烈地回应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亲吻的声音。唐桢没喊停,宁浮思不敢停下,秦潜的力度有些大,一会啃咬,一会又含着吸.吮,但他也不妨多让,以致于他的嘴唇又麻又疼。
两人都只是穿着薄薄的衬衫,他能感觉到隔着衬衫贴在一起的皮肤散发着热气,渐渐闷出汗来,黏腻腻的贴着。
原来,只要专心投入,吻戏也不难。起码,他对秦潜可以不排斥。
“现在尝到了?”秦潜咬着宁浮思的下唇说,低声掩住暗哑,轻笑着问:“信还是不信?”
他一手垫在宁浮思背后,一手上移固定到宁浮思的下颌处,他从宁浮思的唇上移开,给对方喘息的时间,与此同时,他湿热的唇落到宁浮思嘴角,从那个淤痕处亲吻一路至鼻尖,再流连到眼睫。
“暂且信你一回。”宁浮思就着新鲜的空气哼声答道,如秦潜所愿,他让网中的结打得更牢了些。
“真就这一回?”秦潜好笑道。他们这算什么,他分明不再演,却不得不假装他在演。而怀中这个人显然演得投入。
宁浮思低笑了声。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太僵也不要颤抖,但是脸上的热度太明显,软软的东西在爬,触感清晰异常,像是将他盘住的毒蛇,要看他在这张网中挣扎。渐渐地,它从脸上爬到了脖子上,宁浮思身子一颤,深知自己需要迎战而不是任它为所欲为。
衬衣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他们只是吻戏又不是床戏,宁浮思握住秦潜的手。
就在四唇再次相贴,就在宁浮思微张开口喘气的时候,秦潜的舌头趁机潜了进去。
粗重的呼吸声和口舌辗转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这次他们没有掺任何水分,是热烈的深吻,是实实在在的口.舌相.交,和上一次的互啄形成两个极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浮思觉得他实在喘不过气来,身上也乏力了,才使力推了一下。力道不大,但是秦潜明白过来,他在宁浮思的湿润唇瓣上吸了最后一口,便很绅士地移开。眯着眸仔细描绘眼前那张红晕遍布的脸,还有惹眼的双唇。
宁浮思,靠在衣柜上,他的目光越过秦潜的肩头,在房中迅速扫了一圈。
发现没人。
他松了口气,脑海里第一瞬间跳出的话却是“幸好没人”四个字。
第54章
室内鸦雀无声,隐隐能听到自花园中传来的笑声。
“这次算过了吧?”宁浮思问,他的后背和脑袋都贴在木头衣柜上,偏着头朝向外面的露台,目光之中是倾斜铺落的明媚阳光。
秦潜轻轻哼笑了声,紧瞅着宁浮思的侧脸,答非所问:“挺好的。”
宁浮思转回头来,见秦潜坐在对面的床尾处,正缓缓卷起手臂上的袖子,微仰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走了,下去吧。”宁浮思说。
秦潜拾起一旁的西装外套,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在宁浮思的脸上徘徊了一圈后才说:“你就没必要下去了吧,在上面呆着就行。”说完,他自己转身翩然离去。
宁浮思抬手往后一撑,离开衣柜,歪头目送秦潜出了门。
想想也是,反正没他的戏。而且,他的嘴唇在最后那下似乎被秦潜给咬破皮了。外加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全,刚才两人没轻没重的,现在一出戏,迟钝的痛感神经才开始活跃起来。
诺大的三层别墅中空无一人,拾级而下,秦潜能清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在心头上。他没搞明白自个儿为什么就看上了宁浮思,仔细想想,对方除了外型不错,似乎也没有哪一点是值得他惦念的。
可是看上了就是恋上了,还能辩出个子丑寅卯不成。以前没有察觉,现在明白过来了,他便不会自欺欺人。
是该认真正视这件事。秦潜停下脚步,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仰头望向那扇空旷的门。
脚步声息,心里的警钟紧接着鸣起。
秦潜收回视线,继续沿着扶梯蜿蜒而下。
就让它留在戏里吧。
秦潜知道,这注定是一份不得见光的情愫。只怪他察觉得太早,如果不是今天这一出,或许他还能稀里糊涂个几天,但终究也只是几天的时光。
他自己的情况比较特殊,曾几何时,他喜欢的确实是女人。现在,大概真的回不去了。兴许,从四年前就回不去了。
易地而处,他体会过站在这种边沿地带的彷徨纠结。如今,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够去尝试掰弯别人。
他自己栽在这条路上,明知前方只会是苦楚,硬拉上另一人共沉沦他又于心何忍。
何况,那个,现在是他的心上人。
宁浮思走到沙发旁,捡起上面唐桢留下的剧本。
这间卧房与露台之间隔着一对双扇的镂空木门,红色门框上嵌着格子玻璃。现在,玻璃上,正隐约映出宁浮思的脸。他站在门前,和映像中模糊的人对望,那人的脸色看不清,但能看到他的双唇,自破皮处洇开诡异的红。
宁浮思抬手一擦拭,手背上果然沾到零星的血色。他放下手来,拉开门扇,让阳光毫无阻挡顺利投进房中。没走几米便到了露台的白瓷栅栏旁,远远地他能看到花园中正在开拍的第三场戏,和戏中的秦潜。
他站着看了一会,收回视线,转身走到角落的阴影处,坐到木质靠椅上,低头翻起新到手的剧本。
阳光很好,现在正斜斜落到他的小腿处,恰好的温度并不灼人。大概是周围太安静,才让他觉得有点闷,剧本翻了两页,也没正经看进一句话。
明明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宁浮思抬起眼,视线透过栅栏的缝隙,又落到花园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摆弄剧本的折角,神思飘荡间,他又忍不住想,秦潜最后为什么要来那一下。
念头刚起,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下,宁浮思掏出手机,才发现吴广夏给他发了两条微信信息,一条是早上的:“昨晚发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撤得那么快,不是你的风格啊。”
一条是现在的:“思思?”
宁浮思勾着嘴角笑了下,回道:“没事,昨天和三宝聊到你,后来才发现半夜了,就没打扰你。”
“酸!没事就成,少一个人呆着。”
“谨遵医嘱。”
昨晚上,宁浮思原本是想让吴广夏给他再寄瓶文拉法辛和助眠药片,发完消息后他瞥见自己半月前信誓旦旦回给对方的话,“药吃多了容易变傻”几个大字在他眼里转了一圈后,他立马将消息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