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炎似乎已经对这个字眼忍耐到极致,他努力压抑着某种接近于危险的情绪,轻轻透出一口气,捧住小东西的脸,让那双乌漉漉透着水色的双眸正对着自己,低声道:告诉本君,你所有的一切,好不好?
长灵静静与他对望,好久,轻轻嗯了一声,从他怀里滑了出来。
月影无声移过窗棂,大殿忽然出奇的安静,只有火炉上鱼糜粥发出着咕噜咕噜的声响。
昭炎清醒过来,突得生出一阵没由来的不安,心想,他不该这么逼迫这个小东西的,他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定了定神,道:你若是不想说
没有。
长灵摇头,与他盘膝对坐,坦诚望着他,道:其实,我今晚是打算好好跟你谈一下所有事情的,包括,我自己的事情。
长灵低头,从寝袍里掏出了那只血玉项圈。
鲛灯映照下,项圈表面流动着一层炫目的血色异彩,宛如火焰,此刻静静悬在少年玉白颈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诡秘气息。
这是缚灵锁?
长灵点头。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奇,缚灵锁一般是用来压制高阶修士的灵力,为何我一头半开灵的灵狐会戴着它。
昭炎没有否认,道:本君以为,是博徽所为。
长灵摇头:我灵根已废,他根本没必要多次一举。而且,在他施计害我之前,这只项圈,已然在我身上。
昭炎一愣。
长灵道:这只缚灵锁,锁的并非灵力,而是灵识。
昭炎皱眉。
用缚灵锁锁住灵识的说法,他不是没听说过,只是,那需要在识海里筑建阵法,对施法者修为要求极高,便是以他天罗九阶的功力,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做到。究竟是谁,会在小东西未满百岁时,就对他用如此残酷的手段,施法者要锁住的又是他哪些灵识。难道是因为小东西无意中窥探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可即使那样,最直接的办法也该是杀人灭口,而不是欲盖弥彰的给小东西上这么一只缚灵锁,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何况按时间来看,当时涂山博彦和狐后姜音应当还在世,这小东西应该会被保护的很好,什么样的人能有本事有胆量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对这小东西下如此重手?
脑中忽有一道奇怪念头一闪而过,昭炎想捕捉,那小小一点光却如化掉的雪一样,消失不见了。
是狐族祭坛的秘密。
长灵平静给出了答案。
也许是他预料到了什么,在出发去北境前,他将那个秘密锁在了我的识海里。他告诉我,身为狐族少主,守住这个秘密,是我的责任。
长灵扯了扯嘴角,手指轻轻拨动着项圈上的血铃,道:我的确怀揣这个秘密,但我只是存放秘密的工具而已,那段灵识,在我的识海里是空白的。我,并不知道那个秘密的具体内容,自然也不可能泄密。即使是死了,那秘密也会随我的魂魄一道羽化,封入狐族祭坛内。也许,这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守秘方法。
所以,这世上的任何酷刑对我而言都没有用。
昭炎心痛如绞,喉结滚了滚,低声道:不要再说了。
不是的。
长灵笑了笑,道:今日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只是,想跟你坦诚相对,告诉你我所有的底牌而已。站在族与族的角度来说,青丘能与天狼谈判的筹码,唯有狐族祭坛里的灵力而已。
整个仙州都视这股灵力为珍宝,可再强大的灵力,与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相比,都只是身外之物而已。让这些灵力世世代代封印在祭坛里,一无所用,百姓却因此遭受外族蹂躏,日复一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并不认为有什么意义。与其如此,我宁愿释放出那些灵力,让其真正为百姓所用,为青丘带来强大与光明。
只要你答应我,日后不侵犯青丘一草一木,允许青丘自治,我愿意分狐族灵力与天狼。
第94章
昭炎定定望着眼前的小东西,没吭声。
长灵小声问:你怎么不说话?可是我说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昭炎苦笑摇头。
你说的很对。狐族祭坛里的灵力能引得整个仙州垂涎,其强大可想而知。站在野心家的角度,与你做这个交易,本君的确不吃亏。
那你怎么不说话?
昭炎不答,只问:你还没告诉本君,要如何释放出这股灵力?
长灵垂下眼,道:但凡是锁,总有钥匙的,只要我努力研究阵法,找到那把钥匙,自然能解开锁。
鱼糜粥香气更浓,咕噜咕噜的滚着水泡。
昭炎柔声道:看着本君的眼睛说。
长灵一怔,抬起头,静静与他对望,乌眸沉静如星。
就、就是我跟你说的方法。
昭炎咬牙:涂山长灵,你真是太狠了。
你是真把本君当傻子了,还是觉得本君为了那么点灵力,愿意陪着你一起装傻。你在阵法上的造诣并不浅,前有在宸风殿用萤囊困住云翳和贪狼,后有在大梵谷借阴风阻住青狼部数千铁骑。至于你利用诡阵坑害本君的那些事,本君就不提了。这两百年里,你把自己锁在宸风殿里,连最佶屈聱牙的禁术都能研究透彻,若真有法子能解开这把缚灵锁,你能研究不出来?
你分明就是欺本君不懂这些奇门诡道,所以用什么钥匙来搪塞孤。你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先诓着本君答应你的条件,最好再与你签一份正式的盟约,等本君回天狼了,你就可以大施拳脚,发挥你最后的余热,来重振青丘,是不是。你打算留给本君什么?是那股在你口中一无用处的灵力,还是你冷冰冰的骸骨?你根本就没把本君放在心里过,是不是?本君对你来说,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他字字如雷霆,砸在长灵心口。
长灵用力捏了捏颈间的血玉项圈,回答不出来。
昭炎盯着小东西眸间浮起的一缕浅浅茫然,怒火控制不住的蹭蹭直往头顶冲。这叫什么反应,他心里但凡有自己一丁点位置,又岂会是这般不痛不痒的冷淡反应。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么。
这个想法令昭炎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怒,以及恐慌。
昭炎额角青筋暴跳,神经一阵抽疼,怕继续僵持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作出什么疯狂举动,便抓起衣袍胡乱一披,大步出了殿,摔门而去。
殿门在暗夜里无声摇晃了两下,复又合上。
长灵茫然望着突然空荡荡的大殿,抱膝靠在床头,沉默盯着床帐上的吉祥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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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炎御着麒麟在城内狂奔,连跑了两大圈,方赤红着眼停下来,掌心因紧攥着兽背上的鳞片而被刮擦的血肉模糊。
麒麟兽感知到主人的躁怒情绪,也跟着不安的刨动四蹄,发出嗬嗤嗬嗤的声响。昭炎盯着这座死寂的城楼和上方漆黑的夜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口翻滚的火气,调转方向,往城外玄灵铁骑大营奔去。
守城士兵知他身份,不敢阻拦,连忙开门放行。
云翳和贪狼正在军中小酌,听得昭炎回来,吓得连忙丢了酒杯迎出去,同时问:君上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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