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慕华笑道:走吧,本宫就不耽搁你赶路了。

长灵恭恭敬敬行了晚辈礼,与慕华作别。

慕华撑伞立在道边,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雨幕深处,彻底看不见影子,也听不到声音了,方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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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昭炎浑身湿淋淋的回到晨曦殿。

阴烛忐忑迎上前,欲为新君换下湿透的衣袍,一抬眼,恰对上新君血红欲滴的双目,登时吓得噗通伏跪于地。

昭炎面无表情的越过众人,直接往寝殿而去。

殿内漆黑一片。昭炎将手搁在门上,手背青筋一条条弓起,停顿片刻,轻轻推开了殿门。

殿门向两边无声打开。

昭炎沉着脸走进去,玄铁战靴踩在乌灵玉地板上,发出踢踏声响。雨水也一滴滴沿着发梢滴落于地。

殿内如往日一样弥漫着清淡怡人的灵草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端,散发着无声的蛊惑。

昭炎走到殿中,握起烛台,点亮鲛灯灯焰,往床帐方向走去。

你怎么回来了?

往日,那个小东西总会揉着眼睛,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然后从被窝里爬出来,惺忪着一双乌眸望着他。

最后伸出手臂,抱住他腰。

昭炎在床帐前站定,攥紧帐幔,颤抖着慢慢拉开。

帐内,两套寝具叠放的整整齐齐,平整的褥面上摆着两件东西,一块朔月形令牌,一个檀木盒子。

昭炎心脏一抽,手中烛台坠落于地。

君上!

阴烛看到殿内亮起的火光,惊慌的大叫起来。

许久无人回应,阴烛只能斗着胆子带人冲了进去,就见昭炎枯坐在床上,手中握着一个檀木盒子,一侧帐幔已被滚落在地的烛台引燃。

阴烛吓得魂飞魄散,忙指挥人灭了火,方伏跪到床前哀求道:望君上保重身体!

昭炎指节青白的捏着手中的檀木盒子,盒身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蛛网一样的裂纹。

君上!

阴烛大惊。

滚。

君上

滚!

阴烛不敢再触新君逆鳞,只能惶恐不安的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并将烛台悄悄撤下,换上不会走水的琉璃灯。

刚出殿门,阴烛就猝不及防与另一道人影迎面撞上。

君、君夫人?

阴烛震惊的望着对面执伞而来的白衣男子,张大嘴说不出话。

慕华沉眉望了眼殿内及四处惊惶奔走的内侍身影,问:出了何事?

阴烛迟疑片刻,道:是是奴才手笨,不小心打翻烛火,走了水。

慕华冷笑一声,越过他,往寝殿方向走去。

阴烛大惊,奔过去噗通跪到慕华面前:夫人留步。君、君上现在不方便

方不方便,本宫比你知道。

慕华将伞往地上随意一丢,负袖走了过去。

阴烛被甩了一头一脸的水,悄悄抬头,略茫然的望着前方那抹白影。

寝殿内,昭炎依然枯坐着,手中锦盒已彻底裂开,金册宝印滚落一地。

听到脚步声,他霍然抬头,一个滚字尚未出口,就卡在了喉间。母子两人面无表情的隔空相望,昭炎喉结滚了滚,颓丧的垂下头去。

慕华走过去,俯身捡起地上的金册与宝印,道:你能懂得放手,是比仇风那老贼强上不少,但你可知道,你们狼人身上最可恨的东西是什么?

昭炎瞳孔一缩,双目血红的抬起头。

慕华冷冷勾起嘴角:你不必如此看着我。你们狼人最可恨的,就是狂妄自负,自以为掌握了武力,就可以征服一切,包括人心。可你们可知,这世上最难征服也最不可能靠武力征服的就是人心。

你以为你主动放手,那小东西就该对你感恩戴德,而不应这样冷酷无情的弃你而去,你的大度,也不过是你征服人心的手段而已,而不是心甘情愿的付出,所以你此时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怨气,对不对?

但你可曾想过,那小东西又欠你什么?上一辈的仇恨,无论真相如何,都不应让他来背负。你将自己陷在仇恨里,同时将他拖了进来。是你欠他,而非他欠你。你想要他的真心,可真心不是靠征服能得来的,而应是平等的相待,以真心换真心。

昭炎面部扭曲了下,嘶声道:本君难道还不够真心待他么?

真心?

慕华仿佛听到笑话:你的真心在哪里,是这份金册宝印,还是你许诺的王后之位?如果你觉得这些就是你的真心,那你们狼人的真心可真是一文不值。

本宫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你真心待他,你对那小东西,究竟了解多少?除了知道他是你杀父仇人涂山博彦的血脉,你恐怕对他根本一无所知吧。

本君当然知道!本君知道,他心眼多,很狡猾,总在本君面前说谎话,本君还知道,他可这些,本君都容忍了。

慕华嗤笑声。

昭炎怒道:你这是何意?

慕华满目悲悯道:本宫只是替你感到悲哀。这不怪你,怪只怪,你体内那一半狼人的血脉,早已将自私、自负与毫无道理的征服欲刻进你骨子里。

除了知道他心眼多,除了知道他狡猾,你还知道什么?你可有想过,为何身为八尾狐帝涂山博彦的血脉,他仅是头半开灵的灵狐?为什么一头半开灵的灵狐能制造出那等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为什么他颈间会带着缚灵锁?他的愿望是什么,他的喜好是什么,他所厌恶的是什么,他所渴求的是什么。这些,你都了解么?而这些,也仅是九牛一毛而已。

除了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你们,仅仅是陌生人而已。不是么?

昭炎一震,面上血色如被抽干,好久说不出话。

因为,他一个也回答不出来。

而这些,仅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当愤怒毫无预兆的消散之后,前所未有的恐慌,忽然将他的心包裹。

慕华叹道:还有件事,我想,也有必要让你知晓。之前,那小东西劝我进食时,曾向我打听过你身上那件软月灵甲的事。听说涂山博彦一共织了两件灵甲,一件在狐后姜音身上,另一件,照理应该留给那小东西才对,为何会在你身上?

昭炎一下愣住。

良久,神色复杂道:是他给我的。

他?

昭炎点头。禁不住又忆起苦寒境前,那个漫天风雪中,负袖而立的银白身影。

杀你父亲,救狐族全族,本君至今不悔。就算有朝一日本君会因此死在你的剑下。

为君者,很多时候,都是无心,无情,无爱的。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偏颇无私,坚不可摧。阿炎,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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