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怎么哭了?”
他从来都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任何东西,他在意的只有一个林望书而已。
她流眼泪,远比他进重症监护室抢救还要严重。
看到他这样,林望书就哭的更凶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哭:“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是在求他啊,语气那么可怜,又难过。
江丛羡顿时觉得熟悉的窒息感再次侵袭他的所有感观,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
他多没用啊,被一个病折磨成这样,还连累林望书也跟着担惊受怕。
他替她擦眼泪,想答应的。
她提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可是那句“好”,他始终说不出来。
他控制不了,他也没法控制。
他甚至不确定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可能在很久之后,可能就是今天晚上。
林望书还在哭,哭的眼睛都肿了。
江丛羡靠近她,手放在她后脑勺,轻轻往自己这儿带。
额头抵着额头,像是安抚宠物一样,在她柔软的发间轻揉了几下:“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哭起来没完没了呢。”
他吓她:“再哭我就不要了。”
语气却温柔的要命。
哪里像是不要她了啊,分明是宝贝的不行。
林望书抽泣了几下,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比蒋苑的还要严重。
“这几天是不是天天失眠?”
他没说话。
林望书又问:“是不是?”
他老实回答:“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就笑啊,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又不会陪我睡。”
林望书忙说:“我陪的!”
他提醒她:“我发病的时候性/欲很强的,你不怕我不放你去学校?”
这点倒是事实,他哪怕不发病,那方面的需求也很强。
看到她脸上的犹豫神色了,江丛羡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容散漫恣意。
像在打量猎物一样。
这个眼神太熟悉了,以至于林望书下意识的把领口往上提了提。
他扫兴的移开视线,冷笑道:“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见过,现在倒藏着掖着了?”
似感觉没趣了,他重新躺回病床:“你走吧,你在这儿我没法睡。”
他以前也常爱用这种语气来嘲讽她所谓的清高。
仿佛只有把她的自尊踩进土里了,他才会痛快。
以往林望书总会和他对着来。
她会咬他,也会掐他。
江丛羡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往往对她的包容度很高。
可是现在,林望书有的只是难过和心疼。
她憋回了眼泪,去牵他的手。
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手指,很凉,他全身上下都是凉的。
明明病房里开了暖气。
能感觉到,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就身子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不明显,但却足够来形容他此刻的心理了。
他希望她能留下来陪他。
可是又不敢开这个口。
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这个病不管在哪都是拖累。
林望书还年轻,她大学还没毕业,她可以拥有更好更明亮的未来。
照顾一个自闭症的弟弟已经很累了,有些事情,不该她来承担的。
手指碰了一下,然后她握住他的整只手。
他的手太大了,林望书将手指挤入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江丛羡。”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视线从自己被握住的手上移到她脸上:“嗯?”
“我想抱你了,可以吗?”
喉结微动,他下意识的,握的更紧。
“你想操/我都行。”
林望书笑了一下,抱着他。
窗户应该是护士打开的,想让病房通通风,窗帘被吹起一个角。
阳光从那道缝隙透过来,落在病床上,有些刺眼,江丛羡也跟着恍惚了一下。
“你不会一直喜欢我的,你总有一天会厌烦。”
“找个健康的人嫁了,别被我拖累。”
“我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永远都不可能,因为我很自私,就算是下地狱,我也想拉着你一起。可是如果你想走,我也不会强求。”
跟着他这样的人会很累,他是知道的。
林望书问他:“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
“那我不走。”
他沉默很久,然后喊她:“林望书。”
“嗯?”
“对我这种人好是非常危险的一种行为。”
“有多危险?”
“危险到你这辈子都只能在我身边,我不会放你走的。”
他说,“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但是现在不会了。”
林望书把他抱的更紧了一点,下巴在他的肩上轻轻蹭了几下:“那我就一直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护士拿着输液袋进来,看到他们两个人黏黏腻腻的抱在一起,调侃道:“这晴天白日的就开始虐狗了啊。”
林望书脸一红,从江丛羡怀里离开。
后者看着她这副模样,饶有兴致的微抬下颚,笑了。
他脸皮厚,本能大过理智,林望书从来没见过他有脸红的时候。
护士说得先扎个小针,然后才能输液。
她将药水推出来一点,故意问林望书:“小针是扎屁股,可是要脱裤子的,你要是介意的话,你来脱?”
这突然的一句话把林望书给问住了,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脸涨的更红了:“我……我就算了。”
护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拿着针管绕到江丛羡身后:“要不要观摩一下?”
林望书一抬眸,正好对上江丛羡的视线。
他眼里带着笑,似乎还挺期待她留下来观摩一下的。
林望书闷声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簌声。
很快,护士说了一声:“好了。”
林望书这才重新坐过来,江丛羡又是提裤子又是拉衣摆的。
好像刚刚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护士给他输好液,临走前还冲林望书抛了个媚眼:“肌肉不错。”
林望书没说话,低着头给他削苹果。
削到一半,她还是欲言又止的问道:“她还……摸你了?”
江丛羡在看书,法文原版的。
听到林望书的话,他微抬眼睫,然后合上书,随手放在一旁:“这么怕我被占便宜,刚刚怎么不看着?”
她一本正经:“你的隐私,我总得尊重。“
江丛羡没忍住,彻底笑出了声:“你都摸过多少回了,这会就不敢看了,怕长针眼?”
她急忙去捂他的嘴,同时还像做贼一样左看右看,生怕被人听见:“你小点声。”
江丛羡被她捂着嘴,说不了话。
就是挺想笑,直到林望书确定了没人听见,她才放心的把手松开。
江丛羡故意问她:“手感其实还挺好的吧?”
林望书没理他。
江丛羡不依不饶,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来:“你每次摸不都挺顺手吗,怎么现在不好意思答了?”
林望书忙说:“我那是想推开你。”
“可你那手放的地方分明是想把我往下压啊。”
说完,他还试图用手演示一遍。
林望书整张脸都羞红了,趴在他怀里不让他说。
江丛羡动作微顿,她小小的一个,趴在他怀里,跟个兔子一样。
他低头就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有一个很小的发旋。
听说长一个发旋的人脾气都好。
她也是。
江丛羡抱着她,听话的不说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补了一句:“扎针的地方是腰下面一点,没脱裤子。当然,你适当的吃点醋也可以。”
第六十五章
他抱了她好一会,一直不肯放。
林望书推了几次,他却抱的更紧。
还是怕啊。
怕就这么松开了,下一次,她就不让他抱了。
江丛羡是自卑的,在林望书面前,他总是用伪装来掩饰自己的卑微。
哪怕是之前,他故意惹她生气,故意让她恼怒。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卑。
在该懂事的年龄里,没人教他人该怎么活着。
他在荒野中求生,如藤蔓一般,低贱的要命。
因为心理上的疾病,导致他的性格也有缺陷。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圆滑世故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被校园暴力。
然后病情加重。
他的人生,从来都不轻松。
压抑,阴暗。
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活过来的。
所以当他看见站在聚光灯下的林望书时,才会挪不开视线。
她穿着白裙子,坐在椅子上,拉着琴。
微卷的长发,皮肤如凝脂。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他们鼓掌欢呼,还有人上台献花。
江丛羡看着她的裙子,心里想的却是:真干净啊,他总有一天会让这条裙子也变的和自己一样肮脏。
因为知道自己的低贱,所以他一直用仇恨来蒙骗自己。
他是因为恨林望书所以才想把她绑在身边,不是喜欢。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自卑蒙尘。
林望书不会一直喜欢他的。
没有人能忍受他的病,他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个累赘。
可还是高兴啊。
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他应该好好珍惜的。
推了几次没推开,林望书就这么让他抱着了。
脸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能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
“我过几天有个演出。”
“什么时候?”
她将脑袋从他胸口离开:“后天。”
江丛羡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算时间。
林望书打断了他的念头:“别想了,老老实实听医生的话,待在医院养病。”
他皱着眉,捏她的耳朵:“长本事了,敢吩咐我了。”
她脸色痛苦:“痛痛痛。”
江丛羡急忙松开,样子有些紧张:“我没用力啊。”
“很痛吗?”
看到他那副又心疼又内疚的样子,林望书有点想笑,面上却仍旧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特别痛。”
江丛羡替她揉耳朵,动作很轻,似乎怕又弄疼她:“豆腐做的吗。”
揉着揉着,就松开了手。
江丛羡的下颚搭在她的肩上,薄唇含咬着她的耳垂,舔舐含咬。
全身像是过电了一样,她打了个冷颤,想从他怀里离开,却只是徒劳。
轻笑声就压在她耳边:“小骗子。”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在撒谎。
就这点拙劣的演技,还想瞒过他的眼睛。
好一阵,等到她的耳朵和脸都红透了,江丛羡才松开她。
林望书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迅速从他身边弹开。
“我……我要回去排练了,你好好休息。”
他单手撑着头,唇边笑容淡:“待会还来吗?”
“我后天演出结束了再来。”
“可以的。”
原本以为他会闹上一会。
毕竟林望书对他的本性再了解不过。
他是个非常恶劣的人,这点与他的疾病无关。
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好说话。
林望书说后天再来,他也没有一点异意。
林望书松了一口气:“那你好好休息。”
从病房离开后,她拿出手机。
在里面她调了静音,现在才发现有好几条未接来电。
看着上面的名字,她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回拨过去。
她靠着墙,等电话接通。
大概两三声,耳边传来男人温和低沉的声音:“望书。”
林望书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盛前辈,请问有什么事吗?”
盛凛翻阅着手里的资料:“是这样的,你交上来的曲目单有一首的版权有点问题,你现在有时间吗?”
“需要我过去吗?”
“嗯,你过来一趟比较好,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已经联系那边了。”
“好的,您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她已经把话和他说开了,他也没有纠缠。
成熟理性的人,可以做到控制情感,而不会被情感控制。
体面对盛凛来说,很重要。
公私分明,他们都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去。
电话挂断后,林望书将手机锁屏,走去等电梯。
病人的药该换了,护士推门进去,正好看到他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那,手背上的针也抽了,应该是直接扯开的,拉开了一道口子,针眼正流着血。
护士皱着眉:“哎呀,你也太粗鲁了吧,快点躺床上去。”
他抬眸,阴恻恻的看了她一眼。
护士后背一凉。
如果不是因为外表一样,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病房里的病人是不是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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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版权的问题以后,已经很晚了,林望书回到家,桌上压着一张便签。
字迹隽秀有力。
【锅里热着汤,还有饭,冰箱里有西红柿炒蛋,你记得热一下再吃。---林约】
林望书走过去打开冰箱,可能是怕串味,盘子还用保鲜膜包着。
因为心疼,所以林望书平日里对林约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
什么家务也不让他做,更别说是做饭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没打算他能做的多好吃。
林望书加热以后端出来,尝了一口,有片刻的愣怔。
出乎意料的好吃。
汤也是。
林约很聪明,在任何方面都是。
他不管学什么都很快。
林望书甚至觉得,他的病其实已经好了。
现在的他只是不爱说话,不太喜欢和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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