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话我说不出口，我挠挠鼻梁骨：“看书，写东西，搞卫生，傍晚出去健个身，哦，还有给他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你看看人家，多健康！你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窝在床上打游戏，看到你就烦。”

“……”不是你说想我，让我回家住几天的么！

81.

年前这几天魏医生回乡下帮忙干活去了。

他爸妈是开超市的，逢年过节是最最忙碌的时候，外地打工的会在年前采购一大堆东西带回老家，本地人也要囤年货，新年办喜事儿的人也特别多，听魏医生说年前这阵一天的销售额是平常的六七倍。

过年期间是招不到临时工的，为了保证货品充足，他爸妈得留在超市帮忙盘货理货收银，魏医生回去是帮忙搬货和送货的，没时间带我玩，所以没让我跟着。

晚上九点多，魏医生洗好澡，坐在床上跟我视频聊天。

他老家的卧室看起来小小的，一些旧书堆放在墙角，显得有些杂乱，家具风格都比较复古，衣柜和床都是红木的，床头木板上雕着镂空花纹，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十字绣，中央绣着“旭日东升”几个大字。

“你妈绣的十字绣吗？”

“不是，我妈哪有这闲工夫，”魏医生抬头瞅了一眼十字绣，“我姑妈弄的，我们家客厅里还有一幅家和万事兴，是牡丹图。”

我狂笑：“我们家好像有同款家和万事兴，我妈绣的，也是牡丹图。”

魏医生大概是真累坏了，短短十分钟就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泪汪汪的，我催他赶紧睡觉。

魏医生的下巴埋在一个靠枕里，声音沙哑地说：“我好想你啊。”

这还是他头一回说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不光我脸热，他的耳朵尖也开始泛红。

“我也想你嘿嘿……”我俩对着镜头傻乐，“哦对了，我妈让我问问你，小年夜有没有空跟我们一起回浙江吃饭，带上你爸妈一起。”

“他们最近太忙了，抽不开身，就不去岛上过年了，我爸说等忙完这阵，请你们一家吃饭。”

“这样啊……那你呢？要继续留在乡下帮忙吗？”

“我跟你一起回岛上过年。”

“耶！好诶！——”

魏医生的眼尾下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你洗过澡了吗？”

“洗了。”

“那一起睡觉吧。”魏医生说着就调整姿势。

手机先是对着他家天花板上的小吊灯晃了两下，随后陷入一片黑暗。

魏医生的声音还在。

“小七，你手机的电还多吗？”

我瞅了一眼红色的指示条，捡起充电线插上：“满的。”

“那你躺好了，我给你讲讲今天碰到的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好啊。”我立马躺平。

“早上有个小男孩儿在我们超市门口徘徊半天，我就过去问他是不是要买什么，他说妈妈走丢了，他不敢乱动，就只好在原地等着。”

“多大的小孩儿啊？”

“五六岁吧，那会儿还很早，周围也没看见什么大人，我就直接报警了，我怕那小孩儿会哭，就给他拿了根棒棒糖啃，你猜他说什么了。”

“谢谢伯伯。”

魏南临大笑：“不是，他仰着小脑袋问我，‘你是不是天使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把我给乐坏了。”

“那你到底是不是天使啊？”

魏南临笑得更厉害了。

82.

小年夜那天清早，我接到魏医生电话。

“小七，下来帮我提点东西。”

我的床铺靠窗，一拉开窗帘就看见他杵在楼底下。魏医生打开后备箱后仰头看了一眼。

“我换条裤子马上下来。”

魏医生：“见我你还换什么裤子。”

“我就穿着内裤。”我没舍得挂电话，开了免提就把手机扔床上。

魏医生也没挂。

“那你跟我睡的时候怎么还穿睡裤啊？那么矜持。”

“你不是不让我开电热毯么，有时候半夜起床尿尿很冷的，穿了裤子就不冷了，在家嘛，我电热毯一直开恒温的。”

“那你可以抱着我啊，我腿暖和，我给你取暖。”

魏医生的声音从听筒里飘出来，正巧我爸进屋，也不知道是听见了什么，他老人家拿嫌弃的目光瞅了我一眼，又退了出去。

“欸爸！你有啥事儿不？”

“我这手机下不了APP，老提示我按两下，我都按了，它还是不动，想让你给我看看。”

魏医生听见动静，又换上另一幅嘴脸，安分地给我爸打招呼：“老爸新年好。”

“欸，新年好新年好。你出发了吗？你妈妈定了一点的船票，我们得早点出发。”

“我已经到楼下了。”

这个假期我已经窝在家很久都没出门了，到楼下才发现今天的老北风齁冷，阳光一点都不顶用。魏医生见到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摘围巾。

“怎么穿这么少。”

“外边太阳又这么大，我还以为今天挺暖和的。”

魏医生：“天气预报还说这两天可能要下雪，怎么可能回温。”

“那我急着下来嘛，就没看天气。”我发现魏医生车后备箱里塞满东西，难怪要人帮忙。

魏医生把他大衣也一并挂我身上：“本来就虚还不注意。”

“谁虚了！你才虚！”

“我虚不虚你不知道？”

“哥，这次你到岛上可以见到你同类了。”

“什么同类？”

“浪啊。”

魏医生乐得眉眼都弯了。

第32章上岛。

83.

魏医生柜子里所有衣服都逃不过黑白灰三种，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件灰蓝色的羊绒毛衣，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你挑轻的提，水果我来拿就行。”魏医生说。

“水果就不拿了吧，等过完年回来起码一礼拜，都不新鲜了，我们直接带岛上去吃。”

“也好。”

一上楼，我妈都已经在电梯口候着了，她这人本来就爱笑，一见到魏医生更是见牙不见眼，热情满满地上去提东西。

“嚯，你说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忍不住就想拆台：“您要是真不想要别接不就完事儿了。”

我妈翻我白眼，拍拍魏医生后背：“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要再送礼物了。一路上开车辛苦了吧，早饭吃了没？”

“还没呢，小七说是中午的船票么，我怕赶不及，就提早来了想着老妈肯定做好吃的了，过来蹭一顿。”

王何苗女士飞快地放下东西给魏医生递拖鞋：“早点就剩半根油条了，我给你下碗饺子吧，昨晚上奶奶包的，猪肉白菜馅儿的你吃的吧？”

“吃啊，我不怎么挑。”

我：“妈，我也饿了，我想吃虾仁的。”

“你先把桌上那半根油条吃了，别浪费。”

84.

我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听见魏南临在给我家里人拜年，像爷爷奶奶这把岁数的人，观念是非常传统的，当年我跟他们说，我以后不打算结婚生孩子的时候，没少挨骂，但他们又是特别容易心软，特心疼我的人，最后还是选择接纳了一个不那么完美的孙子。

好在魏医生的职业有小光环加持，老两口对他视如己出，这次过年也没忘记给魏医生包个大红包。

我洗好脸出去，魏医生还跟他们聊着。

“这些是我和我爸妈的一点心意，钙片的话嚼着吃就行，因为我听小七说你们平常都不爱喝牛奶，吃这个也行，然后这鱼油是补DHA的，没什么添加，对心脑血管比较好。鱼油保质期短，开封后能保存60天，正好一天一颗，你们吃完了我还可以给你们寄，如果夏天的话得放冰箱冷藏。哦对了——这两条围巾，是我妈买的，您跟爷爷一人一条。”

羊绒的格纹围巾，摸起来手感很不错，款式也很百搭。

“你们一家子都太贴心了。”奶奶轻轻抚了抚魏医生的手背，“小七能碰见你是福气，他这段时间住在你那，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哪儿的话，我本来一个人在家也没劲，他搬过来以后家里热热闹闹的，每天都很有意思。”

“这孩子从小做事就是三分钟热度，想一出是一出，以前就说要在家养狗，我们都没同意，就把主要打到你身上去了。”奶奶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现在照顾007都得费不少时间吧，你工作忙，别事事都顺着他，关键时候甭跟他客气。”

“没有没有，”魏医生急忙摆手，“我也挺喜欢小动物的，007当时还是我去宠物店挑的，这狗性格温顺黏人，又长不大，很好养。小七对它一直挺上心的，我平时也就逗逗它，不妨事。”

“饺子好了，你俩赶紧过来，趁热。”我妈在厨房里喊。

我屁股还没沾上座位，我爸从卧室里出来：“七崽，帮我看看，我这脑子现在不行了。”

“您的脑子哪能有什么问题，肯定是手机不行。”

我爸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传染到客厅，我妈跟我爷爷奶奶也跟着傻乐。我的视线飞快地扫向魏医生的脸，看到他嘴角也勾起一点点弧度，顿觉心满意足。

85.

007这次也跟我们一起回岛上，怕它晕船，我妈备了不少塑料袋还湿巾。

“小临晕船吗？”奶奶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坐过外滩边的观光游船，十来分钟就到了，没吐过，我们这次到岛上要开多久？”

“两个钟头左右，客舱有点闷的。”奶奶说着还是把药塞进他背包里，“还是先备着两片吧。苗儿，矿泉水带了没？”

我妈已经收拾完东西站门口了：“矿泉水上那儿直接买不就好了，提着怪沉的。”

“放车里又不用提着，码头的水都贵。”奶奶回客厅拎了提矿泉水，爷爷第一个冲上去帮她拎着，不过最后还是到了我爸手里。

“出发出发！”

电梯还停在顶楼，魏医生直接走楼梯，007扭着圆滚滚毛绒绒的屁屁跟上去，但因为腿太短，就跟滑滑梯似的一路磕下去，魏医生伸脚想拦住它，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噔噔噔噔咚——”的几声，007敦实的身躯滚落在最后一层平台上。

它就像条菜青虫似的，可怜巴巴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最后甩甩脑袋看向我们，装作无事发生。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我们全家都笑出鹅叫。

86.

我们家就一辆轿车，不够坐，我爸带我妈他们，我和007坐魏医生的车。

车里香水的味道变了。

“你换香水啦？”

“嗯，”魏医生发动车子，“你上回不是说不喜欢檀香的味道么，我买了柑橘调的，是不是挺淡的。”

“那原来的那瓶呢？还有好多呢吧。”

“放我爸车里了。”

“这味道很好闻。”

“你喜欢就好。”

007大概是有多动症，平常放院子里就经常追着自己的屁股跑，关在车里仍不消停，我的外套被它踩满爪印。

回去车程两个多小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扭头看看魏医生，他倒好，嘴角一直勾着。

“你看起来很开心嘛今天。”

“那当然。”魏医生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自驾游，有点小兴奋。”

“你以前跟家里人出去旅过游吗？”

“没有啊，我爸妈以前是做批发生意的，经常去外地，连家长会都是我爷爷奶奶参加的，更别说出去旅游了，我爷爷奶奶都走了以后，他们才把我带到身边照顾，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家。又或者是他们觉得牺牲时间来陪我没有工作重要，毕竟工作能换钱。我记得以前他们每周都按时给我一笔零花钱，让我出去吃饭。”

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魏医生的性子这么闷，总喜欢一个人呆着，为什么总能忍受孤独。

从一开始就不是喜欢，只是习惯了，也不敢有所期待。

“哎，要是咱们早点认识就好了，你就可以上我们家吃饭了，虽然我妈烧菜不咋滴，不过我爸手艺还不错，特别是狮子头。”

魏医生：“那上回我来你们家吃饭，你妈不是还做了一桌子菜么？”

“嗐……她要能做那些，我都能用脚趾头颠勺炒菜了，那天那都是到楼下饭馆儿打包的。她都能把猪肝和西红柿放在一起炒，谁敢吃。”

“你们一家都挺逗的。”魏医生的眉毛扬了扬，“所以我之前跟你说的，你们家人都很热情，我很羡慕你们家家庭氛围这些话都不是恭维，温馨的成长环境才能把你养得这么可爱。”

我叹气：“可爱不是长久之计，我估计我爸妈巴不得把我送走跟你换换。”

魏医生的笑声爽朗。

87.

临出发前我还下了两集电视想在路上看的，结果和魏医生聊了半天，连手机都没掏出来就已经到码头了。

我和老妈他们碰头取票，给007办托运，魏医生和老爸仍然留在车里。

十二点多的时候，车子陆陆续续离开码头，开到轮船上，乘客都被安排在楼上客舱休息。

风浪很大，船体轻轻摇晃，我和魏医生站在甲板上拍海景，然后给家里人拍照，最后又自拍，很快手指就冻得通红。

“你晕不晕？要不要先吃药？”

魏医生摇头：“没什么感觉。”

客舱里人很多，不通风，有股关东煮和杂物糅杂在一起的怪味，魏医生觉得太闷，想留在甲板上，但是这个天站在外边实在太冷了。

“能到车里呆着吗？”魏医生问。

“当然可以啊，我还怕你在车里太闷所以才带你到上边来的，以前我都是躺车里睡觉。”

在车里休息的人还不少，我们一路走过看到好几辆车子的车窗都开着。

天冷，魏医生发动车子开了暖气，我把副驾的座椅调到最低，几乎是平躺着。

“要是007在就好了，能当我枕头。”

魏医生把他的手递给我。

“嘿嘿……”我躺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够舒坦，平常坐我老爸的车，我会直接把腿搁手套箱上边，但眼下……

我瞅了他一眼，放弃了这个念头。

魏医生的车子清理得像刚从4S店提回来时一样干净，我甚至都觉得我是这个车里最大的垃圾。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