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身旁围绕的骑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对崔淼投去同情的神色。旁人可能不知,但他们清楚,不会骑马的人,初学时根本不得要领,别说不落下,就是能让马平稳的跑起来,都得小半天的功夫。在他们看来,青年完全是想让崔淼知难而退。
朱棣有些猜不透青年的想法,说道:好,就依詹林所言,若是你能做到,本王就做主把你招进燕山卫。
崔淼去凤阳府的目的,就是不想便宜了崔贵一家,他们想让他冒名顶替,如果他真的战死沙场,那一切好说。一旦他没死,想要出头的话,这件事一定会成为他的污点,轻的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严重的话掉脑袋都有可能。而且崔贵明知道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用这种方式威逼利诱,明显是让他去送死,心肠这么狠毒的人,他怎么能就这么让他们如愿,想得美!
崔淼心一狠,说:王爷,小民从未习过骑马,还请准许某位军士为小民演示一番,不用多,只一次就好,请王爷体恤!
朱棣看向青年,笑着说刀:詹林,既然这考教是你出题,那就由你来给他演示吧。
青年拱手领命,干脆利落的下了马。崔淼见状再次行礼后,就要起身,谁知因为跪的时间太久,血脉不通,双腿一时间竟有些站不起来。
周围人纷纷露出笑意,却没有太多嘲笑的成分,这完全归功于刚才崔淼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
崔淼有些尴尬,双腿哆嗦着站起身,刚往前迈出一步,结果双腿一软,整个身子都直直的往前栽去,幸好青年伸手扶住了他,免去了崔淼脸着地的惨状。
崔淼感激的说:多谢大人。
青年微微颔首,待他站稳后,便松了手。
崔淼也不敢耽搁,施礼道:麻烦大人了!
青年平静的开始演示,说:骑马前要从马匹的左前方靠近,拉住马鞍,脚踩马镫,切记只脚前掌进入,借力上马,坐在马背上要稳,不要乱晃,身体坐直略向后倾。脚掌前端踩马镫,脚后跟向下压,脚尖向前。双手握缰时两大拇指和小拇指在缰绳外侧,双手平放。与身体间隔大约两个拳头。单手握缰时大拇指、食指和小拇指在缰绳外侧。缰绳长短对称。双腿膝盖加紧马身,脚后跟轻踢马肚,马在跑动时保持腰背挺直。可听明白?
崔淼躬身施礼,道:大人所述可谓详尽,多谢大人!
朱棣随手指了一个骑士,道:你将马让与他,与人共骑。
骑士翻身下马,行礼道:是,卑职遵命!
骑士好心的将马牵至崔淼近前,崔淼躬身行礼,骑士回礼,善意的笑了笑,便上了相熟人的马。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崔淼一咬牙,抓住了马鞍,按照青年的指导,脚尖套进马镫,一个用力撑起了身子,旋身坐到了马背上。就在众人露出惊讶的神色时,崔淼身下的马突然躁动起来,崔淼下意识的俯下身,狼狈的抱住了马脖子。骑马最忌讳的便是如此,脖子被勒住,马匹更加不安,眼看着就想尥蹶子。
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缰绳,略有些凉意的声音传入耳朵,放手,握住缰绳。
崔淼下意识的照做,马匹在青年的安抚下终于安静了下来,众人也确定了崔淼不会骑马的事实。
朱棣瞧着竟意外的愉悦了心情,难得有耐心的说道:崔淼,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崔淼一拱手,坚定的说道:誓不言悔!王爷,小民已准备妥当。
朱棣无奈的摇摇头,调转马头,率先冲了出去。吃了一嘴沙尘的崔淼,脚跟一踢马肚,紧跟着追了上去。
众人紧跟在朱棣身后,时不时的向后看去,看着马上东倒西歪的崔淼,都不由为他捏一把冷汗,唯恐他掉下马摔出个好歹。不过,让人惊奇的是,崔淼骑马虽然看上去很是惊险,却能屡屡化险为夷,不远不近的掉在队伍的后面。直到众人来到凤凰山下驻足,崔淼也已经紧追而至。
勒紧缰绳停下,崔淼顾不得其他,从马上出溜下来,朝着朱棣的方向深施一礼,紧接着疾步跑到一棵大树后,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朱棣一愣,随即大笑出声,众人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声里不是轻蔑,而是赞赏。
躲在树后的崔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即哭笑不得的小声嘟囔道:居然晕马!老天爷,你这玩笑开的还能再大一点吗!
崔淼吐完转身离开,却发现青年正站在他身后,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心里泛起了嘀咕,猜测青年是否听到他刚才的话。
崔淼原本就白皙的脸,现在就像是鬼一样惨白,转个身都觉得手脚发软,躬身施礼道:大人见笑了。这里污秽,还请移驾。
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崔淼,淡淡的说道:收拾妥当,不可失仪。
崔淼一愣,随即接过手帕,不待他道谢,青年便转身离开了。看着手里的藏青色手帕,崔淼一阵愣神,他有些想不明白,这青年为什么对他这般照顾。来不及多想,崔淼用手帕擦了擦嘴,放进怀里,又整理了一下衣冠,待确定收拾齐整后,这才转出大树,来到马队近前,行礼道:小民失仪,还请王爷莫怪。
朱棣心情大好的说:免礼吧。既然你通过考教,本王就言而有信,明日你便到燕王府报道吧。
崔淼再次行礼道:多谢王爷!小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棣满意的点点头,说:今日回家休整,明日来王府报道。
尘土飞扬,又吃了一嘴沙尘的崔淼,看着远去的马队,不禁松了口气。他刚才看起来淡定,其实身上早就被冷汗浸透,这不是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而是阶级等级分明的封建时期,人命在这些王亲贵族眼里,当真可以比作草芥,要人命只是一句话的事。他今天运气好,遇到了肯帮他的贵人,不然会是什么下场,谁也说不好。
崔淼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中衣湿透,再加上本身就是粗布,刚刚骑马被磨破的大腿摩擦之下更加疼痛难忍。他看了看周围,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现在这情况如果坚持走,只会伤的更厉害,还是等中衣干了再回去比较好。崔淼摊开手掌,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再次感叹原身的娇弱,如果不是他穿了过来,就算他没病死,也一定会死在战场上。
崔淼从怀里拿出那方手帕,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总是要还的,如果染上血的话不好洗。
坐下大约五分钟,远远的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近前。崔淼一看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这位大人匆忙折返,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来人拱手还礼,说:崔淼是吧,小的王狗儿,王府的引礼舍人,奉命回府城办事。来之前沈千户有命,让小的将这伤药交给你。
王狗儿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到崔淼面前,崔淼连忙接过,感激的说:多谢公公。
王狗儿脸色一变,连忙说道:小的身份卑微,当不得公公二字!崔先生直接叫王舍人便可。
王狗儿的名字或许很多人都不熟悉,但王彦的名字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明朝记入史册的大太监,永乐帝的亲信,崔淼可不敢怠慢,说道:多谢舍人。
洪武、建文时期的宦官地位低下,不受人待见,即便他是朱棣的近侍,在众人面前也显自卑,这还是第一次受人这般尊重,以至于王彦对崔淼的印象相当好。
王彦笑着说道:既如此,小的还有事待办,就先行告辞了。
不敢延误,王舍人请便。
王彦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拱手行礼后,快马而去。五官硬朗,孔武有力,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谁能看出他是个太监。
看看远去的王彦,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崔淼不禁再次叹气。恍然回神时,这才想起,他居然忘了问沈千户是谁。不过即使不问,崔淼心里也大致能够想到是谁。又是手帕,又是伤药,如果他不是个男的,估计会以为这位唇红齿白的沈千户看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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