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只口出狂言的敌虫早已被击杀,但联想到此刻不知所踪、很可能已经葬身星海的陆忱,以及对方平日温和谦逊、善于照拂别虫的美好品质,与一家四口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在旁侧负责记录的勤务员依旧被帝国的无耻行径气到颤抖,深爱雄主的叶泽就更加怒不可遏。
由于攥拳太过,他的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一排带血的月牙,被难以抑制的愤怒驱使着一拳砸进了审讯桌。
坚硬的合金桌面在年轻准将的怒火中被生生砸出一块浅坑,雄主生命和安危受到敌虫百般觊觎的事实使叶泽双目赤红,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着心中汹涌澎拜的杀意,强迫自己迅速冷静头脑、作出当前的正确决策:
在持续一整晚的审讯中,这些战俘对其他问题都先后作出回答,唯独没有透露关于内奸真实身份的半点信息,而这几只帝国雌虫军衔不高,很可能确实对这样的机密信息并不知情,即便使出更强硬的手段也大概率会徒劳无功。
但叶泽不是一只会轻言放弃的军雌,且事关家虫,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保护陆忱和幼崽,决不肯知难而退、放弃揪出这位隐藏极深的内奸。
面色沉郁的军雌倚靠在冰冷舱壁上,高速运转的头脑中忽然闪过了审讯报告中的一行记录:
帝国希望获得S级雄虫,已经服下药剂、但精神力觉醒失败的联邦内应希望在合作中获得具备S级血脉的幼崽。
来自战俘的这句供词像一道雪亮的雷光,将苦思中的叶泽瞬间炸醒,他迟疑着抬起手来,冰冷的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轻轻按上了仍然一片平坦的腹部。
具备S级血脉的幼崽不仅仅包括处在严密保护中的陆暻和陆昀,他腹中还未公之于众的虫蛋也恰好能被指涉在内。
想到此处,一个格外大胆的计划在军雌脑海深处逐渐成形,他心跳如擂鼓,强自压抑着心中剧烈的情绪起伏,对坐在墙角的军情官沉声问道:上次向主星递交战报是什么时候?
见证了一整晚审讯过程的督战虫员已经对准将的铁腕手段甘拜下风,再也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矜傲,立即低声答道:是第一次与帝国舰队正面交锋后,我方由于对周围环境陌生,折损了五艘星舰。
军情官原本隐隐担忧这位手段狠戾的长官会因为被提起了战败经历而发作,却十分意外地发觉对方竟像被气疯了一般,站在原地勾唇一笑,似乎对这份不甚光彩的战报极其满意:很好。
给你一小时撰写最新战报,通知军部我们在帝国舰队手中吃了大亏,目前只剩三架设备还有战斗力,其余战士都被卷入了宇宙深处恳求主星立刻对惨败的我方提供紧急支援。
年轻准将垂眸唤醒了自己的只虫终端,声音平静地命令道。
军情官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当即站起身来,又是无助又是彷徨地问道:可是、可是您不是已经在最近几次战斗中取得大胜、将敌虫赶到星域深处统统击杀了吗?
这、这难道不是谎报军情吗?!
正在撰写增援申请的叶泽十指如飞,平静地答道:如果不谎报军情,怎么让那位内奸知道我走投无路,让他在这时候放手一搏、对我落井下石呢?
他此刻处在极其活跃的思考状态,打字速度也飞快,顷刻间已经用简洁语言将当前的危急局面描述完毕,并附上了一份临行前由中心医院出具的体检报告,极为坦荡地将这份申请群发给所有存在嫌疑的军部长官。
根据供词,已经经历过一次精神力觉醒失败的内奸见到孕有S级血脉的自己孤立无援,绝不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多半会打着前来增援的旗号迅速赶来,在取出虫蛋后将自己击杀在宇宙深处、伪装成一次救援失败的意外。
实际上,这位内奸最初可能根本没想到陆忱一行会从袭击中生还,甚至还与主星取得了联络,意识到这一点的叶泽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发送键。
冷静而勇敢的猎手将自己作为诱饵,蛰伏在陷阱上方等待那只轻微负伤的狡猾猎物伸出试探的爪尖,头脑中怀揣了一击必杀的坚定决心。
站在一旁的军情官被吓得失语了片刻,此时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说道:即便如此,您也不能强迫我传递虚假军情!这是会被判处死刑的违纪!
脸色苍白的雌虫声音微颤,哀求道:您难道没有对联邦军旗起过誓吗?不、不能这么做。
叶泽已经被这只欺软怕硬、处处碍事的军情官烦了一整夜,他此时心意已决,绝不允许任何虫干扰自己揪出那只隐藏极深的叛徒,当即面无表情地甩开了对方的手:我在直行军任职数年,从未有一刻忘记誓言。
他深吸一口气,关闭了眼前的悬浮屏,直视着同僚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会承担这件事的全部责任,就算回到主星后有一只虫要为此献上他的脑袋,也绝不会是受到胁迫的你。
这番话的潜台词非常直白,被戳穿用意的军情官顿时讪讪地移开了视线,嗫嚅道:您多心了。
来自主星的督战虫员惯于趋利避害,既擅长卸除责任,也擅长谋取军功,终究难以抵挡捉住高级将领中叛徒这一巨大成就的诱惑,在斟酌片刻后迟疑着试探道: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您在发送申请后立刻启程返回主星,亲手捉住那只内奸
等在一旁的勤务员打断了这番话,不无惊诧地问道:你脑筋正常吗?准将如果回到主星,谁来寻找陆忱阁下呢?
军情官垂下眼睛,讷讷答道:已经搜查这么久了,那位阁下多半已经被帝国抓走,或者在我们到来以前就死在宇宙深处了,何必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话音未落,这只雌虫已经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拎住衣领扔了出去。
始终压抑着情绪的叶泽双目赤红,眼中翻腾着前所未有的怒意,他将胆敢诅咒雄主的军情官高高地抵在舱壁上,厉声说道:收回你的话!
被准将欺压一整夜的军情官此时深感颜面尽失,同样进入了情绪上的触底反弹,非但没有审局度势地收回前言,反而挣扎着向对方脸上啐了一口:我偏要说!为了一只早就阵亡的雄虫,你迫害同僚、虐待战俘、违抗军令,现在还谎报战况你疯了吗?!
叶泽心中的怒气攀升到极点,表情反而越发平静,他在这番质问下垂眸扫视了一眼自己扼住同僚脖颈的手,以及仍然被悬挂在墙上的帝国战俘,对今夜几次三番违抗军纪的做法没有丝毫后悔:我早就疯了。
在听见雄主失踪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他脸上的神情越是平静,周身那种失去主人后的困兽般的绝望气息就越是强盛,毫无血色的唇边甚至还泛起了一丝不祥的笑意:你听好,无论雄主在哪儿、无论他是死是活,哪怕将整个宇宙完全颠覆,我也要找到他,带他回家。
任何虫都别想阻止我寻找雄主,否则我会在绝望自尽以前先一步把他丢进虫洞。
叶泽平静地松开手,注视着沿舱壁滑倒在地的军情官说道:把联络设备交出来,我替你写战报。
捂着脖子咳嗽不停的雌虫呼吸急促,颤抖了许久才从怀里摸出提交战报专用的通讯器,绝望地指责道:叶泽,你连被处决都不怕,你心里除了那只雄虫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作为一名军雌,他永远愿意为联邦慷慨献出生命,但作为陆忱的雌君,他能够为了雄主在任何恶劣条件下苟活,自从在布鲁克林找回对方的那天起,名誉、地位、野心统统沦为无关紧要的杂念,他心里早就不再能盛放任何除陆忱外的其他念头了。
为了陆忱,别说是违抗军令,哪怕要违抗整个宇宙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