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这条河很急,正是最危险的地段,前几天连续下的雨让水面涨高许多倍,岸边的泥土被冲刷得少了好几个大块,活生生地掏出来了一处半弧形空洞的高地。
他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视线投在河的哪里,但看着看着就越来越过分仔细了,甚至身子向前倾了倾足足有三分钟,似乎在测量水深,肩膀却忽然塌了,叹了口气。
毫无预警的,背后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仿佛在接近一只受了伤翅膀趴在地上的脆弱小鸟。
“穆宁,你千万不要冲动。”
他转过头,看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秦时以及那一双眼睛有些滑稽的忧郁,心里茫然,完全搞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你来找我干什么?”
秦时眉头深深地拧在一起,仿佛要打架,。
“难道不管我来不来找你,你都打算去寻死吗。”
“……什么?”穆宁缓缓睁大眼睛。
秦时怕刺激到他不稳定的精神,立刻语气放的又轻又柔,尽可能地安抚道:“虽然现在修为没有了,但并不代表以后没有,相信总有一天可以恢复正常的。”
说着慢慢走过来,试探地接近,仿若在害怕惊飞了面前这只脆弱得弱不禁风的小鸟。
穆宁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哭笑不得,为什么自己站着发呆也会让人感觉是想要跳河?难不成看上去对这个世界就这么丧吗?
他打算从边缘走回去,向秦时表示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要跳河自尽,脚底下的泥块却突然崩塌了。
在秦时的眼里,他就这么倒了下去,消失在河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切的发生是那么猝不及防,就像夜梦里喝多了酒产生的一个幻觉。
直到水花四溅的巨大声音从耳边响起,秦时已经扎进了河里往深处拼命地挤,并不是理智也不是考虑。
又乱又凶的水压迫着他的肺部,把空气从里面捏出去,冰冷的温度糊弄了视线,呛着喉咙游到河面上又重新扎进河里,狂暴地搜索,却依然是一无所获的混乱和喘息。
“穆宁!”
水花砸在脸上疼得刺痛,他吐了嘴里的,左右找着可能会出现在某个角落的身影,可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绿茵,使人感到不由自主的寒毛竖起。
“穆宁,你听到了吗!”
又一次把头扎了进去,再浮上来,重复,反复重复,嗓子眼挤压得快要尝出血丝味来,同样的也抽丝剥茧地带走了他身上的体力。
不死心地往深处下沉,肺里的空气像海绵里的水越挤越少,手指触及的温度越冰,黑暗就越覆盖了周围。
即使修为再强也得屈服于人体的极限,再继续下沉就要跟着一起陪葬了,可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了。
睁大了视线在黑暗的周围努力摸索着,突然,一个东西在手里滑溜溜的过去,就要被水流冲刷到更深的底部。
他谨慎地伸出手摸了摸,是腰带,大惊失色,连忙抓紧。
紧接着往下摸去,果然摸着了一个不再挣扎的身体,从背后横过去一只胳膊想要游到河面上,但太重了,不光是这具仿佛尸体的身体还是自己的体力,都太重了。
手脚使不上劲了,……要死了吗?他的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浮出一个念头来,在这个世界里也许是自己的大限终于来了。
傻瓜!你是我慧眼如炬找到的主角,有光环怎么可能会翘辫子,传奇才刚刚开始别老是想着死不死的,给我清醒一点活下去!师傅李狗剩啪啪打了两巴掌在他的脸颊上,一下令他清醒了。
用尽全力往上游,脚蹬着,手划着,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用尽全力。
堪称是奇迹再现地浮出了河面,灼烧的肺部大口大口地吞下空气,但没有时间继续舒适了,还有人等着救命。
他努力游到离得最近可以爬上去的岸边,但水花拖慢了速度,体力更快地消失,这条河一次次残忍地将他的头扑在水下面。
也许能够放弃,但他知道,如果此时放弃了的话就会后悔一辈子。
猛的抓住一块石头,锋利得划伤了手心,血丝从伤口里流出来,钻心的疼,他已经无暇顾及,身子一歪一歪,几乎是用爬的姿态奋力钻出了河的边缘。
把怀里已经不出气的穆宁拖到草地上,他跪了下去,没了脊梁骨似的软软倒在一边,胸口起伏不定,整个人都筋疲力尽,累得想要一头睡过去再也不动一根手指头。
但眼皮闭上了一秒又紧接着张开了,爬着到了穆宁的身边把耳朵贴在胸口,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惊惧像背后刺了一刀,他伸出手打开穆宁闭着的眼睛,瞳孔无神的放大。
鲜活似乎已经从这具年轻的身体里逃走了,水鬼吃掉了他的心,很快就会在阳光下逐渐干枯,最终变成和那些坟墓地里没有差别的尸骨。
……失败了,都完了,一阵一阵的颓废念头折磨着秦时,他用来寻找所花费的时间太长了,导致现在已经是无力回天。
但他依然不相信,冷静得回想以前师傅教过的各种知识。
一个关于怎么拯救溺水者的科学方法浮上脑海,他原本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因为实验对象竟然是一头在水里睡觉的水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没想到今天反而要靠它救人一命。
手按压在穆宁的胸口上,又深呼吸,嘴对嘴把空气送进对方的肺里,反反复复,动作几近麻木,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惊惧依然存在,但更加坚定了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救活穆宁。
“……咳……咳!”
手底下的身子抖动一下,随即呛出水来,呼吸回来了,面色苍白但也渐渐有了唇色。
他眼里有了光彩,高兴和动容以及忧虑同一时间绽放,抱着怀里的穆宁帮助顺气,看着对方缓缓睁开了双眼,放大的瞳孔慢慢收缩,心里头像是被细雨冲刷了糊乱的泥泞。
从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回来,穆宁茫然失措,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喝孟婆汤前回忆往生还是已经在死前走马观花。
他眨眨眼睛,视线对焦,疑惑不解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冷疼,衣服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鞋靴里灌满了泥水,浑身上下的骨头架子仿佛被锤子打散了又拼凑了回来,肺部火烧一般发抖。
第二个感觉就是暖,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在安慰着他,脊梁骨酥酥的就像躺在云朵里飘飘然起来。
在这样的舒服里,他简直不想动弹了只想睡过去。
忽然,记忆潮水般涌动,清楚地记得之前他因为脚底泥土塌陷而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这大概就是湿冷衣服和浑身难受的原因,但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急的河水怎么可能将他冲得上岸。
他挣扎着要从温柔乡里爬出来,却看见了怀抱着自己的人。
秦时靠在树干旁,衣领和袖口上面全都是褐色的污泥,他闭着眼睛,很沉地睡着,看起来很累,眉头都在紧蹙,身上也是和他一样湿漉漉的。
穆宁的心好像被烫了一下。
竟然是他救了自己……
为什么?那么凶的河流,两个人的重量,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冒着这么大的生命危险来救自己,不要命了吗?
穆宁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
眼皮不安地跳了跳,穆宁听见秦时在睡梦里喃喃自语着,“别……不要……”
……这个人,在睡觉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没有脱离危险,在担心在害怕,穆宁喉结滚了滚,舌苔发涩。
秦时一下子从不安的梦里惊醒过来,抓着穆宁的手,好像还在河里不放手。
“穆宁!你!”
穆宁被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刺了心神,从来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目光对着他,这一切超出了他积累的常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子的反应甚至无法直视。
“我没事,我们活下来了,是你救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秦时被这句话成功安抚,扶着额头,疲惫地又靠回了树干上,他太累了,可忧虑又是那么明显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才两秒钟,他的身子忽然又弹了回来,紧紧抓着穆宁的手,像是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对方又要转身整个人坠入河里。
“……答应我,不要想着跳河自尽了,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解决,就算解决不了也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照顾你。”
那声音几乎是忧郁和焦急交织。
穆宁沉默了一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和你素不相识不是吗?即使是要跳河自尽也是不需要操心。”
说着,他的眼帘垂帘下来,里面黯淡无光。
“我既身无分文也没有了武功,你这样干能有什么好处,何必在意一条没有价值的生命呢。”
穆宁感到抓着自己的手在握紧,热度烫得要烧起来,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不是在可怜你,我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价值到可以自尽的程度,那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穆宁抿嘴,依旧一动不动。
“你只是在安慰我罢了。”
“看着我,如果我从心里觉得你是个没有用的东西,会花那么大的劲把你从河里捞回来吗?”
穆宁看着秦时,那双眼睛的生命鲜活又干净,比他有生以来见过的任何一朵娇艳的花儿一只五彩的蝴蝶还要来得美丽。
“你这个傻瓜……”
秦时困惑了,随后听见穆宁无可奈何地说:“我压根就没有想要跳河自尽。”
秦时微微睁大了眼睛,“可是,你不是……”
“只是发呆而已。”
“……发……呆?”秦时彻底怔愣住了。
穆宁平静地点了点头,“是啊,发呆。”
秦时愣了老半天,突然丢脸地用手覆盖了脸,无法直视面前的穆宁,脸颊因为羞耻涨得通红,痛苦地呻.吟着。
“我真是个……大傻瓜……”
望着这样乱糟糟的秦时,穆宁抿嘴笑了。
“先回家吧,我们身上都湿透了,而且我肚子也饿得咕噜噜叫了。”
他把筋疲力尽的秦时从地上带起来,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尽管衣服上依然都是污泥,狼狈不堪极了,但先前的低落和忧郁全都在此刻一扫而空。
他望着秦时,就像在看着午后最温暖的阳光到来。
——
因为水很清,鱼又长得肥硕,附近都有瓜果野菜,所以即便是简单做做也能极其美味。
几天过去也就渐渐习惯了无底崖下的生活,但心里还是不怎么轻松,尽管暗地里试过了很多遍,但还是无法催动本来应该存在的内力,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秦时也注意到了。
他有天试探地问:“这些天一直闷闷不乐,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穆宁摇摇头,“没有,饭菜很好吃并没有不合胃口。”
“那为什么一直不怎么舒心?”
“你不会明白的,就算说了也不能解决……”
秦时沉默了片刻,“是有关于修为恢复么?”
“是的……”穆宁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找回来,但依旧没有发现,或许这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空气一时间有些沉寂,秦时的视线转到一边,纠缠在一根倒放的筷子上,最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低声道:“我记得那个独眼龙说过,只要交代了那个前魔教教主的踪迹就给解药,或许你可以试一试把……”
穆宁立刻果断拒绝,“不能这么做!”
秦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应,想象中穆宁会同意他的建议,结果却是完全相反,忍不住疑惑地问:“你和那个前魔教教主不是形同陌路吗?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苦练多年的修为?这根本就不值得啊。”
穆宁摇摇头。
“或许,唯一能找回失去了的修为的办法真的只有这么一个,有谁除掉了前魔教教主,那些江湖侠士们都要纷纷拍手称赞,还有可能兴高采烈地放起烟花爆竹。”
“但我在与他见过一面后觉得他并没有传闻里那么穷凶极恶,对于武学的理解充满了光明磊落和淡泊,不像很喜欢做坏事,或许恩怨情仇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产生的间隙而已。”
“大概会被人唾弃的实话实说,我其实是很崇敬他的,可以讲他是我希望能够超越的目标,在这种想法下我实在很难为了自己去报复他,这种损人利己的肮脏事,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
穆宁禁不住苦笑道:“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赔上了自己多年的修为,狗蛋哥,你也觉得我很傻里傻气对吧。”
“……”秦时沉默了很久。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穆宁感到了一种难以掩饰的沮丧,脑袋渐渐低了下来。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也没有期待着对方能理解自己离经叛道的想法,但多少还是觉得灰心丧气。
“谁要说你傻,那才真的是个傻瓜,你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你的想法和坚持让我很敬佩。”
穆宁的愣愣地抬起头,秦时看着他,眼神很温柔,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胸口酸酸的。
“被别人知道了,要说你跟我一样是个傻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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