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神奇,杀人,只要对方是奴隶,那就没关系。但是渎神,哪怕你为恶的对象是奴隶,也是犯罪。类比起来就是:你可以赐你的奴隶一死,但你不能对他/她‘犯罪’。
如今这个生育后代困难的年代,男性的一个铅笔两个蛋和女性的生育能力被看作神灵对人类的赐福。这个男人不为生育后代,寻找小男孩小女孩只是为了发泄兽欲,错误使用了神灵赐给男人的铅笔加鸡蛋,云泽要是说这种行为是对生育和性欲之神的亵渎,也是没毛病。
因为杀了奴隶就降罪某人,这是不合情理的。但是因为亵渎神灵降罪某人,这就合情合理了。
于是神子反常的举动也就有了解释——当着神子的面亵渎神灵,你丫是要上天吗?
于是在场诸位,不管内心认同不认同,脸上都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大彻大悟。
他就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么?云泽愣愣看着侃侃而谈的美尼斯,心想着他不觉得自己有点崩人设吗?他刚刚不但一点不善良,甚至有点儿恶毒——男人都知道被截掉铅笔和鸡蛋是多么可怕的惩罚。
美尼斯甚至还加了刑法,判定为虎作伥的打手们也有罪,要割掉他们的鼻子。
泰锡的刑法在诸国中不算严酷,要割掉鼻子,那是偷窃一块金子以上的罪才会产生的。人们一看某个人脸上没有鼻子,就知道这是一个罪人。
一个人熬过了割掉鼻子的疼和后遗症,以后还要被人指指点点,一生一世活在阶级最底层,这是极为可怕的刑法。
为一个人设一个新的律法,说起来特别新鲜。
如果有同样爱好的人,这会儿该说云泽管得太宽,且不合理云云。但是在场男子没有一个如那个死狗一样被拖走的人一般喜欢这种年纪很小的孩子(虽然十三岁在他们这里已经不小了),并且做这件事只为了折磨人,所以这条法律对他们完全没有影响。他们也就不觉得不对。
不为生育后代,也不是水到渠成的情感和身体的交融,说他们是亵渎神的赐福,有毛病吗?没毛病。
就这样,云泽来了绿云城的第一日,连城主府都没有踏入,就干了一件大事,加了一条明文规定的法律,适用于所有人,包括贵族和奴隶。那些不想要遵守的,要么你贵过神子,要么你搬出绿云城,放弃这边所有土地资产,否则就得听从。
市政官弯着脊背,他再也不敢觉得神子天真善良好糊弄了。你看他笑起来像孩子一样,你看他眼里是不谙世事的天真……但他是神子,他一句话,就能变成绿云城的法律,他一个愤怒,就改变别人的一生。
神子确实天真又善良,但有时候天真善良也很可怕。
云泽和美尼斯等人进去城主府,阿梅已经带着侍女重新打扫主人间,其他客房也都打扫好了。
那两个孩子还没有醒,被安置到一间客房,有人照看着。云泽遵守泰锡的规矩,他用两罐盐‘买下’了两个孩子,现在他们是云泽的奴隶了。
洗过脸,云泽坐到椅子上,把刚刚的事翻出来再想了想。其实还有些冲动了,可以有更好的方法,但是当时他已经忍不了了。
大概有损他往日的形象?
云泽苦笑一声,他在泰锡这么多年,也确实被惯得过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谨慎和忍性。
云泽很不喜欢冲突,他是那种会为别人着想的亲和度很高的人。遇到矛盾的时候,他甚至会本能地后退一步,宁可承担更多责任,就是为了不起冲突。他这样的人,就是传说中的老好人。
可是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在说明,他已经变了。
“殿下。”
云泽转过身,看到美尼斯走进来,门关上了,侍女阿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您还好吗?”美尼斯走过来,弯下腰,额头碰着额头,“我们都很担心您。请不要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但也没有那么糟糕。您以前生活的地方,一定非常美好,所以乍一看到,难以接受。”
“你们担心我觉得难受?不会觉得我过于严厉吗?”云泽抬头问他。
“怎么会,您一直是对的。并不能因为错误太寻常,就认为它是理所当然的,既然是错的,就应该被惩罚。何况,这是您的城市,您说的话,就是这个城市的法,这是您的权利。”美尼斯看着云泽的样子,好像淋过一场雨的小羊,毛发湿哒哒贴在身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和眼睛。
殿下,您这么温柔,若是被这个残酷的世界伤害了,该怎么办?
“我终于知道熊孩子都是怎么养出来的了。”就算作天作地,也有一群熊家长在身后鼓掌叫好,那怎么会不继续作呢。
突然成了熊孩子一员的云泽忍不住笑出来。
他从小被外婆教育要懂事、听话,不要给人惹麻烦。小时候打的架,不管是不是他的错,都要先道歉。因为别人有爹妈护着,他没有,别人有任性和作死的权利,他也没有。这一切让他变得畏惧,很不安,害怕改变,害怕冲突。
原来做什么都有人护场子是这种感觉啊,仿佛炎炎夏日吃进嘴里的冰杨梅,郁气全消。
突然发现自己有点讨好型人格的时候,云泽一度焦虑和烦躁,感觉全世界都在让他低头。
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控制自己,不轻易流露对人的欣赏。他一遍一遍,用最严苛的眼光去挑剔周围的人,一次又一次试探,再试探。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安全感,住在屋子里,却像是置身冰天雪地。
他害怕受到伤害,就拒绝了所有靠近的人。
云泽伸手抱住美尼斯,脸埋在肩窝里,声音低低的:“你们要把我的冰屋子融化了。”
美尼斯小心伸出手,回抱他。
云泽好好睡了一觉,吃了一顿好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云泽出了房间,他到了有着办公室功能的一间屋子里,那里还放着许多半成品的泥板,和一些桌椅,连用来烧泥板的火炉都有。
市政官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他两个儿子并不在,只有他一人,看云泽的眼神也不像是刚开始那种,现在是尊敬夹杂畏惧。市政官终于意识到,云泽对他,是掌有生杀大权的。这个权利,无论他用或者不用,都一直在那里,并不因他的态度转移消失。
“请坐。”云泽对市政官点点头。
“是。”市政官直到云泽坐下,他才小心坐到椅子上。
云泽问了一些常规问题,比如绿云城的人口,耕地。他重点问的是绿云城的贫困人口,也就是拥有少于一块地的家庭。以及这几年绿云城的非自然死亡率,类似暗杀、虐杀、疾病死亡等等。
这些市政官都做了预习,目前看来都还能答出,大体还是做得不错,差强人意吧。
其实在路上,美尼斯已经把这些说过一遍,云泽就是找市政官对一对,看能不能和自己这边查到的对上。现在一看,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只是最后云泽笑着提醒了一句:“听说你的弟弟强行用自己一只年老病弱的牛换取别人的强健体壮的牛?我不是很喜欢。”
市政官冷汗都下来了,他颤抖着声音回答:“殿下,是补了一只鸡的。”换是换了,最后还是有补偿的,所以那个人也就同意了,并不算是巧取豪夺啊殿下!
“你的意思是,你弟弟喜欢谁家的好牛,随便塞过去一只病歪歪的牲畜和一个巴掌大的鸡仔,就能抢占了?这么说来,我也很喜欢你们家里的牛和马呢。”用一只又老又瘦还病着的老牛就能换取人家养好的肥牛,这世界上可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是,殿下,我立刻让他把牛还回去。”
“你让他还回去。”云泽看着他,似笑非笑,“看起来,绿云城是市政官说了算啊,你说行就行,你说不行就不行。只怕这个地方,你说的话,比国王定下的法律还要厉害。”
杀人诛心,市政官已经面无血色了,他哪里敢应这样的话?是嫌自己活太久?
他一下站起来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双手手心朝上,是一种完全顺服的无害的姿态:“殿下,我绝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为国王陛下和您看管牧场的牧人,那牛羊是您们的,奶酪和麦酒也是您们的。”
云泽的手指敲击着扶手,手指上黄水晶的戒指一闪一闪,时间慢慢流逝,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市政官身上的汗几乎打湿了衣服,那边云泽终于开口了:“说得很好听,只是不知道以后做得如何。咱们绿云城对这种事是什么规矩,你就按什么规矩办,如果你做不好,多的是人想做。明白吗?”
市政官额头碰着地面:“明白,明白,殿下放心,我一定照规矩处理。”
“你先起来吧,今天我并不是来问罪的,否则你要回答的不会只是这一个问题。”
不会只是这这一个问题?市政官心都颤抖起来,拼命回忆自己还有什么把柄可能落在对方手上。
市政官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他坐得很小心,就坐了半边的屁股。
云泽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空白的半成品泥板,漫不经心地说:“来说说那个男人的事。既然开始了,总得尽善尽美,给它一个完整结局。”
第97章
切掉烦恼根,撒上一包消炎的药粉,那个男人就被送了回去。
这个手术做得很粗糙,也不好看,哪怕这个男人侥幸没有死于伤口发炎,后遗症也会让他痛苦终生。
好端端一个人过来,就因为折磨了自己买来的奴隶,就被切了子孙根?他家人肯定不肯,但是一问,撞今天刚到的神子殿下的手上了。
噫……他那些亲朋好友的脸一下就变了,神子殿下肯定没错,那就肯定是他做了什么恶事,没有被别人发现,但是殿下火眼金睛,察觉了。
送了人过来的侍卫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遍,还给了女主人两罐盐,说是买奴隶的费用。神子殿下该怎么就怎么,绝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因为这个男人迁怒他的家人。
这个男人确实做了恶事,人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切,神子那边给的理由很有道理的,神灵赐给你这个物件,就是为了延续后代,以及和恋人从精神到身体都升华一下,但是你用它施暴,是不是就有点对不起‘小兄弟’的原始设定了?
那么人家神子说你错误使用了神赐予的物件,把快乐和幸福变成痛苦,所以是渎神,有问题吗?
这个男人的老婆本来差点哭晕在地上,后来一听是神子殿下判的,还承诺不迁怒家人,眼泪立马就止住了。
她也没有骂别人,就是一直哭诉,说男人这几年有点儿不经用了,一定是神灵在惩罚他。他却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所以神灵才派了神子过来,让他失去自己的小兄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哭了半天,一直说自己有劝阻过,没有效果。
又问侍卫,这男人是触怒了神灵了,他们是不是不该与罪人为伍?看这表述,这个男人的老婆有点想把他踹掉的意思了。
理由都是现成的,她总不能和一个罪人继续做夫妻。而且因为是男人犯了罪,女人可以带走她的孩子和家里大部分财产。
有了这些土地和财产,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可以过得更好。他们不再需要讨好这个暴虐的父亲,也不必和其他不同母的兄弟分这些东西。
至于这个男人其他孩子,哦,那又不是她的孩子,找他们自个儿妈去。
而且泰锡的法律只保护妻子的利益,情人和妾室是不保护的,她们无法从家中分得财产,甚至部分奴隶之身的自己都是一种‘财产’。正室妻子若是狠一点,可以直接把她们卖掉的。
这个男人的事情就这么完结了,云泽再去打听的时候,他们婚都离好了。
据说男人抬回去的当天,他妻子就找了祭司过来,判定离婚。男人出轨生育私生子,罪证确凿,被他前妻扫地出门。现在已经和床一起抬到了他一个堂兄弟那里,一起跟过去的还有同样扫地出门的妾和庶子们。血缘从母的制度下,妾和庶子基本是没有地位的。
云泽有点儿懵,因为这时候距离他剁掉那人犯罪的物件也就是两天而已,这年代离婚那么速度的吗?
那个救下来的小女孩已经醒了,她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治疗好了。用的是云泽的特效药,所以连个疤痕都没留下,之前还没完全愈合的旧伤也是一样。小男孩比她好得还要早一些,他一直很害怕,待在小女孩旁边才觉得安心。
“他们恐怕是米萨那边的人,这个男孩之前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美尼斯这样判断。
果然,小女孩一张口,是部分泰锡语混杂米萨的官方语言(小男孩之前一直不开口)。云泽完全听得懂,但是他不会说,美尼斯听得懂还会说。
全程就是美尼斯和小女孩在交流,偶尔小男孩也鼓起勇气说两句。
这个小女孩是普通的米萨国平民的孩子,被卖的原因也很简单,家里养不起了。但是这个男孩子就不一样。
这孩子今年才七岁,是米萨某个附属岛国的岛主的儿子,被仆人带出来卖到了一个人贩子手里,然后一路辗转到了泰锡。因为长相不错不久前被那个男人买下。
谢天谢地,这两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经受最恶心人的折磨,虽然鞭打和烙印也够摧残人的。
似乎因为那个男人不行,所以他才这样喜欢折磨孩子。云泽一看到小女孩的惨状就判断那个男人做了恶心人的事,直接切掉了他一个铅笔两个鸡蛋,好像……切早了?
“……”云泽抬头为自己的莽撞忏悔了三秒。
下次,下次一定会仔细一点。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他,定义‘犯罪’的时候应该是怎么样的程度,使用工具是不是也应该成为犯罪的一种?
他也想过,这会不会误伤那些可能真的在谈恋爱的成年人和未成年。这又会不会逼得那些以此为生的幼童无路可走。但是从来没有什么十全十美,选择这个,就要舍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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