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端起身前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乜了叶离一眼:“你倒是见多识广。”
蒋寒秋在叶离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对啊,你小子怎么知道的?不好好练剑,一天到晚想这些,难怪剑法一直不上不下。”
叶离抱屈:“大师姐冤我,我哪里一天到晚想这些,只是听说顾苍舒新近娶了个侧室,闹得府中鸡飞狗跳,故此打听了一下是何方神圣。”
蒋寒秋若有所思:“一门之主去给人当侧室,这是怎么想的……”
叶离道:“倒也未必是贪慕虚荣。玄女门的修炼之道便是如此……咳咳,对方修为越高,她的进境便越快,毕竟顾苍舒的修为在如今的十洲也算屈指可数了,相貌也生得不错。”
顾苍舒自得了母亲的修为,又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短短数年竟从化神初期跃至炼虚后期,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渡劫期。
小顶在一旁认真听着,好奇道:“叶师兄,什么是侧室?”
她变成人后一直在归藏,连道侣都没看见几对,压根不知道世上还有人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叶离硬着头皮道:“就是妾室,有些人不止娶了一个女子,最要紧的那个称作道侣,其他的就叫侧室。”
小顶不解:“为什么啊?不是有道侣了吗?”
叶离都不敢去看师叔的脸色,讪笑道:“那些人的心思师兄也不明白,我猜……我只是猜啊,好比有人爱吃甜食,可是吃久了也想换换口吃点咸的……”
小顶顿觉豁然开朗,一说吃的她就懂了:“那女子也能娶侧室吗?”
苏毓面沉似水:“男女都不可,结为道侣便是认定了彼此,一生一世再容不下别人。有道侣还与别人不清不楚,是禽兽不如。”
蒋寒秋迫不及待地拆师叔的台:“小顶你别听她乱说,合籍了还能和离呢。你师兄的譬喻也不确切,用菜式作比更合适。这世上有各种好吃的,有胡饼蒸饼、包子毕罗、饺子馄饨、烧鸡烧鹅、炙羊烤猪、酪浆醇酒……不过一次只能吃一样,一口这个一口那个是不行的,但如果吃腻了手头这缸腌酸菜,你可以把缸子扔了,换别的山珍海味吃。”
苏毓的脸色越来越差,和腌酸菜也就在伯仲之间:“蒋寒秋,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叶离:大师姐好样的,再加把劲师叔就不记得我了。
小顶思索片刻,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有师父就够了。”
苏毓瞬间舒坦了,笑意止不住地从眼底溢出来。
蒋寒秋恨铁不成钢地抓着小师妹的肩膀一阵摇晃:“小顶你清醒一点,外面有那么多山珍海味,为什么吃一辈子腌酸菜!”
小顶:“但是我师父什么菜都会做,想吃什么跟他说他就会去学。”
苏毓:“……”
蒋寒秋:“……”
小顶朝金盘上的荔枝瞅了一眼,苏毓立即拿起一颗荔枝,麻利地剥了,送到她面前的琉璃盏中。
小顶拿起来吃了,苏毓自然地把手伸过去,接过她吐出的核,顺手递上一方施过清净诀的帕子给她擦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做惯了的。
连山君到哪儿都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此时自然也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以为意,接连给徒弟剥了五六颗荔枝,方才揩净手:“不可一次吃太多,喜欢的话我们在后山种几棵荔枝树。”
小顶双眼一亮:“好啊!”
“干脆辟个果园,想吃什么果子都种上。”
师徒两人便开始旁若无人地商量起来,等其他门派的宾客差不多都到了,两人已经把果园的方位、果树的种类、树木、布局,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今日几乎所有名门大宗和各大世家都派了人来赴会道贺,太璞眼下如日中天,除了归藏之外没有门派可以相抗,也没人敢得罪顾苍舒——他修为和连山君差着一大截,论心狠手辣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继任宗主之位后,先把门派上下血洗了一遍,把不服他的长老杀了个干净,刚坐稳位子,便对一手扶持他上位的岳丈下手,紧接着又吞并了周边几个小门派。
连山君杀人都是事出有因,不去招惹归藏便不会被他找到头上,顾苍舒却是防不胜防,每准哪天便被他寻个由头灭了满门。
顾苍舒忙着应酬宾客,他的道侣却似木雕泥塑一般坐在席中一动不动。
白千霜的座席离归藏不远,目光时不时往苏毓身上飘,不由自主揪紧了手中的绢帕。
那红衣女子凑过头去,低声道:“姐姐瞧什么这么出神?呀,那位不是连山君吗?姐姐莫非又旧情复炽了?”
白千霜再也忍耐不住,抬手便往她脸上甩去,却没有那声意料中的脆响,她的手腕被那红衣女子捏在手里。
红衣女子娇笑:“姐姐别忘了,我的修为可比你高多了。”
众人自然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七星台上顿时鸦雀无声。
白千霜眼中噙着泪,这寂静比窃窃私语更让她难堪屈辱。
红衣女子用秘音道:“你眼下还是半个宗主,郎君给你三分颜面,过了今日,你屁也不是,要地位没地位,要修为没修为,要姿色没姿色。”
她的五指像铁钳一样越捏越紧,目光缓缓往下移,停在她小腹上,打了个转。
白千霜感觉到她眼睛里的狠意,不自觉地抬手护住小腹。
红衣女子的指甲掐进白千霜的皮肉中:“你以为我和郎君会让你生下这孩子?”
白千霜目光一凛:“你们休想!便是两宗相并,我也是白家女儿,大衍还有北宗……他不敢……”
“我都要忍不住可怜你了,”红衣女子笑道,“北宗有人认你么?再说等郎君吃下南宗,下一步就轮到北宗了。白姐姐,曾经的第一大宗,就要亡在你手里啦。”
她说着抚了抚肚子:“不过我真的要多谢姐姐。我腹中的孩儿将来能继承十洲第一大宗门,可是多亏了姐姐你大义灭亲呢……”
话音未落,她眼角余光瞥见顾苍舒正向他们走来,便即松开手上力道,轻柔地把白千霜的手搁回她膝上。
顾苍舒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一圈,狐疑道:“你们在做什么?”
白千霜扭过头去不看他。
红衣女子道:“妾在尽心侍奉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