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容与见她这般信任盛煊,心中吃味,他却也知晓盛煊的确就如她所说的那般。
盛煊就算孝顺盛父却也还有着良知,不会一昧的偏坦父亲,选择委屈自己养妹。
凌容与最后到底拗不过盛欢,终是将盛煊一块带上。
盛煊得知盛翊臻凶多吉少时亦是极为震惊。
“是谁要杀姑母?”马车上,盛煊面色凝重。
凌容与与盛欢并肩而坐,盛煊就坐在两人的对面。
凌容与轻轻哼笑一声:“盛侍读觉得会是谁?”
盛煊听见此事时,心中的确早有想法与怀疑的对象,如今听见太子的嗤笑声中带着一丝轻蔑,就又更加确定自己猜测无误。
“殿下已经知晓盛翊臻就是永安侯的外室了?”盛煊说这句话时忍不住闭上眼。
就算盛欢的表现无不说明她已经原谅自己,盛煊却依旧无法面对她。
“看来盛侍读的确如太子妃所言,还尚存一丝良心。”凌容与冷声道,“不止孤知晓,太子妃与永安侯夫人和赵世子也都知晓。”
“我们甚至知道,赵舒窈极有可能就是盛翊臻的女儿。”
“盛煊,孤知道当初你拒绝回答太子妃这个问题,如今代太子妃再问你一次,赵舒窈是不是就是盛翊臻的女儿?”
赵舒窈前几日离家出走,三皇子亲自带着大队人马满城满城的找的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
盛煊极为聪颖,很快就猜到心高气傲的赵舒窈为何无故离家。
此时他也不再隐瞒,坦言道:“是,赵舒窈的确就是我姑母与永安侯的亲生女儿。”
“阿兄待会儿可愿意和我一块劝盛泽?”
盛欢虽早就猜到赵舒窈是外室女,可真的听见时心却依旧如被无数细针扎进一样的疼。
盛煊听见她又喊自己阿兄,浑身猛震,终是抬眸看向盛欢。
他无奈苦笑,语气艰涩:“自从我发现无法将阿爹从牢里捞出来时,我早就劝过他将一切实情说出来,可他并不听我的劝。”
“对于阿爹而言,他将姑母的命与一切,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他是不可能为了保全自己而让姑母受到一点伤害。”
盛欢听见盛煊的话,觉得奇怪,就算盛父再疼自己的妹妹,但这样的疼爱也未免太过了一些。
盛煊看出盛欢的疑惑,解释道:“虽然我这么说,太子妃听了可能会不太高兴,但我的姑母盛翊臻虽然可恨可恶,却也是个可怜人。”
“记得大年三十那日,我曾与太子妃提过,姑母与她的情郎也就是如今的永安侯,两人原本两情相悦,更早已私定终生,永安侯却在高中探花不久,被一位蛮横不讲理的勋贵千金看上。”
“姑母一直都以为,是永安侯夫人抢走了她的情郎,还不许永安侯后院有人,害得她这一辈子只能做见不得光,人人轻蔑瞧不起的外室。”
盛欢抿唇不语,默默的听见盛煊说。
永安侯和盛翊臻说的话明显于牧婉清说的不一样。
牧婉清从来没拦过永安侯纳妾,永安侯却哄骗盛翊臻,说自己是被强迫的,所以只能委屈她当外室。
而盛家父子也跟盛翊臻一样,都认为是永安侯夫人强夺别人的情郎,以权势逼人就范。
“但我所指的可怜,并不是永安侯娶了旁人让她当外室,而是姑母更年轻时,曾发生过一件事。”盛欢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凌容与轻扫了盛煊一眼,淡淡打断他的话:“孤没有兴趣听盛翊臻有多可怜,盛侍读不必为她博取同情。”
盛欢知道凌容与这是怕她听了又对盛父心软。
可她真的很想知道,盛父究竟与盛翊臻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他才会配合着妹妹做出这件丧心病狂的事。
“殿下,我想听。”盛欢道。
凌容与沉默的看着盛欢,两人相视不语,缓缓前行的马车里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这对视到最后,却也是凌容与率先败下阵来。
只见他眼底浮现无奈与宠溺,将盛欢的小手捉进自己大掌里一阵揉.捏。
凌容与削薄的嘴唇微翘,垂眸淡道:“盛侍读且听太子妃的,继续说。”
盛煊惊愕的看了太子一眼。
之前太子随着盛欢到他的住处时,他因为过于内疚而没注意到他与盛欢的互动。
如今才发现,眼前的太子又是盛欢入京之前,他所认识的那个太子了。
仿佛之前咄咄逼人,不择手段的太子另有其人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太子妃驭夫有方,短短时间内,就将盛气凌人,肆意狂妄得不可一世的矜贵太子,调||教成一个妻管严?
盛煊看着盛欢的眼神,不由得钦佩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盛煊:太子是个妻管严。
赵杰:附议。
凌容与:……孤这叫宠妻、疼老婆!!!
凌容与:两个连姑娘手都没摸过的单身狗,不懂就不要乱说!
盛煊: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太子才会恼羞成怒,急着反呛我们。
赵杰:附议。
凌容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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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盛家兄妹幼年时父母就皆已不在,盛泽大了妹妹盛翊臻近十岁,兄妹俩人自幼在京城长大,相依为命,感情本就比寻常人还要来得好一些。
盛泽自幼争气,年纪轻轻就想方设法开了间小饭馆,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存了不少盘缠,还讨了个婆娘。
这永安侯原名赵承平,他自幼失怙,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一开始根本没盘缠上书院学习,连吃饱饭都有问题。
盛家兄妹与赵承平三人从小就认识,赵承平与盛翊臻年纪相当,可说是青梅竹马。
盛泽开了饭馆之后,赵承平就一直跟着他做事。
那时赵承平年纪轻轻,才十来岁,容貌虽未完全长开却也看得出眉清目秀,将来必定一表人材,他又对妹妹极好,两小无猜,早晚论及婚嫁。
这盛泽想啊,既然妹妹喜欢赵承平,他们两人也情投意合,而赵承平对又念书有兴趣,他不如趁早栽培。
这样将来赵承平要是争气,取得一官半职,就算只是九品芝麻小官,那妹妹也算是官夫人,不再是小商女,多风光。
要是不争气,考了几次都没中,那也没关系,这好歹都是他出钱栽培的,赵承平就算回来饭馆跟着他做事,也会感激在怀,将来只会对他的妹妹更好。
这个投资怎么想都不亏,盛泽很快就将赵承平送去念书,而赵承平也争气,头脑聪颖,不过几年就考了个秀才,之后又中了举人,可谓一帆风顺。
随着年纪增长,赵承平与盛翊臻感情越发的好,初及笄的盛翊臻已出落标致,貌美如花。
赵承平的确喜欢盛翊臻,也曾对她许诺将来他成功名就时,就会将她风风光光迎娶进门。
就在一切安好的时候,盛泽的饭馆却出了问题。
盛泽饭馆生意越做越大,招人眼红,他虽有经营手段背后却无靠山,很快就有人在饭馆生事,说在他那吃了东西之后上吐下泻,他东西不干净要他赔钱。
这当然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可三人成虎,天天有人上门闹腾,其他客人就算原本不信也渐渐相信,就算报了官也没用,那官府早就被人打点过,更何况上门的人也没有砸东西或打人,想抓人也没名由。
饭馆生意因而一落千丈,当时盛泽的儿子才三、四岁,妻子又刚怀上第二胎,家中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经济来源却几乎被断。
盛泽费尽心机想要东山再起,却因为过度心急而落入有心人士的圈套之中。
他闯了大祸,在一顿饭局中被灌醉,而后在权贵的美妾身旁醒来,被人捉奸在床,百口莫辩。
权贵没有将他送官,反而将他关在府中欲要动用私刑,说要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再斩断他的命根子,这件事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盛翊臻耳中。
盛翊臻平时被哥哥护得极紧,除了偶尔会在饭馆帮忙以外,几乎鲜少抛头露面,天真无知,当时赵承平刚进了贡院,贡院已经封场,三日后才会再出。
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人帮自己,一听哥哥出了事就急忙的跟着那些人到权贵府中。
当她再带着哥哥出来时,只见哥哥毫发无伤,她却已是一身狼狈,物是人非。
这妹妹为了救哥哥,黄花大闺女进了府,发生何事不言而喻。
盛泽醒来时知道这件事,才恍然大悟这是个套中套,人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妹妹来的,妹妹还是为了救他,心甘情愿的送上门。
※
盛煊说到此处,马车停了下来,目的地已到。
凌容与原本姿态慵懒而闲散,随着盛煊话落,坐直身,缓缓抬起墨玉般的眸子,仅是稍稍改变了下姿态,一股不怒而威的迫人气势,便瞬间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盛家兄妹的无知与可怜,皆是他们自己一手造成,你父亲觉得对不起盛翊臻,就能配合着她将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么?甚至原本还打算瞒一辈子,盛侍读觉得她可怜,难道孤的太子妃不比她更可怜、更无辜?”
凌容与平铺直叙的腔调令人不寒而栗,充斥着风雨欲来的阴森寒气。
这些事,他早就知晓,凌容与甚至知道当年那权贵是何人,而永安侯又为何要舍弃的青梅竹马,反而追求起牧婉清。
可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那都与盛欢无关。
盛欢是无辜的,就算他们之间有再多恩怨也不该牵扯到她身上,换了她的人生,还让她前世怀胎九月,含冤而死。
盛煊低下头:“殿下说的极是,臣提起此事的确存了私心,想让太子妃知晓臣的父亲,为何当年会帮助姑母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父亲她对不起姑母太多,才会一错再错。”
话落,他起身,撩袍跪下,朝盛欢磕头。
“父亲已经被关在牢中近两个月,日日受尽折磨,臣担心他的身子熬不住,请太子妃待会儿见了他之后能网开一面,请牢中的狱卒们高抬贵手,莫再折腾老父。”
他知道自己父亲罪无可赦,所以不会不要脸的要盛欢将盛父救出,只是希望能稍稍减缓盛父所受之苦。
盛父本就是因款空公款进的牢,就算有罪,却也不该遭受酷刑。
盛煊一开始急着想救盛父出来,直到奔波无果,知道这是永安侯府在为盛欢出气。
他虽觉不公,却也知道这是自己父亲罪有应得,所以他未曾有任何怨言,也接受盛父于牢中服刑。
可盛煊到底没办法狠心见盛父日日被鞭打得皮开肉绽。
凌容与抿唇,墨眸迅间凝上一层冰霜,怒气翻涌而上。
几乎想叫盛煊现在就滚回去,不要再出现在盛欢眼前。
他早就知道盛煊为何无缘无故要提起盛翊臻,若不是盛欢坚持要听,凌容与绝对不会让盛煊提起那些破事,就是那些破事害了盛欢一生。
一个两个都只想让盛欢心软,让盛欢原谅。
凌容与心中虽怒火翻腾,面上却不显半分情绪。
他拉过盛欢的手,低声问道:“欢欢可还要去见盛泽?”
这当年的事盛煊虽只说了一半,盛欢并不知后来究竟还发生何事,可却看着凌容与突然阴沉几分的眉眼,心中却也隐隐猜到了一些。
莫非那权贵与牧家有关系?可她的舅舅牧逸春,无偏房侧室,后院也无姬妾,看起来不像是会巧取豪夺,耽于美色之人。
盛欢并没有凌容与担心的那般,听完就觉得心软,她只是越发迷惑起来,还觉得当年一事肯定不只有表面见到这般简单。
她将另一只手拍上凌容与的手背,点头道:“要,我还是要去问盛泽,当年我究竟是如何被换出府,还要告诉他盛翊臻下落不明、命在旦夕之事。”
既然盛泽这么宝贝这个妹妹,甚至为了她可以守口如瓶十多年,在她面前一直扮演着好父亲,那么只要他知道盛翊臻有生命危险,肯定会松口将一切全盘托出。
凌容与见她坚持要见盛泽,眼底满是无奈。
这监牢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一点也不想让她进去。
盛泽所在之处,凌容与前日便已派人打点过,如今他亲自带着盛欢过来,并没有引起太大骚动。
盛父见到已经成为太子妃,一身雍容华贵的盛欢时,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草民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一跪便不敢再起。
他一身狼狈,衣裳破碎不堪,露出来的部份皆是伤痕,部份红肿渗血,有些地方结痂,有些却已经开始腐烂,明显是受了伤之后有人来替他医治,却又医治得不完全。
盛欢头一遭见到这种伤势,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有几分惊悚。
再转眼,一只冷白的大掌已经捂在她眼前,耳畔传来少年略带无奈的嗓音:“说吧。”
盛欢整个人被从后紧紧搂住,双眼被牢牢盖住,方才所见的那些丑陋伤痕,瞬间都被眼前大掌捂去,再也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