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没说让姜小满离开皇宫,自己提出来了,若是太子知道,还会以为是受了她的逼迫……
“如今太子因你受难,你却如此铁石心肠。”皇后一想到昨日周攻玉吐血的模样,心中的怒气便更盛了,对小满横竖看不顺眼,处处挑剔挖苦。
小满还算淡然,无论皇后说什么都乖乖认错,一句也不反驳。
一通训斥下来,就像打在棉花上,心中的气半点没有消减。
最后是陵阳看不过去,帮着劝皇后,才让小满被放出宫。
隔了几棵树的不远处,惠贵妃就在那儿听了许久。本来她还对周定衡的这个王妃看不上眼,只觉得处处比不上自己挑的人,现如今再看,倒是比太子的心上人要好上许多。至少是个老实的大家闺秀,懂规矩,身家也不错。不像这个将太子迷昏了头的女子,母族没名没姓上不得台面,姜家如今也是把家道中落,早就不如往日了。除了一副祸害人的脸,也没见到什么优点,难怪皇后讨厌,听起来是个狐媚惑主的。
不过,能让皇后娘娘讨厌的,那就是她喜欢的。当初不就是皇后把江若若塞给了她儿子,那她也要让皇上把皇后厌恶的姜小满塞给太子,直接下至赐婚,气死她。
惠贵妃冷笑一声,转身就去找皇上。
等到了夜里的时候,便对皇上说起白日里见到的事。
“这件事本来与臣妾无关,可臣妾看着,总觉得太子殿下十分可怜,那姜家的小姐,虽然只是个庶女,但看着也是个机灵听话的,奈何皇后娘娘不喜欢,硬生生要拆散他们。臣妾听闻,因为这件事,太子还被气到呕血……”惠贵妃在皇上身边唉声叹息,一副心疼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模样,将皇后说做了一个恶人。
皇上听了,犹豫片刻,问道:“此话当真?”
“臣妾还会骗陛下不成,今日好多人看着皇后娘娘羞辱姜小姐,人都被说哭了,还说以后会离开,再也不见太子,臣妾瞧着也难过,好好一对有心人……何不成全他们呢?”
“皇后虽然爱护太子,但这般做事,未免也太过了……”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事我会再看看,若当真如此,为他们赐婚也不是不可。只可惜出身是低了些……”
惠贵妃听到这句,柳眉蹙起,翦水秋瞳也垂下了,小声说:“臣妾出身也低……可皇上总说,两情相悦才最重要……难不成都是说好话哄臣妾的,其实心里根本没有这么想。”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好好好,听你的……”
想要打听周攻玉和小满之间的感情并不难,况且从前太子时常到相府去,这件事也是众人知道的。如此一来,二人便成了青梅竹马,情根深种了。
惠贵妃的耳旁风吹了没几日,就让皇上动了赐婚的心思。
只要赐了婚,皇后也无法再反对二人了。
那几日,周攻玉卧病东宫,全然不管外面的事,连皇上什么时候动了这种心思都不知道。
反而是周定衡去惠贵妃宫里,听说了这件事。
他疑惑道:“父皇就算想为皇兄赐婚,也得先问过皇兄的心思吧?还有皇后那边……”
“他不是喜欢人家嘛,你父皇这么做,等圣旨颁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太子殿下必然高兴,问不问过他的戏心思有什么要紧?再说皇后那边,又不是教她娶,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周定衡笑了一声,说道:“你这般说皇后娘娘,那自己又为何不喜欢若若。”
惠贵妃恼怒地拍了拍桌子:“我还不能不喜欢了,再说了,我又没有给她脸色看,只是不喜欢皇后强塞过来的人罢了。知道你真心喜欢,我便没有为难过她,怎么还不行吗?”
“若若是我的心上人,母妃大度,自然不会因为旁的事为难她,还希望母妃待她也好些。”
“知道了知道了。”
用膳的时候,小满胃口似乎不好,几筷子后就停下了。
韩拾看得出她不开心,哄道:“听说你学了骑马,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昨日发现一个馄饨摊,做的可好吃了!”
小满犹豫地说:“可我骑得不太好。”
“没关系,有我在呢。”韩拾知道小满是为了他特地学的骑马,心中也很高兴,兴致勃勃地说起骑马有哪些好玩的事。
等催着小满去换衣裳的时候,宫里就来人了。
小满换了身轻便的窄袖短袄,刚一出去,便见到庭中跪了一地的人。
江所思瞥了她一眼,下颌点了点,示意她到面前跪下。
小满呆呆地走去,跪在宣旨的太监面前。
“皇命受天,胄后而存,太子周攻玉,性温而有礼,恰逢斯年,储宫无主,姜氏少而温顺,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今帝赐恩……”
这一通话如同晴天霹雳在她耳边炸开,脑子都是混沌的,剩余说些什么也无心再听,连圣旨递给她都没有伸手去接。
宣旨的宫人皱了皱眉,江所思忙道:“应当是太过惊喜,有些愣住了。”
说完他扯了扯小满的衣裳,催促道:“快领旨谢恩。”
小满僵硬地接过了圣旨,连谢恩的话都没说。
宫人也知道她深受太子喜爱,不能计较这些东西,说了几番客套话,将赏赐留下便带人走了。
江所思看她呆愣住,一言不发地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木已成舟,你没得选了。”
小满攥紧了圣旨,话语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怨怒:“为什么……”
韩拾欲言又止,只能拍拍她的肩。“我们先想办法,你若真不愿意,去求一求太子,看看能否收回圣旨……”
“我总是没得选……”小满似乎是疲倦至极,低低地说了一句,转身回房了。
门被合上,楼漪看了韩拾,问道:“不能收回圣旨吗?”
江所思愁闷道:“抗旨不遵是死罪,古往今来,从没有能收回的圣旨……这圣旨赐到了江府,姜大人与我们都算小满的家人。”
小满要是走了,会连累姜恒知,也会害了江所思。
即便以江所思的身份,皇上有怒气也不会拿他如何,却也不是没有影响,多半是贬官罚俸。
可小满的性子,绝不会让身边人因自己受到牵连。
此事,也就成了死局。
夜里寒风瑟瑟,窗户没合紧,被风吹得不断撞击出声响。
小满浑浑噩噩地靠在榻上,睁着眼没有入睡。
忽听窗外门外有些响动,似是人的脚步声。
片刻后,她听到门被人轻叩了几下。
她坐直身子,披了件衣服起身朝房门走去。
门外的人忽然出声了。
“小满。”
她停下,不再往前,也没有出声。
周攻玉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还未睡,天色已晚,我本想明日再来,但思量一番后,还是心中不安。此事并非我的意思,我是在赐婚后才得知的消息。”
小满没有理会他的话。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但此事并非我所为,你……”他停顿了一下。“你相信我……这是真话。”
无论他说什么话,都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答。
今夜无星无月,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
周攻玉知道她一定听到了,便又说:“夜里盖好被子,若是太冷,叫人生个炉火。”
小满终于忍不住了,语气不悦道:“说够了没有。”
“那我走了。”
临走前,那扇吱呀作响的窗户也被他顺手合上了。
小满静默地站着,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感到眼前昏黑到找不见方向。
第71章
理解从来都很难,世上也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就像所有人都觉得,小满能成为太子妃,是一种莫大的殊荣,对二人来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事。
可小满只觉得自己又要被勉强,似乎跟周攻玉扯上就没什么好事,本来对他的那点不舍与愧疚,如今都成了失望。
周攻玉想要与小满成婚,想了许久。可赐婚的旨意下来的时候,却并无半点喜悦,只剩下满腔的忐忑不安,怕她会因此更加厌恶他,好不容易在她心中留下方寸的位置,便因这件事彻底泯灭,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也不需要怎么查,周攻玉很快便得知此事是惠贵妃在背后撺掇皇上,让他定了赐婚的圣旨。甚至都没有和他这个太子说过,还自以为这件事会让他高兴得去谢恩。
皇后知道是惠贵妃从中作梗,只是不想连定下太子妃的事,皇上都不和她这个皇后商议。
赐婚一事,几乎将所有人的关系都闹僵了。
小满沉闷了好几日,只有在韩拾闹她的时候才能露出些笑意。姜恒知也来找过她,小满倦怠不已,称病不见人,连着几天都恹恹的。
江所思知道赐婚于小满而言是逼迫,虽然内心纠结不已,却还是去找了周攻玉,恳求他能收回赐婚的旨意。
周攻玉苦笑道:“连你也当这圣旨是我求来的?”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并非是我不愿,此事我已经找过父皇。朝令夕改,同样是君王大忌,父皇将我训斥一通后,母后又去他面前闹了一番,惹得父皇更加不满,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收回旨意。”
周攻玉说起这些的时候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颇为无奈地叹口气后,他揉了揉眉心,说道:“小满认定是我,连话也不肯与我说了。”
江所思也觉得周攻玉运气实在不好,正和小满闹了不快,紧跟着就有不相干的人添柴加火,将这火势烧得更旺。
“微臣回去了,会和小满好好说的。只是这赐婚一事,当真没有解决之法了吗?”想到小满这几日都无精打采的模样,江所思便觉得心中为难。
周攻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说:“这几日她在府中可有好好用膳,胃口如何?”
江所思摇头:“自回府后,小满胃口一直不好。”
“果然如此……”
江所思看到周攻玉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无意识地微弯唇角。
“稍后我从膳房拨一个厨子到江府,我把喜欢的吃食写下,还请你带回,让厨子照着上面来,应当不会出错。”
江所思惊讶道:“殿下将小满喜欢的都记下了吗?”
周攻玉解释道:“只是与她用膳时,记住了她的喜好,有些菜她只尝过一两口便放下了,有些菜能让她多用些饭,只是时间久了,不经意便记下,倒也没什么。”
听到这些,江所思心中不由地敬佩周攻玉。这哪里是没什么,换了旁人,哪里会连对方菜吃了几口也记下。堂堂一个太子,对待小满可谓是细致入微,如何教人不服。
“殿下待小满极好。”他称赞道。
“极好?”周攻玉笑了笑。“但她不愿要,那这些好也就成了‘不过如此’。”
韩拾知道小满心中不快,便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她和周攻玉就是木已成舟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即便他无法强求,也不想看到小满伤心难过。
“你身子这么弱,夜里还踢被子,看来以后是要把你的被子钉在床榻上,让你踢不动才行。”韩拾边打趣她,边将凉好的药递给她。
回了府里没几日,小满就因为夜里睡觉不安生染了风寒,整日咳嗽打喷嚏,刚好楼漪在府中,就为她开了几服药。
小满望着黑褐色的药汁,不情不愿地端起来后,问道:“下回能不能叫楼姐姐多放些甘草,这药也太苦了些。”
楼漪:“良药苦口。”
果然这药再喝多少年,她也是习惯不了的。
等小满喝过了药,韩拾才说:“好了,别不高兴了。明日我带你出去玩,东市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馄饨,早想带你去了。”
小满见韩拾的眼神含着期待,显然是盼着她能高兴的,也不想再因为自己影响到周围人,便点头道:“好。”
这还是几日来小满第一次愿意出门,韩拾心中总算是有些些宽慰。
等韩拾走后,小满要用膳的时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江府的人没有这么细心,每道菜都按照她的口味来做,更不可能和东宫的膳房做的菜分毫不差。
是周攻玉派人来了。
冬至过后,京城冷得厉害。
到了夜里,小满旧疾发作,虽不同以前疼痛难忍,却依旧免不了难以入睡。冰冷的身体怎么都暖和不起来,骨缝也像是夹了碎冰一般,又疼又凉。
第二日白芫唤小满起床的时候,才说屋外是下雪了。
小满愣了一下,皱眉道:“下雪?可我说好要和韩二哥出去的。”
白芫将窗户和房门都关紧了,确认漏不进一丝寒风,将小满扶起来,说道:“无事,姑娘像从前一般在眼上系一条缎带,待到了屋内看不见雪光了再取下,不打紧的。”
小满嘀咕道:“可这样还要出门,会不会给韩二哥添麻烦。”
白芫:“韩公子不会介意这些。”
“那就这样吧,既然我和韩二哥说好了,就不能失信他。”小满梳好了发髻,又将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
挑了件显眼的大红兔毛斗篷,将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白芫送小满出了院子,走了没多远,临时想起什么,说道:“小姐在此等候片刻,我去拿个手炉便来。”
小满点了点头,索性就在此处等她。
因为眼睛被蒙着,看不见下雪的样子,她心中其实是很可惜的。京城一到下雪便极为好看,处处银装素裹,天地浑白一片,能找到许多乐子。
益州虽然有雪,却不算太大,往往留不过两日便化了个精光。还是京城的雪好看,洋洋洒洒落于天地间,脏污尘垢便都被藏住了。
小满提着裙子迈出回廊,感受厚厚的雪踩在脚底的吱呀声,好似连冷意也没那么明显了。
虽然白日里不能看,夜里光弱下来,她还是可以看上一会儿雪的,其实也没关系。
她这么想着,心中的惋惜又少了许多,甚至还来了兴致,蹲下来将雪搓成了球,想要等白芫来的时候砸她。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脚步声,手上的动作便停下了。
这脚步声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也许是下雪的缘故,还有些缓慢,并不属于白芫。
昨日夜里,周攻玉察觉到下了雪,想起小满的身子后整夜都难以入眠,一早便出宫来了江府,想要看她一眼再回宫。